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幽悠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看到旁边楼京墨在看清楚后也明显出了一口气。想想他们是真的被前面的鳄鱼给吓到,一点动静就杯弓蛇影起来。
不过被这样一吓,刚才见到人骨的害怕也消失不少,楼京墨总算镇定了一些,反而觉得自己居然被一只老鼠吓到有些好笑,见鹿幽悠还坐在地上,伸手把她拉起来:“你是吓得腿都软了?”
鹿幽悠拍干净身上的土,见楼京墨嘲笑的表情,甩了一记白眼:“也不想想是谁害得!”这会儿倒来嘲笑她。
等她站稳,楼京墨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甚至带着几分痛苦。
如果在这之前他还没有什么实感,但在看到那么多的白骨之后,他真的意识到了楼家是真的杀了这么多的人,二十年来,他都以身为楼家人为傲,以能成为雨师为傲,可这些日的一切都冲击着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到头来却做着杀人的事,成为雨师竟是要踏着另一人的尸骨。
“咚咚咚。”一阵激昂的鼓声传来。
鹿幽悠吓了一跳,楼京墨却抬头看了看:“是上面传来的,鼓声一响,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完绕过祭台走到石壁那一面。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楼崇阳站在祭台下,抬头望着天空,祭祀之日都是经过雨师推算的,根据自己体内的力量要推算出大限之日并不难,以往的雨师通常会再留下两三日时间交代余下的事务,三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一次也是这样的晴朗的天气,那日的祭祀仍旧历历在目。
只是那些人早就不在了,他曾一度以为,唯一不会改变的大概就是身为楼家人的宿命。
但短短五日,什么都不一样了。
楼冬凌就站在楼崇阳身后,今日他穿着一身蓝衣,上面用银线绣着应龙腾飞图,银簪挽发,剑眉星目,再不是往日低眉顺眼的姿态,在凶犁弟子中显得意气风发。
只是他此刻依旧警惕地看向四周,早晨夏曲告诉他楼京墨和鹿幽悠解开他的禁制逃走了,楼冬凌并不认为现在的楼京墨还能扭转什么形式。他并不想为难楼京墨,原本也只是想关着他等到大典结束,如果楼京墨肯就此离开凶犁宫也是好事。
但他知道楼京墨是不会走的,相伴这么多年,他十分清楚楼京墨的个性,他以身为楼家人为傲,如今就算知道真相了也绝对不会丢下楼氏离开,更何况还有那个人在,难免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楼冬凌第一眼见到卿聿时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感觉到这个人对他的计划一定是个巨大的阻碍。所以楼冬凌之后做的更加小心,直到他赢得了凶犁宫所有人的信任。
夏曲说的不错,要得到雨师之位最重要的是得到人心,楼崇阳已是风烛残年,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不足为惧,只要他失去威信,刘京墨一个人根本无力回天。就算卿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楼京墨抢回雨师的位置。
想到这里,楼冬凌看了一眼背影佝偻的楼崇阳,这个人早就不是他年幼时崇敬的宫主了,在知道真相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其实他所求的从来都不是雨师之位,做雨师如何?身份尊贵又如何?他只是没得选择,为了活下去,必须要毁掉祈雨书,夺走楼京墨的雨师资格。
从看过夏曲交给他的楼崇阳的手札,知道楼家的秘密开始,他就根本没有选择,是楼家逼他的,是楼家欠他的!
击鼓之声响起,仪式开始。
楼崇阳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上祭台,他这几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明明只有五十,现在看起来已经年过古稀,满脸皱纹,脸色蜡黄,整个人瘦得犹如一具枯骨,满头白发,穿着宽大的雨师灰袍,看起来空荡荡的。
见到他的模样,有不忍心的弟子想要去扶他,却被楼崇阳挡开了,他坚持要独自走上去。
乐声响起,楼崇阳在祭台上站定,念出祝词。
“乾晶瑶辉玉池东,盟威圣者命青童。掷火万里坎震宫,雨骑迅发来太濛……”
所有弟子皆跪在祭台之下,直到祝词念完,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变得暗沉下来,祭台正上方有乌云汇聚,风起,云涌,远远可听到雷声。
“咚!”鼓声震天。
楼冬凌站起身,依着鼓声,一步一步踏上祭台。台下所有弟子双手结印,齐念祈雨咒。
楼冬凌走到楼崇阳的面前,他以为,楼崇阳此刻必是万念俱灰,雨师之位就此落入他这个外姓人手中,这对于一向尊崇礼法的楼崇阳来说必定会觉得无颜面对整个楼族,但是楼崇阳身上并没有失败者的颓丧,他只是念着祈雨咒,眼中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这让楼冬凌一度怀疑,自己的报复是不是还不够。
没错,是报复,他也曾犹豫过,迷茫过,甚至想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离开这里,可是楼家并没有给他逃走的机会。
那么,就只能报复了。不为之前死在雨师手下的人,只单单为自己,自己的天赋一点不逊于楼京墨,凭什么从小他就能养尊处优,而自己却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凭什么他的命运要掌控在楼家人的手里,凭什么他必须要死在二十岁!
天道不公,所以他要用这种方式向楼家报复,向楼家背后所谓的天意报复。
但是现在,楼冬凌感觉不到丝毫报复的喜悦。
“冬凌,你太容易心软了。你和楼京墨是不可能再当兄弟的。”当初夏曲在等他看完手札后曾这么说过。
是啊,他和他之间怕是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楼冬凌兀自笑起来:“宫主,你说若是楼京墨死了,黄泉路上,你们父子做伴,可好?”
话一出口,楼崇阳果然脸色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继续念了下去。
痛快吗?
楼冬凌在心里问自己,看到楼家人变成这样,彻底和楼京墨决裂,痛快吗?
