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月惊奇道:“这么大一片柿树林,那要扫到什么时候?”
祁十三翻个白眼:“是清扫落在路上的树叶。林子里的,扫它干什么?”
“哦。”岚月应了一声,难得的没有反驳。
阿柔走在柿树林中:“十三,难道这里就没有别的树木么?怎么全都是柿子树?”
祁十三想也未想道:“自然是有的。在我们屋子旁边,长着一棵大枫树,好几个人都抱不住。我小时候,师祖便总喜欢坐在枫树的根上,抱着我给我讲故事。”
阿柔问道:“这红叶谷里,就只有那一棵枫树么?”
祁十三点头:“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红叶谷中的树木,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保罗万象。但枫树确实只有这一棵。我在这里长大的,山谷里外,就没有我没去过,不知道的地方。别说这山谷中了,就是在谷外的茂林之中,也没有其他的枫树。”
“原来如此。”阿柔心道,怪不得萧使告诉韩肃,他把那位叫做八两的女子,埋葬在了红叶谷的一棵枫树下。她那时还腹诽,世上枫树千千万,萧使这样说,大约是故意让韩肃心中凄惶。因为那么多的枫树,三十年过去,谁还能记清安葬那位女子的地方是哪棵枫树?
如今才知道,原来萧使并非泛泛而谈,是韩肃和她一般,自以为聪明,会错了萧使的意思。不过,也许就像韩肃说的,萧使对他的脾气性格了如指掌,故意让他真假难辨,才令他心中更加折磨。
“师祖……”祁十三忽然拔高嗓音唤了一声,紧跟着仿佛飞鸟投林一般,向一个老者奔跑了过去,一把将那老者拥住:“我把师叔接回来了。”
那老者抬起眼睛向这边望来,一瞬间,阿柔有种漂泊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乡的感觉。她紧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那老者面前:“阿柔给老爷子请安,老爷子万福。”
“回来就好,快起来。”
吕老爷子向前弯了弯腰,但是,他实在太过老迈,腰背有些僵硬。阿柔见状连忙自己站了起来,和祁十三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憋出一句:“老爷子,您老了。”
吕老爷子呵呵一笑,符合道:“老了,是老了。我现在,常常坐在那儿,忽然间就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还好有十三陪着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阿柔和祁十三,转头向一张桌子前走。
那张桌子摆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下。这里的气温仿佛晚春时节,那棵枫树大约常年不落叶的。此刻树冠上的枝叶红、黄、绿,三色掺杂,五彩缤纷,相映成辉,十分的好看。这样一棵树,估计世上难找第二棵。m.χIùmЬ.CǒM
吕老爷子上了年纪,反应很慢,许久才发现阿柔望着头顶的树木走了神思,说道:“这棵树啊,也陪伴了我好些年了。”语气中不觉有几分寂寥。
祁十三扶着他在桌前坐下,蹲在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师祖,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一直管这棵树叫祖师奶来着。”
吕老爷子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呀,是我所有孩子里,最最顽皮的一个。”
祁十三道:“我最可人疼嘛。”
一盘的韩瑞和宋宝宝闻言,都是一头黑线,这个祁十三的脸皮,当真是厚的可以。一会儿说自己俊的有毒,一会儿又夸自己小时候可爱。
吕老爷子见阿柔只管望着那树看,招呼她道:“咱们爷儿俩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只管看着那树做什么?过来坐。”
岚月一看,老爷子只管和祁十三和还有自己的母亲亲近,顿时不乐意了,走上前来抓住阿柔的衣袖:“母后……”声音一折三叹。
吕老爷子垂着眼皮,抬都没抬,轻斥道:“好好说话。”
岚月话音一噎,顿时更加委屈起来。两腮鼓着,眼圈儿就红了。
吕老爷子自顾自说话:“你啊,就是被宠坏了……”话未说完,抬起眼来看见岚月,顿时愣住。接着又转头四处张望了一遍:“我明明听见兰雅在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她去哪儿了?”
在场的人全都面面相觑,这里除了这几个人之外,那还有别人来过?
吕老爷子愣了半天,忽然长叹了一声:“唉,老了,真是老了。兰雅已经走了好些年了。我真是糊涂了。”
祁十三握着他干枯的手:“师祖,不是还有我呢。我陪着你。”
吕老爷子轻轻摇了摇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怎么能一直在这里陪着我这个老头子呢。”他转向阿柔:“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一眼看见阿柔又抬着头看那棵树,吕老爷顿时无奈起来:“你怎么总看树,那树上有什么东西么?”
阿柔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我要说了,怕老爷子不乐意。”
“你说就是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计较的。”
阿柔索性起身,走到树下。绕着树寻找。萧使既然把八两藏在这里,按照常理一定会留下记号。
“母后,您找什么?”岚月凑了过来。
“找字。”
“什么字?”韩瑞和宋宝宝也凑了过来,和她一起找。
阿柔哪里知道萧使会留什么样的记号,于是道:“也许不是字,是别的东西也为可定。有可能是一块石头,或者……”
“东……圣……什么,什么……”祁十三忽然走到树下,伸脚将大树底部一块青苔踢开,问道:“是不是这个?”
阿柔和三个孩子都围了过去,只见枫树的底部,几个模糊的字形。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要不是祁十三读了出来,那些刻在树上的字迹,几乎认不清是什么了。
阿柔有些吃不准,这字迹下头是不是就是那位叫做八两的女子的安身之所。因为她从未听说过,东圣和八两有什么关系。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吕老爷子忽然十分严肃的问了一句:“十三,那树上刻着有字?”
