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武州塞唯一一座烽燧前,白羊王且居①阴沉着脸,满是不快的看着眼前,正燃着熊熊烈火的烽火台。
作为匈奴部署在幕南最精锐的三大部族之一,白羊部族几乎每一个人,都对这种情况无比熟悉。
——每当有匈奴骑士南下,汉人的第一反应,永远都不是拿起刀来战斗,而是把这样一个高数丈,长宽各丈余的高台点燃!
白天用干草秸秆放烟,夜晚用木枝放火!
最令人绝望的是:一旦这样的烽火台被白烟或烈火笼罩,即便只是那么片刻,那之后再扑灭烟、火,也将于事无补。
此时远处的天边,那一道道宛如海浪燃起的星点,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最晚,最晚不超过明日清晨,这一点点、一道道火光,就会将‘匈奴南下’的消息送达遥远的南方,那座汉人的皇都——长安!
而对这一切,匈奴人却毫无办法,只能在长安派出的援军抵达之前,尽快完成此次南下的目标,或抢掠、或烧杀,并在下一个月亏之日到来之前,心满意足的退回草原。
但对这一切,白羊王且居显然不是太担心。
“这一回,就算是汉人的皇帝来了,也要尝尝白羊勇士们的剑锋!”
随着天空彻底被夜幕所充斥,一轮圆月冉冉升起,将大地照耀的宛如白昼。
沐浴着神圣的月光,看着从武州塞下徐徐通过的本部勇士,且居轻蔑的冷笑一声,将胸腔中那一丝余怒,无能的发泄在了地上的两具尸首之上。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五个呼吸的功夫,且居的弓箭就能射穿那个汉人老卒的胳膊,击落那万恶的火把!
可恶的是,第一支箭被地上这个汉人军官所挡下,第二支箭刚射出,汉人的烽火台就被那老卒点燃。
如果不是这样,那光是‘攻下武州塞且没让汉人点燃烽燧’这一点,就能让且居露好大一个脸。
——攻夺武州塞的任务,是且居在单于面前,硬生生丛楼烦王手上抢回来的!
且居要的就是在楼烦王面前显摆显摆,白羊神的子民,并不只有矫捷的身手,还有同样精准的射术!
只可惜,且居的小算盘被武州塞这区区七个汉卒给破坏,等天亮,还指不定楼烦王要怎么冷嘲热讽,说白羊部‘不自量力’呢·······
“啐!”
想到这里,且居便烦躁的啐口唾沫,又往地上的汉人军官尸体踹了几脚,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来人!”
且居一声令下,顿时就有几位身材矮小粗壮,鼻间无一不镶着一个铁环的匈奴士卒上前,扶胸一跪。
“去,将这几个肮脏的汉人挂起来,给鹰雕享用!”
满是暴躁的下达这个丧尽天良的命令,且居习惯性的摸了摸鼻间肉上的铁环,转过身,向着武州塞关墙以南的方向走去。
——且居实在不想在关墙上,等楼烦王那个可恶的家伙来羞辱自己!
“您的意志······”
待且居的身影远的都有些看不见了,先前那几位士卒才敢从地上起身,裤子都顾不上拍,便招呼着其他勇士,将关墙上的七具尸首挂上了烽燧。
越落后的文明,等级便越为森严。
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士卒而言,当着白羊王这样的顶级贵族,根本没有他们站着说话的份儿。
··················
在武州塞陷落,先锋部队中的白羊部基本整体通过武州塞的次日午后,从武州塞提前撤退的几十名士卒,也来到了善无城正南方向的山林之中。
须得一提的是,武州、善无、马邑等城池关隘,互相之间的地理关系可谓是紧密相连。
武州塞位于后世山西省左云县,善无则位于右玉县,马邑,更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朔州市所在。
从地理关系上来讲,可以解释为,有三座山,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在地图上夹出了一个‘Y’字形。
北面那座山,在后世被称之为五路山;东面是后世洪涛山;西面,则是涔(cén)山
对于匈奴人而言,这个‘Y’字形就好似两条汇集在一起的河流。
雁门郡治善无,便在这个‘Y’的左交叉口,武州则在右。
这条由‘两河’汇聚在一起形成的‘Y’字,便在马邑作为尽头。
三山从三个方向夹出了里面的‘Y’字形平原,而在这三座山外,也有几处重要的战略要地。
和这个‘Y’字形隔着东面那座洪涛山的,正是二十二年前发生白登之围的战场——平城(后世大同市)。
西边这座涔山,更是匈奴人不可能跨越的区域——在这座山的山脊之上屹立着的,正是赵长城的西半段!
