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宁心下微叹,就像她说的那样,都是姓简的,想必谁也不比谁差。
玄王就极擅长谋划,他的这个晚辈,如果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那也只能说简家王朝气数尽了。
这一世顾锦宁最大的变化之一,便是渐渐窥探到了权谋的味道。但她只暗自这般猜测,没有与程姝瑶她们讲。
……
那边厢,程姝瑶看完了热闹,仍旧未觉尽兴,又使唤着船家将船渡出城。
魏澜笑道:“姝瑶,你不是说那是破岛?怎的还要去。”
“我付了半日的银子嘛!”程姝瑶财迷似的掰起指头,“刚才差不多才用了一个时辰,如果现在就上岸,可不划算。”
“看你花银子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我还真以为你不心疼银子。”窦靖晶也打趣说道。
“都说由俭入奢易,我现在有点小钱了,如果再抠唆着银子,那赚钱为的是什么?”程姝瑶说起自己的大道理来,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就是汀舸岛了。待靠岸后,我还在这里等各位姑娘,你们赏完景儿还回此处便可。”
船家一边说着,一边摆动船桨,将小船停在岸边。
“劳您驾了!”
程姝瑶道了谢,又看向四周,啧啧称奇:“这里还真有人来啊?”
她们的船还未靠岸,岸边能看得见的地方,已经停了一两艘小船。
“说不定是岛上农户的船呢。”魏澜猜测道。
之后小船停稳,她们几人便下了船。
岛上的小径皆是自然形成,风景自然不能与行宫或者私家园林相比。但片片桃林和杏林错落有致,彼此相映成辉,反而有些天然的美感。
几人相伴,置身于花叶缤纷之中,颇得意趣。
“此处也能入画。”窦靖晶不由自主感慨一句。
锦瑟眼中的哀怨,玄王略有所感,但他却以为锦瑟是因为被责备,遂不解挑眉。
“你进莳花坊也有五年了,以往也没有擅自行事。”
言下之意,便是说如今犯了错,自然应该提点。
锦瑟螓首垂得更低,闷闷应了声:“是,奴家明白爷的意思。”
玄王又看了眼她,按他的性子,换做魅魂他们,这时候肯定会敲打得严厉的多。
但锦瑟从成为他的下属起,几乎没有出过错,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这儿也没校场让她去受罚。
“没有下次。”
玄王最后只能如此说一句,而后起身准备离开。
锦瑟也趋步跟上来,玄王便道:“不必送了。”
“……是。”
几息后,屋门响起开合声,锦瑟这才抬头看向那扇门,扯起一抹苦笑。
等婢女回屋,便瞧见锦瑟坐在妆镜前,正用帕子卸去额头的花钿。
“姑娘,这花钿好看得紧,你怎么擦了?”
锦瑟眉色平静,说道:“没有人看,不如擦了。”
婢女想了想,笑道:“也是,横竖该看的人已经看过了。”
锦瑟没有说话。
恐怕该看的人,即便看了也是未看。
不管她如何装扮自己,在主子眼中,都与其他女子无任何不同。
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
顾国公府。
虽然顾子轩是走了,但顾三爷和三夫人却没有立刻回幽州。
春桃出去探了圈风声,回来便告诉了顾锦宁。
“听说三夫人是还不死心,可能是想走走镇国侯府的路子,看能不能再将堂少爷调回近些的地方。”
顾锦宁笑了笑,说道:“她当镇国侯府是什么地方?莫说堂妹是妾,就是侯府的大少奶奶,郭夫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给牵线搭桥。”
“奴婢也觉着怪可笑的。”
春桃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也不知汴州究竟哪儿好,三爷他们削尖脑袋往这儿钻。这不,又要耽搁不知多少天。”
“横竖现在也极少能照面,就随他们乐意罢。”
顾锦宁虽然也厌烦亲戚长期打秋风,但人已经住下了,总不好拿着笤帚将人扫地出门。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也就是春桃前两日那一斥,如今三夫人想讨什么物件儿,连娴锦轩也不来了,只寻着常管家去说。
顾锦宁还掌着中馈呢,这样相当于三夫人绕了一圈,只是为了不与顾锦宁正面接触。
“小姐,今儿奴婢还听常管家说,三夫人想找老爷出面,给侯府下个拜帖,好让她去瞧瞧堂小姐。”
顾锦宁微怔,问道:“老爷可同意了?”
