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阿柔,心里还是有些惶然。总感觉这老爷子不对劲儿。
那几个弟子听见老爷子的话,于是纷纷围坐下来,商议怎样个广开门路法。
吕老爷子那几个弟子,收到徒弟的并不多。有的甚至一个弟子都没有,若非老爷子忽然相通了,要重新开门收徒,传扬医术。估计要不了多久,老爷子毕生心血积淀的医术,验方就埋没在这奇绝的红叶谷中了。
最后,几个人商定。将医药入门的药典,成方刻在石碑上,置于红叶谷外的树林中,任凭什么人,随便学习。但是,想要更近一步,便要经过考试才行。考试内容,便是谷外石碑上那些内容了。
如此即广开了求医之路,又避免了盲目招收弟子。只是,吕老爷子是不再收徒的了,阿柔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那些后进之士,最多只能和祁十三平辈儿。
商量好之后,那些弟子们便立刻去着手准备起来。祁十三去红叶谷外,将这一消息告诉那些谷外定居的人们。韩瑞和宋宝宝分头去找北国和西邦那些人们来帮忙。镌刻石碑可不是一项轻省活儿。
祁十三也招呼了南国的那些人,蔡懋闻讯,早已发动了东廷的那些百姓。大家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于人。一时间山谷外打凿石头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柔和岚月便留在红叶谷中休息。
商量完开门收徒之事,吕老爷子明显十分疲惫。阿柔扶他躺下休息之后,吕老爷子忽然又起身,说要洗漱。
红叶谷虽然很大,但是谷中人很少。阿柔带着岚月,亲自烧了热水给老爷子送去。老爷子已经百余岁了,其实不必介意什么男女之别,但是他不愿意让阿柔伺候。阿柔只好退在门外守候。
岚月有些熬不住,昏昏欲睡。阿柔心疼女儿,让她先去休息。小姑娘揉着惺忪睡眼,去了隔壁屋子,刚一躺下忽然大叫一声弹了起来:“母后救命。”
阿柔吃了一惊,飞奔过去,只见一只黑褐色的蝎子,快速的从床榻上爬走了。
岚月已然痛的嘴唇都成了青色,满脸是泪,浑身瑟缩,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什么蝎子,怎么这样毒?”阿柔顿时有些慌神。手忙脚乱去找药材给岚月解毒用,但她初次来到这里,什么都很陌生。想要找到趁手的药材,哪里那样容易?
眼见岚月渐渐虚弱下去,她只好离开这里去找祁十三求助。
祁十三还在山谷外,黑灯瞎火的,这一来一回已然花费了不少功夫。等她回来时,岚月已然倒在地上,没了呼吸。祁十三毕竟是从下在这里长大的,只看了一眼便道:“岚月妹子是被师伯豢养的毒物所伤,还好我来得及时。”说着连忙拿解药喂给岚月。
奇怪道:“师祖一直不喜师伯豢养毒物,所以师伯一向将他的毒物看管的十分严密,今天怎么跑出来了?”正说着,只见一只巨大的紫褐色的蝎子从墙角爬了过来。
祁十三眼疾手快,一脚上去,将那蝎子踩住。
阿柔惊道:“莫要被它蛰了,快快拿开脚来。”
祁十三道:“没事。我小时候调皮,没少抓它烤来吃。”说着抬起脚来给阿柔看,只见那蝎子被祁十三踩成平整的一幅画。原本翘起的尾巴,现在直直的铺在地上。
祁十三道:“只要技巧掌握的好,将它的尾巴踩平,就不会被蛰到。”他说着,在屋里各处检查一遍,竟然又捉出几只来。看着那些死蝎子,他不由皱眉:“怎么都跑出来了?”说完将怀中的解药递给阿柔:“你自己当心些。我去师伯的宠物室看看。”
祁十三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下阿柔又将屋里各处检查一遍,确实没有再发现蝎子啥的毒物,又见岚月儿吃了解药,脸色渐渐好转。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出去想看看吕老爷子洗漱的怎么样了。
她走到门外,侧耳听了听,并没有听见水声,于是便唤了一声:“老爷子。”