这段长城大致从后世清水河县东南起始,以接近四十五度角向东南方向延伸,一直到马邑以南七十里的长城缺口处,即楼烦县(后世宁武县)为终点。
而北面的五路山以北,则是如今的匈奴单于大帐所在地:盐泽。
这样一来,马邑战役的主战场就非常清晰了:匈奴人试图从这片‘Y’字形平原的两个上角进入,而后进逼马邑。
而汉室则打算在匈奴人进入这个‘Y’字平原之后,将匈奴人的退路堵死,使其无法从‘Y’字的两个上角回到草原。
这或许有些奇怪。
既然是‘Y’字平原,那匈奴人应该有两条进军路线,以及两条撤退路线才是?
从地理位置来看,无论匈奴先锋是从五路山以东的武州方向,还是五路山以西的善无方向进入‘Y’字平原,确实都没有问题。
——反正都是从五路山正北方向的盐泽出发嘛,终究还是要去盐泽正南近二百里处的马邑,从哪个方向绕过五路山都可以。
但实际上,匈奴单于大帐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哪怕一句‘要不从善无走’的提议,汉室对马邑战役的安排,也没有往善无方向派去一兵一卒。
原因很简单:由北面的五路山、西面的涔山、东面的洪涛山围成的这个‘Y’字形,并非是全然平坦、均匀的。
这个‘Y’字的右上角,即武州塞所在的那一拐,相对更倾斜一些,左上角那一拐,即善无所在的那一拐,则相对更竖一些。
与其说是‘Y’字,倒不如说是上下倒过来的‘卜’字。
冒顿大帐所在的盐泽,大概位于后世凉城县。
如果想从武州塞方向进入这个‘Y’字平原,匈奴部队可以先从盐泽顺着平原东行,至后世牛镇市一带,而后折道西南,近逼马邑。
这样一来,匈奴部队的行军路线,就类似于在地图上画了个‘7’字形;‘7’的那一拐,刚好和‘Y’字平原的右上部分重合。
而‘7’字的尽头处,便是如今的武州塞所在。
但如果从想从盐泽向西走,而后折道东南,在地图上画一个左右对称的倒‘7’字形,则要面对一个巨大的困难。
——夹出这片‘Y’字平原左上部分的五路山和涔山,并不是完全分离的!
位于‘Y’字右上拐的武州方向,五路山和洪涛山毫不相连,直接空出了一条宽近四十里,直通武州塞方向的平原!
而左上拐的善无方向,五路山和涔山却是连在了一起,只是在连接处稍矮了些,留下了一处不过几步宽,且尚未开发的羊肠小道!
