但任谁都看的出言不由衷。
明明自鸣得意,偏偏要装作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样子,也真是难为梁王了。
“大王此言差矣。岂不闻成王桐叶封弟乎,周公有言: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公孙诡排众而出,义正言辞道。
“这......”梁王犹豫。
“天子坐拥四海,拥亿万之众,金口玉律,言出法随,既言传位于梁王,大王唯遵从一道矣,岂可说天子醉言,此非曲天子之意,损天子威严乎?”
羊胜更是豁然而起,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戟指梁王,愤怒的驳斥。
梁王刘武果然变色,惭愧至极,忙避席向羊胜道歉。
“无羊胜大夫教诲,寡人几铸成大错。”
然后又面向西方三拜。
“为不损天子威严,看来寡人唯有遵天子之意了。”梁王惭愧道,望向羊胜与公孙诡的目光羞愧(满意)无比。
杨玉瞠目结舌,好家伙,这是一群戏精呀!道德绑架玩的真溜,话说这样绑架皇帝真的好吗?景帝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不过景帝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他喝大了乱说话,说死后传位给梁王。当然,其本意或许是为了笼络梁王,毕竟因为削藩天下诸侯王不稳,他需要亲弟弟梁王支持,但也不能排除是真的喝醉了。
不过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些,从景帝一生来看,其政治手腕很高超,用一句醉话就忽悠的亲弟弟挡在前面,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
只是他没想到,亲弟弟梁王当真了,为了当皇帝后来几乎走火入魔。
“恭贺大王得储君之位。”
景帝还没立太子,那句话基本就是立梁王为储君了。
众宾客纷纷大喜,下拜恭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要在这梁国提前上演,轮不到淮南王刘安了。
“不敢,不敢”梁王连连谦虚,表情“惶恐”。
众宾客再贺,梁王再辞。
如是三番后,梁王勉为其难,终是认下。
经此一出,梁王君臣算是敲定了天子传位的事,不管皇帝有没有这意思,反正梁国君臣这里通过了。
梁王乐的合不拢嘴,偏偏为了矜持,还要强忍着。
宾客们面带喜色,公孙诡羊胜等大臣更是激动异常,追随诸侯王与仕于天子岂可同日而语。他日梁王登极,他们这些人随之身入朝堂,三公九卿,封侯拜相,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大的诱惑了。
不是所有人都赞成此事,总有人清醒,枚乘邹阳庄忌等人露出忧色。
天子之位岂是这么易得的,汉立国以来,每一次帝位交替必伴随着腥风血雨,惠帝,吕后,文帝,莫不如是。
就连今上,登基的背后是四位兄长的暴毙,此事至今都讳莫如深。他们既反对吴王刘濞谋叛,自然也不会赞成梁王谋储。
公孙诡出列,领众人下拜,齐声恭贺梁王,声势浩大,气氛热烈。
杨玉冷眼旁观,自饮自酌,不为所动。
众人皆下拜,唯杨玉不动,煞是显眼,引得人人侧目。公孙诡本能就欲呵斥,但想了想,钳口不言,当做没看见。
羊胜却忍不住,皱眉道:“中方常胜,逢此喜事,为何不为大王贺?”
杨玉冷笑道:“何贺也,我看是吊梁王吧。”
吊,吊丧也。
众人大怒,梁王也面色一变,不悦之极。
“大胆中方不败,竟敢出言诅咒大王。”羊胜厉声呵斥,对梁王拜道:“臣请治此人诅上之罪。”
梁王面色阴沉,望着杨玉不语,他自问没有慢待对方,对方却如此对他,想听一听杨玉如何解释。
杨玉不慌不忙,慢悠悠说道:“天子可是无子,非传位梁王不可?”
众人一滞,当今天子当然有子,且不止一人,长子刘荣只差数岁就可加冠成年。
梁王微微沉默。
杨玉反问梁王刘武:“吾斗胆。若梁王为帝,陛下为王弟,梁王可愿百年后传位于弟?”
“当......”
刘武本能的就要答应,但望了下方一眼,众目睽睽之下,难以将那句冠冕堂皇的话堂而皇之的说出口。
不禁语塞,梁王陷入犹豫,欲言又止,如是三番,始终未能说出口。
“诚然陛下不传位于亲子而传于梁王,不知梁王百年后可愿如陛下般不传亲子,返传于陛下之子?”杨玉再次反问。
刘武嗫嚅,越发难以回答。
众宾客更是面面相觑,这两问太过刁钻犀利,简直直刺人心,众人不敢深想,深想的话让人不寒战栗。
公孙诡想起身,犹豫片刻,又坐了回去。
羊胜愤然出列,欲代梁王反驳,却突然发现此乃诛心之语,怎么回答都不合适,不由瞠目结舌。
说愿意,未免太冠冕堂皇,且有违人性,不爱子而爱弟,不爱亲子爱从子,何其虚伪也。且此回答唯心,空口白牙的如何让他人相信?
难道要起誓?
梁王身为国君,为了取信臣子宾客而起誓,这样做不光有失颜面,更有违上下尊卑,大大不妥。
说不愿,更是打脸,你都不愿,凭什么认为天子就心甘情愿?
不光羊胜,很多人都突然想到,梁王恐怕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才迟疑,陷入两难之境,无法做出回答。
向上瞧去,梁王眼中果有挣扎之色,他终究是要脸的,自欺欺人的话如何说出口。
这就尴尬了,一些人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有人想为梁王解围,呵斥杨玉退下,但发现也不妥。
对方问的堂堂正正,以何理由呵斥他,难道让其闭嘴。吕后当政元年就废除了三族罪、妖言令,先帝文帝更是数下除诽谤令。
到了梁王这里,难道连话都不让人说?那只会显的自己心虚。Χiυmъ.cοΜ
梁王的一直沉默,往深处想,不回答,就代表着答案。
时间一点点过去,梁王始终未能出声,且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引人联想。
羊胜与公孙诡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忙去观察众宾客。
越来越多人在偷偷打量梁王,与杨玉的反问联想到一起,面色古怪。
此时梁王处境着实窘迫,有人想出面,但杨玉的问题如刺猬一般,让人无从下手。
梁王自己回答都没有说服力,更何况他人。
还有,涉及传位问题,只能梁王自己来,臣子越俎代庖,有僭越之嫌。
一时间,气氛沉默下来。
杨玉两问,直接将所有人带入敏感境地。不光梁王窘迫,连带众宾客也因窥探到了君上心底秘密而尴尬不已,目光乱转,无处安放。
之前的热烈气氛一扫而空,数百宾客被杨玉一言斩落马下,哪还有一丝喜意。
梁王刘武面色晦暗,脑中满是杨玉的质问,他扪心自问,可是答案让他羞愧不已。
他迟迟不作出回答,恐怕宾客中已经有人对他心生质疑了。
刘武有意挽回形象,可是发现连说谎都难。
即使违心说愿意,也会被人认为虚伪,只因违背人性,更违背世人认知。说不愿,更是不行。
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就会沦为天下人笑柄。
后世有个类似之事,唐太子李承乾被废后,魏王李泰为做太子,竟对唐太宗李世民说将来自己若做了皇帝,临终时就杀子传弟,将皇位传给弟弟李治。
可以想见李世民听了这句话是何感想,无情无义之人呀,李泰被踢出去彻底没戏。
梁王现在面临的处境就跟李泰类似,两难之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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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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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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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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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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