许久,屋内静悄悄的,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阿柔心里一紧,推门而入。屋中点着蜡烛,并不黑暗,但是静谧的出奇。她忐忑着又唤了一声:“老爷子。”转过屏风,就见吕老爷子端端正正的盖着被子,仰卧在床上。她提起的一颗心,稍稍落地:“这老爷子,竟然自己睡着了。”话音未落,她忽然心头一颤,猛然想起什么。急忙走到床前。琇書蛧
只见吕老爷子合着双目,面目安详,但是就是有些异样。
阿柔伸出手来,轻轻贴在老爷子颈侧。这种试探脉搏的准确率,要远远高于去试探什么鼻息。可是,没用。她有些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转而走到床尾,将老爷子的袜子脱掉,伸手在他脚腕出寻找脉搏。
“师叔,我去看了,师伯的宠物们都还好好的。大约是他随身带着的几个,又没看好溜走了,正好被岚月妹子撞见……”祁十三一边说着,一边从外头走进来,一眼看见阿柔站在床尾,捏着老爷子的脚踝,顿时愣住:“师叔,你这是干什么?”
阿柔抬头,黯然的望着他:“老爷子他……”
祁十三浑身一僵,片刻之后摇头道:“不可能,你骗我。我师祖,刚刚还好好的……”说着话,声音一哑,已然泪雨滂沱。扑到老爷子床前,高呼了一声:“师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阿柔见他痛哭流涕,不能自抑,只好自己去通知谷中其他人。老爷子过世,目前是红叶谷中最头等的大事。
“你去做什么?”祁十三痛哭着,却还能够分心来留意阿柔的动向。他一边哭着,一边站起身:“我去通知下去,你在这里守着师祖吧。这谷中错综复杂,万一走错不是闹着玩的。”说完,也不等阿柔回应,自顾自哭着走了。
直到他走的看不见了,阿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他的断断续续的哭声。这个孩子跟吕老爷子的感情深厚,可见一斑。
接下来几天,祁十三是一边哭着一边办理老爷子的后事的。
他原来给阿柔的印象就是随性洒脱,无牵无挂的样子。谁知他办起事情来,竟然十分的稳重,年纪轻轻竟能做到面面俱到。更主要的是,祁十三不是在平静的状态下操办老爷子的丧事的,而是在极度悲伤之下来办。
一连几天,他几乎吃饭也哭,走路也哭,睡着觉也哭。和人说话,眼泪都止不住得流。可是丧事的一项一项他都办的有条不紊。
吕老爷子一辈子收徒无数,救的人他自己也数不清楚。虽然红叶谷地处深山老林之中,但是他去世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四国勋贵前来吊唁者络绎不绝。四国皇帝也纷纷派人代为吊唁。
阿柔以前只知道吕老爷子医术出神入化,是个老神医。从来不知道他的影响这样的深远。
料理完老爷子的丧事,已经是半个月之后。阿柔身为老爷子唯一的关门弟子,虽说是远嫁途中,但是也不好再那样披红挂彩,十分的张扬。
她命人扯了车辇上的红花彩绸,自己换了素色的衣服,权当为老爷子戴孝。带着一双儿女重新登城。宋宝宝就留在红叶谷,帮着祁十三料理谷中的事物。
老爷子那几个跟随在身边的弟子,阿柔也是这次才第一次见到。那些人身份各异,性格更是天差地别。虽然对于祁十三一个年轻后生来说,他们都是前辈长者。可是,因为他们一个个性格怪异,各自的心思都不在谷中杂务上,红叶谷的杂务大约是从祁十三懂事开始,就由他执掌,所以,老爷子去世之后,他接着管事,他那些个师伯都习以为常,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阿柔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于是便劝宋宝宝留下帮他。
按说这俩人,一个是南国皇室,一个北国将门之后,原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可如今阴差阳错,却成了一个师门中的一家人。
可见这世间事,合久必分,分久不合,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唉……”阿柔轻叹一声。
一旁和岚月玩耍的龙洋抬起头来:“太后因何忽然叹息?”
