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挣个钱也不容易,这一下子就拿七万出来,这要是治好了还好,要是没治好那不是人财两亏?”
甄宝利将角凑到方志扬的面前,浑浊的眼神带着焦灼和心疼,“志扬啊,无论是治好还是不治好,这还不是最恼火的,要是治到一半,这些钱又不够了,治个不上不下的,还要再交一次钱,那这钱,你是交还是不交?儿啊,你也快五十岁的人了,在外面打份工挣钱不容易。”
甄宝利握着拳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儿啊,你在外面挣几个钱,不容易,劳在儿身,痛在娘心啊!”长年劳作的手手指粗大而僵硬,指头很像桃树树干上凸起的包,如果不是手掌和手指分明,那褐紫色的皮肤会让人有一种看见了一截树木的错觉。方志扬突然就想到了“行将就木”这个成语。
他的心头堵堵的,眼睛不知怎么就酸了下来。
“会治好的,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方志扬清了清嗓子,昏暗矇昧的光线中,甄宝利佝偻着腰的身影格外的显眼。
方志扬想到在自己建房子的那一年,正在厨房给砌墙师傅们做饭的甄宝利被一袋放在阁楼上的稻谷打中了腰,从那以后,甄宝利的腰就一年比一年弯。
方志扬只觉得喉咙堵堵的难受,他咳嗽了一声,声音仍然沙哑低沉,“为人子女,给老人治病救伤是应该的。你年纪大了,又是一个人住,更是要照顾好自己。哪里不舒服也要及时跟我说,不要因为怕花钱就让自己受罪。”
甄宝利身体一颤,笑了起来,轻快的说道,“没有不舒服。妈身体好,有点头疼脑热的我就马上去找医生拿药了。”
甄宝利养的鸡乖顺,天一擦黑,就排着队友进了鸡圈。有一只带着几只鸡仔的母鸡赶走了占据鸡圈最好位置的大公鸡,在松软的土上划拉几下,又啰啰唤来了小鸡仔,小鸡仔依偎在母鸡的身边,母鸡张开翅膀将所有的小鸡护在羽翼之下。
方志扬轻手轻脚的关上鸡圈的门,他再一转身,低头面对甄宝利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他还未成年的时候。
“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你年纪大了,小病小痛的也折磨人,不要总想着给我省钱。我们在外面辛苦挣钱,不就是为了你们有钱花,有衣穿,有钱治病吗?”
甄宝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撑着身体直起腰伸手去摸方志扬的脸。
“妈知道,儿子长大了,会兴疼人了。妈高兴,怎么还哭了呢?现在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
方志扬呜咽道,“你不好。每次问你,你都说好,你就会骗我,我听村里人说过好几次了,你,”
“我好很呢。”甄宝利哈哈的笑了几声。“你信别人的话都不相信妈的话?”
笑完之后又是一阵落寞。甄宝利低头搓着自己的手,在心疼她的儿子面前,她到像是成了做错事的孩子。
“我没病。”m.xiumb.com
“我没病,你不要听村里人说的那些,她们乱说的。”甄宝利又一次倔强的说道,只是声音越来越低,“我有病,也不治了,活到这个年纪,我什么都看开了。我没给儿孙积下什么钱,我也不要儿孙在我的身上花冤枉钱。”
方志扬抓住甄宝利的手,他是那样的用力和坚定,似乎要抓住他忘记心疼甄宝利的每一刻。
“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甄宝利固执的甩开方志扬的手,“不去,我没病。我好得很。去医院要花钱。”
方志扬是又着急又难过,“花不了多少钱。我挣钱就是给你们花的。”
“我不去。”甄宝利比方志扬想的更为固执,她脸一板,脖子一梗,“我不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妈。”
方志扬无奈的喊了一声,声音哽咽,字中带泪。
甄宝利板着的脸马上放了下来。“志扬,我不去,妈现在不能帮你挣钱,怎么能乱花你的钱。听妈的话,妈不去,到了妈这个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我要像你老丈人那样一下子要花儿孙那么多钱,我就是到了地下也不闭不上眼睛。”
“挣钱多辛苦啊!七十多岁的人了,何苦去花那个冤枉钱?”
甄宝急又抓住了方志扬的手,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急切,
“志扬,我跟你说,你老丈人要是还……”
“吃饭了。”
甄宝利匆匆转身,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见徐夏凤倚在白色的不锈钢大门边,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哦,来了。”甄宝利放开方志扬,匆匆的转身。
堂屋的灯管亮着,一队米粒芝麻大小的蚊子围着灯关飞,发出一阵细小却让人心烦的声音。
徐下凤夹了几块肉吃了,不时的清一下嗓子。
方志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徐夏凤,从堂屋角落的热水壶里倒了杯水放到徐夏凤的手边。
“这鸡肉做的好吃,炖的又烂。”甄宝利说着,又招呼徐夏凤和方志扬,“志扬,夏凤,你们多吃点,这鸡是我买的鸡喂了一年下的蛋孵出来养大的,比在外面买的好吃。”
方志扬点头应下,徐夏凤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甄宝利又说起方跃礼,说他在外面上学辛苦,要多留几只,给方跃礼回来吃。徐夏凤还是没有说话。
徐夏凤吃完饭开始收拾桌子,洗碗,甄宝利又问徐夏凤是不是要在家里睡,徐夏凤抬起头,双手挂着泡沫从洗碗池里拿了出来,“这里是我家吧?都这么晚了我还能到别人家去睡吗?”
甄宝利点头仓促离开,“那我去给你找被套。”
徐夏凤先是不搭理她,现在说话又句句带刺。
想来她和方志扬说的话她听到了不少。甄宝利心头微微有些恼意。
她儿子为她的父亲出了那么多钱,她还给脸色给她看。
而且她说的话也是她心里想的啊!她是绝对不愿意花儿孙那么多钱的!如果她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她宁愿一死了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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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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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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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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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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