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一连好几日,每日夜间,都会有时断时续的婴儿啼哭声。我问起院子里其他下人,也都说没有听到。
这时候我就有些害怕,夜里一听到哭声就睡不着,整夜整夜地辗转,一合上眼睛就做恶梦,肚子里的孩子使劲地踢我。
我说了谁也不信,大家都说我是幻听,可是,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后来我才吃惊地发现,竟然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在哭,哭得很伤心。
我完全被吓坏了,哭着告诉二少爷。可是二少爷不肯相信我,说得多了,他说我变得疑神疑鬼,疯疯癫癫。
我愈是心情不好,肚子里的孩子哭得就越厉害,甚至白天也会哭闹,人多的时候也哭,哭得我心慌,害怕,偏生大家谁也听不到,只有我一个人能听着。
慢慢的,大家谁也不相信我,都说我是疯婆子,已经神志不清了。也有人,风言风语,说我肚子里怀的,乃是怪胎,是妖孽。可是,安生姑娘,我不糊涂,我脑子十分清醒,除了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哭声,我跟平时里没有任何异常。”
“那你现在夜间休息可好?”
涟姨娘摇摇头:“心里心事堆积得多,就有些发愁,夜间经常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而且开始掉头发,大把地掉。”
“其他的呢?比如说,会不会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晕眩一类的。”
涟姨娘点头如捣蒜:“会会会!身子每天都是乏力的,经常心悸气短,胸闷,浅眠,容易惊醒,而且因为心情烦躁,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急躁。大夫说,这都是有孕的征兆。”
“那么,最开始,你听到的婴儿啼哭之声......”
安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院子里脚步匆匆,打断了她的话。
“涟姨娘是不是跑到安生姑娘这里来了?”
金米儿应道:“是的,二少夫人,就在安生姑娘的屋子里。”
安生与喻灵素慌忙起身相迎,二少夫人已经一撩门帘,迈了进来,冲着屋子里逡巡一圈。
涟姨娘也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冲着她笨拙地福了福身子。
二少夫人吩咐身后的丫头:“揽月,还不快去搀扶着你家主子?”
她身后的小丫头生得眉眼风流,身段妖娆,一开口也是如同出谷黄莺一般清脆:“是,二少夫人。”琇書蛧
上前搀扶起来涟姨娘,挎住了她的胳膊。
二少夫人冲着安生尴尬地笑笑:“让安生姑娘笑话了,您别放在心上。她就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的。”
“二少夫人,奴婢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安生姑娘给我诊断诊断病症,不会冒犯她的。”
二少夫人看起来柔柔婉婉,一副纯良柔善的样子,对着涟姨娘却是十分凌厉:“你每次发作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万一冲撞了安生姑娘,你吃罪得起吗?揽月,带你家主子回去。”
揽月脆生生地应着,就去拉扯涟姨娘。涟姨娘只是不肯,她手下就使了七、八分的气力。
安生想起了端午。同样是婢女,可端午从来不会这样唯唯诺诺地应着别人的命令,然后违背自己的意思。
这个揽月明明是涟姨娘的贴身婢子,却是对二少夫人言听计从,俯首帖耳。
涟姨娘左右挣扎:“二少夫人,让安生姑娘给我看看吧?我兴许吃上两副汤药就能好了呢?那样就不会给您招惹麻烦了。”
涟姨娘对于二少夫人已经是低声下气,二少夫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冷声吩咐:“拖下去,这般吵嚷,成何体统?”
涟姨娘突然就扭脸面向安生,面带些许惊恐:“安生姑娘,您听,孩子又哭了!”
揽月蹙眉道:“涟姨娘您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这么多人,谁也没有听到孩子哭啊?”
涟姨娘精神显而易见地开始紧张,慌乱地左右扫望:“我没有听错,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在哭,哭得好伤心。安生姑娘,她们一定是串通起来骗我的。您说,是不是?”
安生不语。
揽月慌忙招呼屋外的仆人:“快些进来,帮我拦住姨娘,她怕是又要发作了。”
话音一落,涟姨娘顿时就惊恐地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才有病呢?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你们听不到吗?还是你们串通起来,就是想要害我的宝宝?”
