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简言意骇的三个字,宣告了她和傅忱山最后能拥有的时光。
夜里的寒风已没那么肆虐,傅笙染跳动的心脏却没有了温度。
梧桐树枯萎的叶仍没有落完,“簌簌”奏着将死的乐章。背光的树影将她包裹在光亮之外,距离傅忱山的告白,只不过短短的九个月。
一年不到的时间,一切仿佛还是昨日的时光,那么短的时光,也马上就要停止了。
傅笙染蜷缩在树脚,就那么坐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傅忱山的脸,傅忱山的一切,和信里的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交织着在她脑海里回映。
失了温度的心脏一点点撕裂开来,悲痛张牙舞爪地从撕裂处奔涌进去,填满了她整个心脏,又沿着脉络流向四肢百骸,最终到达泪腺,奔涌出来。
骆卿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怔,当整座学校陷入沉静时,大脑总会不受控制的带着自己的身体从宿舍里“飘”出来,去自己第一次被傅笙染拒绝的地方看看。
看什么?大概是自己找虐吧。
傅笙染的一切,都像是罂|粟一样附着在他的骨血上。他忘不掉她坐在钢琴前,那孤苦又遗世独立的背影。
那份哀凉,像一块通红的烙铁,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那块历经千锤百炼的烙铁做了标记。
男生宿舍没有管理员,宿舍里的人一个个睡得死猪一样呼噜声震天,骆卿从上床蹦下地,胡乱套了双拖鞋,摸着黑走出了宿舍。
他一边走,一边回想着与傅笙染屈指可数的过往。明明应该是要恨她的欺瞒的,可是她那泪水盈眶,向他无助哀求的样子,却让他越发的心疼。
他忍不住想要去怜惜她,爱护她。哪怕她心中所属不是自己。
骆卿习惯性的走到那片梧桐树下,却在朦胧月色里,看见树下蜷缩着一个长发女子。那女子倚在树脚,脸埋在胳膊里,肩膀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再走近些,才听到她压抑着声音在哭泣,也看清楚了那个人是谁。
她为什么哭?为谁?
骆卿心里又疼又怒,疼她为别人哭,怒竟然有人让她流泪。
还有一丝,无法释怀的伤感。
傅笙染身旁突然坐下来一个人,白色宽松的运动裤映入眼角,她忙擦去奔涌而出的悲痛,这样的狼狈模样,怎么能让别人看见?
那人在她旁边静默半晌,问她“哭的这么伤心,被分手了?”
她抬起头,看见骆卿有些清冷的脸。
“不是。”
如此这般的狼狈模样,她最不想被看见的就是眼前的人。她站起身要走,却又一次因为坐得太久,跌了回去。
手里的相片一同跌落出去,寒风瑟瑟,将那张稀薄的纸吹到了骆卿脚边。傅笙染想起身去捡,腿上的酸麻又狠狠将她拉了回去。琇書蛧
“照片拍的这么亲密。”骆卿低头睨了一眼,弯下|身去捡起来。
“谢谢。”傅笙染把手伸到他面前,心里祈祷他不要看背面,下一秒却眼睁睁看着他把照片翻了个面。
“被发现了?”骆卿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柔软下来“是因为这个在哭吗?”
悲痛让她不能言语,开口便成了啜泣,骆卿手足无措的样子呆了一会儿,伸手把她揽过去靠在肩上。
傅笙染压抑许久的哀伤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止不住地宣泄在他肩上。
骆卿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种无助,这种,独自一人承受痛苦,又无处寻求依附的无助。他不再说话,只轻轻抱着她,手轻轻的扶在她肩上,任她宣泄压抑许久的悲痛。
这个可怜的人儿,就像骆卿儿时的自己,极力伪装着,独自承载着太多的东西。
“谁在那里?”
刺眼的强光伴着一声爆喝照过来,强光造成了骆卿视觉短暂的飞蚊症,巡夜的教导主任一只手叉着腰,站在浮动的点点黑影后面,怒目圆瞪。
——
“你昨天晚上遇见骆卿,还被教导主任抓包了?”
“嗯。”
“那个点宿舍都熄灯了,他怎么会跑去那里?心电感应啊,知道你在那里。”
“不知道。”傅笙染无心跟蓉蓉儿说笑,说起话来恹恹的。
“笙染你最近水逆吗,这么倒霉。”
骆卿站在教室外,往玻璃窗上轻敲了两下,紧挨着窗户的人正在埋头打游戏,以为是班主任,吓得一个激愣,侧过脸看见是骆卿,暧|昧的笑了一下,不等骆卿说话,转过头就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傅笙染,你家小卷毛来找你了。”
本来各自做事的同学突然听见这个绰号,再看见教室门口的骆卿,稀稀拉拉笑成一片。
被笑本尊听见的重点却是“你家”这两个字,大傻个似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分手吗?”
“分手大概也无济于事。”
“他没说分手?如果前途与爱情二者中他选了你,那我还真是看错他了。”
“他应该还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骆卿静默了半晌,接着问她“这么大的事,你打算一个人硬撑吗?对方已做到这种程度,再想两全其美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他后面再没有寄来过相片,就说明他没有别的证据证明我们是......一张照片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你想怎么做?”
“只要没有别的把柄抓在他手里,忱山就还有可能留校任教。只要我能证明他仅仅是我小四爷,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证据呢?傅笙染其实很清楚,发生过的事尚且不能抹去痕迹,没有过的事,又要怎么将空口白牙涂上颜色?