祁十三点头:“是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只不过后来忘记了。刚刚师叔说找什么,我才忽然想起来的。”
“什么字?”
祁十三道:“东圣什么的。我小时候,字迹比这个还要清晰些,可惜那时候我还不认字。现在,下头的字已经认不出来了,只有上面这两个看着,像是东圣俩字。”
“东圣显荣皇后。”
“师祖,原来您也见过这些字啊。”祁十三一语未完,忽然发现老爷子神色有异,顿时担忧起来:“师祖,你怎么了?”
只见吕老爷子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早已气不成声。忽然向后一个倒仰,跌了过去。
“师祖。”祁十三高呼一声,飞身过去堪堪将老爷子向后倒下去的身体接住,才免于令老爷子直直摔在地上的危险。像吕老爷子这样大的年纪,倘若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老爷子,您怎么了?”阿柔也跟着冲了过来。
吕老爷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哭了一声:“吾妻啊……”
阿柔有些糊涂:“老爷子,我家师母……”吕老爷子的妻子,阿柔是见过的。那位老妇人脑袋一早就好像脑袋不大清楚。都是吕老爷子的那个妾室在照顾。
吕老爷子摆了摆手:“往事不堪回首。”言下之意,并不想和阿柔提起他当年的往事。
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这才问阿柔:“你怎么知道这树上有字的?”
阿柔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她从怀里掏出那个旧香囊,双手捧着递到吕老爷子面前:“这个,您认识不认识?”
吕老爷子看见那香囊,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
阿柔有心说这是韩肃的遗物,可是看着老爷子的样子,又觉得说了不妥。吕老爷子明显是认得那香囊的,他说那位东圣显荣皇后是他的妻子,而萧使说,他把八两葬在了红叶谷的一棵枫树下,万一这俩人其实是一个人。阿柔要是说出这旧香囊的来历,岂不让吕老爷子难堪?
毕竟,这天底下的人,哪个能愿意自己妻子的遗物,是从另外一个男人身上得来的呢?
于是,阿柔道:“我偶然捡的。”
吕老爷子点点头:“是了,你在西邦宫中待过,又在黔安郡多年。偶然捡到她的一些随身物品,也不是没可能的。可是……”他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又知道,这棵枫树上会有关于她的痕迹呢?韩肃告诉你的么?”
阿柔摇头:“是萧使说的。萧使说,他把一位叫做八两的女子,葬在了红叶谷的一棵枫树下。我原来以为,红叶谷里一定有很多枫树,随身带着这个香囊,想着若是有机会,也好物归原主。”其实她原本是想成全韩肃的一往情深的,这时候却不能说了。
原本以为吕老爷子听见这个消息,会有些难以承受。因为他刚才乍然听见东圣二字,激动的差点儿晕厥过去。谁知,吕老爷子听了阿柔的话之后,竟然沉默了。
许久将那旧香囊握在手中:“十三,带着他们去休息吧。容我静一静。”
祁十三道:“我陪你吧。”
吕老爷子十分冷静的摇了摇头:“不用。我只想自己静一静。你们都不要管我。”
吕老爷子一向沉静如水,按说他这个样子才是符合他一惯作风的,可是阿柔却莫名感到不安。她极力的搜索枯肠,想要找个别的什么事情,将老爷子此刻的心思岔开,于是说道:“我这次是和蔡大夫一起的。听说他来求见过您。”
吕老爷子点头:“那件事,容后再谈吧。”很显然,老爷子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柔只好跟着祁十三离开。
但她怎么能放心得下呢,拉着祁十三:“十三,你悄悄的去看一看老爷子怎么样了。”
祁十三点头,蹑手蹑脚的去了。片刻回来:“师祖在哭。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他那样伤心过。师叔,那个东圣显荣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又怎么可能是我的祖师奶呢?”
阿柔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隐约听人提起过那位叫做八两的女子,其他的事并不清楚。”
祁十三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阿柔心里发慌:“去把谷里其他人都找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好。”祁十三转身去了。不久便领着七八个阿柔并不认识的人过来。那些人有男也有女,最年轻的也比阿柔大。听了阿柔的话之后。便一起去看老爷子的状况。
只见老爷子正坐在大枫树下,捏着一支毛笔,一笔一划十分认真的写着什么。因为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脸贴着纸面很近,样子十分滑稽。
见那些人过来,老爷子抬起头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我正想找你们,你们却自己来了。”
那些弟子纷纷向老爷子见礼。
老爷子将桌上书写完的纸递给其中一个弟子:“自上次蔡大夫来过之后,我想了很久。觉得蔡大夫说的没错。读书人讲,学以致用。咱们学医的,更应该如此。我这一辈子,三次失稿确实心神俱伤。但是,咱们学医为了什么啊?还不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如今我也想通了,那些丢失的方子,若是依旧在世间流传,于病患有所助益,那就也不算丢失了。”
祁十三道:“所以,师祖您竟是要听那姓蔡的蛊惑,将您一世积淀下的医术,全都白送于人么?”
老爷子摇头:“这人呐,得到的容易便不知道珍惜。我虽然相通了,想要广开门路,可也不是平白的将心血送与那些不知珍惜的人糟蹋。所以,我正要找你们过来,商议一下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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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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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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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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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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