阿柔总不能告诉她,她想起自己失散多年的长子了。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常日在车中闷坐,有些无聊。”
龙洋笑道:“原来你也是有闷的时候的,我还以为你是个你捏的人儿呢。”
阿柔歪头:“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龙洋道:“我父皇驾崩之时,都没见你叹息过。若非京中有人传说,你日日守在天湖边,痛苦流涕不能自抑,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是会哭的。以为你只是厌倦宫廷生活,想要借着为我父皇守灵,远远的遁走呢。”
阿柔点头:“你想的不错。我却是想要远远遁走的。那些传言也不可尽信。我若是真的日日啼哭,这会儿眼睛早就哭瞎了。”
龙洋凑到她面前:“太后,你可曾爱过我的父皇?”
“你觉得呢?”
龙洋摇头:“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和父皇之间,默契天成,即便是我的母亲,也是插不进去的。可有时候吧,我又觉得,你们其实谁都不爱谁。你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合适。”
“爱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事啊。”阿柔微微一笑:“你呢?你爱蔡懋吗?”
龙洋一撇嘴:“鬼才爱他。”
“那你怎么和他在一起了?”
“我无聊啊。”话音未落,忽然脸色一白,捂住嘴扑到车窗边,一阵狂呕。
岚月有些担心她:“龙洋姐姐,你怎么了?”
一旁读书的韩瑞也不解的望向那边。
阿柔也先是一愣,紧跟着笑了起来:“龙洋,这下你可不会再无聊了。”
龙洋还有些云里雾里,好不容易止住呕吐,昏头昏脑问道:“什么?”
阿柔的眼睛瞟向她的小腹。
龙洋愣着,又问了一声:“什么?”
倒是十五六岁的韩瑞比她先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将头转向了一旁。
接近着是比韩瑞更年幼些的岚月,她忽然尖叫了一声,紧跟着哈哈大笑:“我要做姨姨了。我告诉蔡大夫,跟他讨赏去。”
龙洋一把抓住她:“不要胡闹。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只有咱们放赏钱给他的份,哪有上赶着找他讨赏的?”
阿柔笑着接口:“这个赏,讨得。”
“你看,母后都说讨得。”岚月挣脱龙洋的手,游鱼一般滑到车门旁,掀帘便从走动的车辇上跳了下去。西邦的女子并不怎受束缚,所以天然的自由散漫,和男孩子一般。
岚月虽然贵为公主,可是顽皮起来一点儿不输男孩儿。从走动的马车上跳下去,根本就不算什么。
阿柔的车辇是走在队伍正中间的。蔡懋的车辇则在队伍后头。
龙洋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向外看的时候,岚月已经一溜儿小跑往后走了。
到了晚上宿营的时候,一向绕着龙洋走的蔡懋,破天荒的跑来跟阿柔请了安之后,转悠着不走。
阿柔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的,只是故意不说。
半响,一向迂腐的蔡懋,十分狗腿道:“太后娘娘,您这次可是为天下百姓,做了大好事了。”
“嗯。”阿柔也不接腔,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蔡懋两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略弓着腰保持着他那独有的谦卑姿态:“原来民间有句话,叫南国医药,半出红叶。但是,其余三国百姓想要求医却并不那么容易。故而,蔡某三去红叶谷,求吕老前辈广开医路。为天下苍生祛除病患,谋求福祉。可吕老前辈执意避世,并不肯见我。如今,太后出马,这件事立时便成了。要不了多久,吕老爷子的医术必然能在四国发扬光大,使更多的百姓收益。太后娘娘于天下百姓,恩比天高,德比山海啊。”
“嗯……”阿柔垂着眼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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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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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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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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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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