“嘻嘻,老爷哪儿能同意呀?”
春桃不无自豪地说道:“听说老爷只有一句话便回绝了三夫人,说这种内宅之事,他一个爷们儿参与,不得体!”
顾锦宁扑哧笑出声,随即又无奈摇摇头。
“父亲也就是不愿讲那些大道理。说白了,殿试后安排的官职,都是定好了的,就算是想活动活动,也不该这样急。”
“对呀,谁知道三夫人想什么呢。”
春桃耸耸肩,又道:“不过,三夫人又去找了夫人,大概夫人是没理由搪塞了?”
“……或许罢。”顾锦宁迟疑说道。
莳花坊。
斜风夹着雨星,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有些不听话的,透过来着的窗落在屋里的地板上。
“姑娘,雨势渐大了。”
婢女在锦瑟身后唤了声,她才将视线收回,那辆马车早已在夜雨中行远。
锦瑟垂着眉眼,坐回到榻上,又拾起看了一半的琴谱。
但那琴谱已经看了许多遍,如今能够倒背如流,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婢女斟了杯花茶,轻放在桌上,锦瑟抬起头来。
“可是吵着姑娘了?”婢女问道
“无妨。”
锦瑟将琴谱又放回枕下,叹了一声,说道:“是我自个儿心不静。”
婢女贴身侍候她多年,怎会不知原因,遂便说道:“姑娘为何不将心意告诉王爷?”
锦瑟默了一瞬,说道:“这怎好讲。”
“有何不能说的?”
婢女走近了两步,认真说道:“姑娘花容月貌,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哪怕扔在汴州城的小姐们中,姑娘也是顶儿好的。”
“……并非是这些原因。”锦瑟忽地觉着有些发闷,又起身去推开一点窗户。
春风中的雨丝很细很绵,像女子漂浮不定的心。雨滴有些落在了锦瑟的襦裙上,但她并不介意,反而觉得心中烦闷散去了些。
婢女拿了件披风,为锦瑟披上,说道:“王爷前两日,不是还邀姑娘去赏了景儿?满大邺这么多教坊,王爷只邀姑娘同游,可见王爷看重姑娘。”
锦瑟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涩意,说道:“即便看重我,上头还有个顾顾小姐。看重又有何用?”
婢女也听闻了玄王与顾锦宁的坊间议论,想了想,又道:“可王爷身份尊贵,玄王府里,又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锦瑟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婢女便道:“依奴婢看,王爷每每来,只听几首曲儿便走,这点倒与那些纨绔公子哥不同。也是因为这样,或许王爷是欣赏姑娘的才艺,若姑娘开了口,王爷兴许会答应呢?”
锦瑟笑了笑,拢紧了披风,说道:“去把茶给我拿来罢。”
婢女乖巧应了,把茶递给她,立在旁边,见锦瑟不想再说,便也息了劝说。
锦瑟捧着花茶,热气氤氲在眼前,能暖得了手,却暖不了心。
婢女说的那些话,她不是没有想过。
只不过,她与玄王的关系,哪里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一切旁人眼中的看重,不过是因为她是他的下属罢了。
如果她对玄王表明心意,这大概算是逾矩了。
被安插在这莳花坊中,是因为她做事一丝不苟,从未出过差错,能让玄王放心。
假如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玄王还会将她视为得力干将么?