如果是小股部队通过,那这样一条羊肠小道,自然是奇袭敌后的优秀路线。
可要是想让几万部队从这条羊肠小道通过,大军兵临善无城下,沿途要花多少功夫‘披荆斩棘’不说,光是时间,也是一个大问题。
——匈奴骑兵的口粮储备,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天!Χiυmъ.cοΜ
可要想让几万骑兵集群,从这样一条羊肠小道抵达善无,根本就不是几天之内能办成的事。
上百里的山路,数万骑兵次序通过,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个尴尬的状况。
——善无是到了,口粮也吃没了······
这就使得善无面临大规模匈奴骑兵的可能性,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就算匈奴进攻善无方向的路没那么难走,甚至和进攻武州方向的道路一样平坦,一处郡治级别的城池和一座简陋的关塞之间,匈奴人也能很轻松的做出明智的选择。
但大规模不能抵达善无城,并不意味着小股斥候部队无法抵达。
和武州关卒先前的猜想如出一辙——善无城,已经被匈奴的斥候部队遮蔽。
这里的‘遮蔽’,指的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包围,而是对一处城池或战略要点进行‘伪包围’,即通讯屏蔽。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善无城近万军民走出城,围成一团向着马邑方向撤退,那这股匈奴斥候除了放几只冷箭,远远追随警惕之外,便别无他法。
可要是善无城想靠几个驿骑送出去什么消息,或者百十人的小股部队出城,那就是在痴心妄想了。
而在这场马邑战役之中,匈奴人对善无城进行的屏蔽,也只是暂时的。
一旦武州塞破,匈奴主力便可以从‘Y’字平原的右上拐,抵达‘Y’字平原的中心交汇处。
到了那时,匈奴主力完全可以径直北下,自然也可以派一支分部,把善无城真的围到水泄不通。
诚然,在武州塞被破之后,‘Y’字平原固然全然落入匈奴人的掌控,位于左上拐处的善无城,也就没有什么战略意义了。
——匈奴人的战略目标是南下,从‘Y’字中心往西北方向的善无发起进攻,与匈奴人的战略方向完全相悖。
即便是撤退,善无方向也不会成为匈奴人的选择。
还是那句话:那么一条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进攻都没法走,就更别说撤退的时候了。
至于为什么要遮蔽,并在攻破武州塞之后包围善无城,主要是避免善无城内的数千汉卒直接放弃善无,提前撤退至马邑,使马邑的守备力量翻倍。
——同样作为边墙外的孤城,善无城和马邑的情况高度相似,守备力量也几乎相同。
如果让善无城内的汉卒撤退到马邑,那攻打马邑的难度就将翻倍,虽然还是不难攻取,但终归要损失更多的勇士。
这些战略层面的问题,显然不是几位撤退路上的关卒所能理解的。
他们此时心想着的,是留在武州塞,且大概率已经阵亡,小概率即将阵亡的七位同袍。
“杨屯长自己都留在了塞中,却令吾等先行撤退······”
“往后,就算是倾家荡产,也绝不可使诸同袍家中亲长,受一丝饥寒之苦!”
走在洪涛山西山腰的丛林之间,二十七位关卒心中,几乎都是这一个信念。
至于为什么从武州塞撤往马邑,却不走正常大道,自然是丰富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们应该走哪里。
——善无城被屏蔽,必然意味着匈奴斥候顺利进入了‘Y’字平原!
而在整个‘Y’字平原之上,汉室只有三个战略要点,分别位于‘Y’字的三角。
但实际上,无论是东北角的武州塞,还是西北角的善无城,都无法保证整个‘Y’平原处于汉室掌控。
——武州塞就是个前哨站,匈奴人要想攻破,百人足矣!
至于善无城,如今已然是被匈奴斥候遮蔽通讯,既然匈奴斥候能把善无围一圈,那自然也能绕过善无城,抵达‘Y’字平原除马邑之外的所有区域。
甚至于就连马邑外围,都很可能已经出现了匈奴斥候的身影。
在这种情况下,马邑以北的整个‘Y’字平原,对于这支不到三十人的小股汉军,都已经不在安全了。
只有从武州塞直接进入洪涛山,而后沿着洪涛山西山腰北下马邑,才有可能顺利撤退。
但整整一晚上,再加半个白昼的长途跋涉,显然让几十位关卒的体力消耗到濒临极限。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脸颊、脖颈上都布满荆棘所留下的伤痕。
但再苦,也没有人敢停下来歇息片刻,或生出丝毫‘留下等死算了’的念头。
——他们的命,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的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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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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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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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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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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