屋外仆从进来,一左一右去钳制她的手腕,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不肯离开:“我要让安生姑娘救我,救我的孩子!她们都想害我!”
安生见她的形容,果真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心里多少也有点不寒而栗。她仔细侧耳倾听,哪里有什么小孩子哭闹?也难怪,众人都认为她是脑子有了问题。
其实,涟姨娘直言不讳地说出她的那些症状时,安生心里就多少有了底儿。
她患的这个病,安生碰巧还真的知道。
跟安然一样,有孕之后,精神过于焦虑,出现的衰弱症状,只是,比安然的要严重许多罢了。
因为安然的这个焦虑病症,安生后来专门特意请教了冷南弦,并且翻阅了许多古籍,孕妇有孕之后,容易出现气血不足,五脏六腑暂时性失调,从而引发各种情绪波动。
最为常见的,就是心情抑郁,多疑,若是不能适当地做出引导,这些情绪堆积在心里,就容易以常人不能容忍的形势爆发出来。
涟姨娘的就属于其中一种。
幻听。
就是说,这种声音其实根本不存在,但是她却能真真切切地听得到。
而且,这种症状久了,使得她备受折磨,精神崩溃,一经受刺激,就会歇斯底里地发作出来。就如现在这般,就是疯魔了。
安生记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本古籍中讲述了这种病症,关于其中的记录,跟涟姨娘一模一样。同样是一个孕妇,在有孕之后,经常能听到自己腹中胎儿啼哭,夜以继日,也睡不安枕。
乡野村民愚昧,并没有觉得孕妇脑子有什么问题,反而风言风语地议论,说这个孕妇怀的乃是妖胎,乃是大凶之兆。
恰逢那些日子里接连干旱,滴雨不下,就有居心不良的人煽动起群众,说那腹中的胎儿可能就是旱魃,若是不烧死它,会大旱三年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一拥而入,不由分说地就将孕妇捆绑了,用柴堆围起来,非要烧死她不可。
孕妇家人苦苦央求也无济于事。
幸好,当地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士,不忍心妇人惨死,一尸两命,以做法为名,将一盆红豆和绿豆掺杂在一起,让孕妇分开去捡,孕妇耳边的婴儿啼哭声竟然就奇迹一般地消失了。
道士想方设法保住了孕妇的性命,私下里却偷偷地给了孕妇家人一张药方,为孕妇调理身体。并且叮嘱他们想办法转移孕妇注意力,开导情绪,不要让孕妇胡思乱想。
这方法,与安生对于安然所说的可以说是异曲同工。
说白了,那个孕妇就是精神抑郁或者紧张,出现了幻听,这种病人极难聚精会神,专心地做一件事情。道士用了最简单,而且容易专注的方法,捡豆子,令孕妇集中精神,而且不会因为难度太大而急躁,幻听自然就消失了。
再加上调和五脏,补肾气,养肝脏,孕妇休息好,心情豁然开朗,慢慢地就会好转。
涟姨娘的症状与她相同,只是严重了许多,若是有亲人耐心开导劝解,好生调养,或许会与常人无异。
只是在这侯府里,女人们相互倾轧,落井下石尚且不觉解气,谁会真的耐心地去关照一个疯子?
安生左右扫望一眼,院子里可没有什么红绿豆。她转身从一旁取过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静”字,吹干墨汁,冲着涟姨娘微微一笑。
“这个字就是你的药方,你从纸上把这个字撕下来,看看是否灵验?”
众人望着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正在奋力挣扎的涟姨娘突然就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安生手里的纸,然后忽然挣脱开仆人的手,上前从安生手里接过纸,如获至宝一般,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抬起脸来将信将疑地问:“这样就可以?”
安生依旧是莫测高深地笑笑:“只要平心静气,不要急躁,切记心无旁骛。”
涟姨娘低头看一眼腹中胎儿:“可是它一直哭闹,令我心神难安,心里焦躁。”
“不去管他,尽量当做没有听到,你能做得到吗?”
适才还歇斯底里大闹的涟姨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泛红的眸子重新恢复了一片清明。坚定地低下头,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开始撕那个字。
妇人都擅长于描红剪花样,撕一个字对于她们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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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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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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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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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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