锦瑟深知,以玄王的作风,可能会将她调离汴州,从此老死不得相见也说不定。
想想她自从做了玄王的助力,从来没有出过一次错。
如今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终归是她错了。
所以,说了说错,不说还是错。
窗外的风雨吹动她的碎发,也吹乱了她的心。
锦瑟站在窗边良久,望着窗外夜色,直到雨声渐息,也没有离开。
从天光刚亮时,顾三夫人便起身了,穿了身新衣,与顾三爷和顾子轩一起,坐在国公府前厅。
“怎的还不来?”说这话的时候,顾三夫人已经瞧了好几回天色。
顾子轩袖中的手紧了松,松了紧,略带不安地说道:“一甲才可参加传胪大典,若没有传榜太监来,若过了己时还未有人来,儿便亲自去宫门前看榜。”
“那也好……”
三夫人惴惴地绞了下帕子,想了想,又安慰道:“没进一甲也无妨。总归是进士及第,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顾子轩抿唇颔首,心里却并不踏实。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可是兵行险着了,若是入不了一甲,最后的结果……定不会太好。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三夫人只觉着今儿过得极慢,遂喃喃说起旁的:“这么大的日子,也是喜事儿,这一府人倒没来一个。”
“你管他们作甚?”
顾三爷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他们爱答不理,明日可就高攀不起了。”
三夫人悻悻地闭了嘴,沉默没多久,又嘀咕一句:“横竖过了今日,子轩也是有官身的了,咱们就该在汴州置处院子,也能少看他们的脸色。”
“养下人置院子不要银子?”顾三爷没好气地道,“也就这一两日的事,你就莫再说闲话了。”
三夫人还想反驳,常管家刚巧进来。
“可是传榜太监来了?”顾三夫人忙问。
“回三夫人,并无人来。”
常管家态度倒算恭敬,看了眼顾子轩,迟疑道:“己时已至……老奴想问问几位主子的意思,看是不是派人去瞧瞧公榜?”
话音未落,顾三夫人顿时像泄了气般,靠回椅子上,没有说话。
顾子轩却倏地起身,说道:“不必派人,我自个儿去!”
说罢,顾子轩便朝屋外走。
顾三夫人见自己儿子脚步略有虚浮,忙不迭说道:“常管家!你还杵着作甚?快派人跟着堂少爷啊!”
“是。”常管家低应了声,也紧步出了屋。
三夫人哀叹一声,顾三爷听了,便斥道:“不过就是没中一甲,哭丧着脸作甚?!”
“我,我这不是……”
三夫人拿帕子拭了下眼角,说道:“那二三甲虽是进士,可怎好与一甲比?到时就算落个官差,也不过是芝麻大点官,在汴州哪里立得住呐!”
“芝麻官也是官!”
顾三爷有些恼怒,也不知是因为顾子轩没能中一甲失落,还是被三夫人气的。
“只要能留在这汴州,再小的官,也砸得死幽州一群官了!”
三夫人被斥了一通,但想想却是这个理儿,便稍微收了些情绪,等着顾子轩回来。
另一边,娴锦轩。
就跟国公府里的其他人一样,顾锦宁可不会管前厅的热闹,睡了个自然醒才起身。
她不操心,有人却时刻关注着,从起身时,春桃就没见人影,想也知道去哪了。
秋桐服侍了顾锦宁穿衣用膳,然后递上玄王的信。
这些日子,玄王与她的书信来往一直没有断,不过顾锦宁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问汀舸岛的事。
倒是玄王先开了口,问顾锦宁是否去了汀舸岛。
这样一来,虽然玄王什么都没解释,但顾锦宁的酸味儿已去了大半。
有时候,女子连哄都不用哄,只需一句话便够了。
“小姐!”
春桃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您,您快去前院瞧瞧罢!三夫人又哭又闹,快吵翻天了!”
顾锦宁怔愣,她知道玄王要给顾子轩使绊子,也知道顾子轩殿试结果肯定不好,但三夫人也不至于哭闹生事吧?
毕竟再不济,顾子轩就算是三甲,也是有官身的,这点上,玄王应当还改变不了。
“堂兄可是三甲?”
“是三甲末等!”
春桃一路跑回来,已经有点气喘吁吁,见顾锦宁不动弹,又上前来拉。
“如今几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堂少爷被发配到钦州了!”
“什么?!”顾锦宁也惊呆了,楞楞地被春桃拖着走。
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玄王做事……还真是,狠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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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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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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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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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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