可是没有答案。
雷声已经越来越近,楼崇阳眉心的应龙印开始发出蓝色的光。按照以往的仪式,此时需要开启祈雨书,但现在祈雨书已经没有了,楼冬凌也不需要借助祈雨书的力量,所以他只是跟着念出祈雨咒,顿时雷电大作。
就在祈雨咒即将完成的时候,楼冬凌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地震动起来,只听轰的一声,身体疾速下落。
刘京墨和鹿幽悠在密道里一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幸好楼京墨对仪式的步骤了如指掌,算好了时辰,用御水术冲破祭台。
楼冬凌在落地前手一挥,用水挡在自己下面,平稳地落到地上,见到楼京墨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笑了起来。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笑容里带着苦味。
他终于还是来了。既然如此,今日总是要做个了结的。
楼冬凌二话不说,伸手结印化出无数尖刀朝楼京墨砍去。楼京墨一边扶着楼崇阳站稳,一面支起水墙去挡。
夏曲看到楼冬凌掉下去时就已经跑了过去,祈雨台整块掉下去,尘土飞扬。待尘土散去,就见楼京墨和楼冬凌正打作一团,立刻跳下去想要帮忙,却被楼崇阳拦住。
凶犁宫其他人反应过来后,都围了过来,但楼崇阳已经支出一个透明的罩子,谁都无法靠近他们。
鹿幽悠躲在祭台后,急着往外张望,虽然昨天的御水术已经耗费了楼冬凌一部分力量,如今楼京墨勉强可以与之一战,但时间一久可就难说了。卿聿怎么还不来?
“乓”的一声,刘京墨手中的水剑被击落在地,楼冬凌用剑指着他的脖子。
“你不是我的对手。别忘了当初我的压制还未解开时,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楼京墨已经退到石壁边,避无可避。听了楼冬凌的话,神情却异常坚定:“你能解开我爹下的禁制,难道这几日我就没有一点长进吗?”说完双手结印。
楼冬凌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引到祭台的西南角,脚下不知何时出现几条细细的水柱,知道中计,正欲阻止,但终归迟了一步,还未碰到楼京墨就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
“这禁制之法还得多谢你教我。”楼京墨一边喘气一边擦了擦流下的汗水。
他用的正是楼冬凌把他困在柴房时所用的禁制,雨师主责是祈雨,所以学习的重点并不在这些上,这个禁制术并不在凶犁宫教习的范围内,不过楼京墨毕竟天资高,看了一次就已经学会了。
楼冬凌被困的空间狭小许多,只够他转身。
“楼京墨,你闯下弥天大祸,难道现在还想抢回雨师之位吗?”楼冬凌看了看聚在旁边的众人,知道一时之间解不开这禁制,但他这些天的事都不是白做的,人心依旧站在他这一边。
只要人心向着他,他就不用担心。
果然这话一出,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对楼京墨的不赞同。
“雨师之位还未定,我也不是为了抢回什么,我来,只是要一个机会,可以和你公平对峙。”楼京墨走到众人面前,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自视甚高的楼京墨,接二连三的打击没有击垮他,而是让他迅速成长起来。
接着他将楼冬凌如何利用他毁掉祈雨书,又如何被夏曲污蔑到把他关在柴房的事都讲了出来。
语毕,一旁被楼崇阳和楼庭瑞联手捉住的夏曲率先反驳:“口说无凭,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凭什么污蔑冬凌和我!”
楼京墨看向夏曲:“柴房里还有被破坏的残余禁制术,书彪也能为我作证,大家若还是不信,你们与我朝夕相处,我楼京墨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最是清楚。”
“谁不知道书彪一向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的脸上也带着一点疑惑,楼京墨的话听上去的确合情合理,但也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就这么僵住了。
众人心中还在权衡,但已经有一小部分明显还是偏向楼冬凌的。
鹿幽悠走了过去:“诸位,听我说一句……”
“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参与我凶犁宫的事。”夏曲瞪着鹿幽悠,那眼神,好像要吃人。
鹿幽悠倒是不怕夏曲,只是要她一个小透明在这个时候说话有些困难,但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听,听说雨师都有应龙印,大家不如等仪式结束,谁有应龙印,谁就是雨师。”
这话是和卿聿分开时他交代的,如果事情僵持不下,就提应龙印。凶犁宫里的人并不清楚应龙和赤松子的事,所以对他们而言,应龙印仍旧是一个作为雨师重要的标志。
“笑话!现在祈雨书已经被楼京墨毁了,谁知道应龙印还能否出现。”楼冬凌开口说道。
他与应龙没有关系,当然不会有应龙印。
鹿幽悠看他立刻沉不住气了,估计楼冬凌自己心里也没底,知道自己的话是说到点子上了。
既然卿聿这么交代,一定有道理。
“祈雨书在此,不如试一试。”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听到这个声音,鹿幽悠的心终于落地,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卿聿在,总能让她觉得安心。xǐυmь.℃òm
卿聿从祈雨台上跳下来,手里举着个竹简走来。众人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无不好奇地看着祈雨书。
“祈雨书原本就有两卷,这一卷是奉于主殿应龙像上的暗格里的。楼大人在仪式前就让我拿过来,不过楼大人藏的太严实害我找了一阵,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
卿聿笑得轻松自在,说的理所当然,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可信。
楼冬凌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祈雨书明明已经被天雷毁了!这一定是假的!”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却被无形的墙挡住。
卿聿走来,将祈雨书交给楼崇阳,笑着说道:“若是怀疑不妨一试,若有人能出现应龙印,自然也证明这卷祈雨书是真的。”说完退到一边,顺便把鹿幽悠也带到身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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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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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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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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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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