“那样的话,你就只能跟他分手了。”
“我知道,不过是回到最初的关系而已。喜欢又不一定非要在一起的,我也不是一厢情愿,这就够了。”
“你对他,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不在一起,不让他知道你的付出......”骆卿颓颓然靠在树干上。
“你需要浮草吗?”他又问。
“什么?”
“如果洪水终将没过你,那就请你,把我当做救命的浮草吧。”
回信周诘:你误会了,傅忱山是我小四爷。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有男朋友,害人之前,你还是先抹干净自己的脚印好些。
最简单的信笺,傅笙染用笔尖狠狠刻下了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白色信封投入进邮筒狭长的嘴巴,加入里面的无数封待发的信。
短暂降临的温暖,从这一刻起,就结束了。
三楼教室,傅笙染站在门外请前排的同学她叫骆卿。
束着马尾的女孩子转身向隔了两排桌子的角落“骆卿,你家顾嫣来找你了。”
又回过身来“你等一下,他马上来。”清纯美好的脸上带了些暧|昧不明的笑意。
一切就那么变了,短暂寒冷的冬日慢慢变得温暖起来。冬末的阳光,温暖了冰冷的四肢百骸,却温不热那些哀凉的心,傅笙染已经把自己,慢慢脱离出拥有傅忱山的世界。
去往食堂的路上,她身边多了骆卿的身影,午休时间在教室里的自习,变成了和骆卿一起,在小花园纳凉的石桌上做习题。
昏暗的夜与晨,她身边的人也不再是傅忱山。
少年人的身高拉伸得特别快,骆卿排着队,站在密密麻麻等着打饭的人群里,身量比别的男生高出了大半个头。
他回过头,看着傅笙染露出烂漫的笑容。她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与傅忱山是那么的像,像到连球场上挥洒汗水,飞速运球紧接着转身投篮的样子,都像极了傅忱山。
他叫她“笨丫头”,温柔的声音,总让她错觉,是傅忱山在叫她“傻丫头”。
他也再没叫过她染儿,傅笙染明白,他不想勾起自己太多的伤感。
可是,她仍是伤感的啊。只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谢谢你,对不起。
谢谢你,对不起。
“笙染你最近和骆卿怎么回事?”蓉蓉儿终于忍不住开始质问她。
“没什么啊,就是,像大家说的那样。”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嗯。”傅笙染避开她的视线,没有底气的回答她。
“那,那他呢,你们分手了?”
“还没有。”
“傅笙染你疯了吧?既然还没有分手......”她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周围的视线立马像蜂刺似的投射到她们身上。
“我也没有欺瞒骆卿,他都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像个怪物?”
傅笙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蓉蓉儿心中的怪物,但是在她心里,早已将自己与无脸的怪物归了类。
——
傅忱山的笑容,看起来永远那么干净清澈。就算黑夜里,没有太阳照射的光,也是不变的明媚温和。
“今天怎来了?”
“下班没事就顺道来了。”超市兼|职的下班时间是十点半,而现在的时间是十一点半。
“不是说好不来了么,下学期你就开始任教了。”
“怎么了?你最近总是很焦虑,两座城隔了那么远,没有人会知道的。”
“我是担心......”
“我也担心,你看,我才多久没回来,骆卿那小子又来找你了。”
像一块大石压住了喘息,傅笙染停下看着他“你看到了?”
“刚才要不是又门卫大叔在,我估计他又想对你‘不轨’了,那神情温柔得像要溢出水来。”
傅笙染像一个做贼的人,心虚得无法再去抓紧傅忱山的手。
他把她准备放开的手抓回去,玩笑着说“怎么,染儿心虚了?”嘴角弯成邪魅的弧度,眼里满盛的星辰亦跟着变得炙热。
“我真想时时刻刻,都呆在看得见你的地方,染儿,我真是,陷得越来越深了。”
她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久久不能言语。心里的声音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分手吧,快说分手,分手......
“染儿,我一定是着魔了。”
“忱山,我,有话想说。”
傅笙染此刻的眼眸,是哀伤的,另人悸痛的。然而听着傅忱山喃喃自语的自说自话,所有的哀伤悸痛,和下定的决定,却在他满盛的炙热里,把接下来的话,变成了“我也想你”。
占据她思绪的依然是傅忱山的脸,白日里片刻不停想的是他,沉眠中丝丝缕缕浸入梦境的还是他。身边的少年人长得与他越来越相似,傅笙染一天一天看着,心里的想念跟着一天天加深,愧疚也跟着一天天疯长。
此刻她想念的人,明明就在距离那么近的地方,明明只要报以一个微笑,他就会回以拥抱。
明明只要说出“想念”两个字,他就会跨越天涯海角,寸步不离地守在身旁。可是她心中的思念啊,走上了没有出口的路,它暗自疯长着,往后余生里,都不得再见阳光。
普照大地的阳光,早已变成了独属于她的剧毒。
愧疚的人,明明就陪在身边,抱歉的话,却不能说出口。
所有的言语,在骆卿面前都是多余的累赘。这样的累赘他乐于承受,却也重重地压在傅笙染心里,压着那些暗自生长的思念,请求它们,不要再长了,不要再长了。
可是藤蔓怎么会有耳朵,它们是听不见的。于是,它们顶着沉甸甸的石头,继续往前走,继续往前蔓延。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一定要看,作者有话说啊,一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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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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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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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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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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