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染站稳,刚准备道歉,才看到这人旁边还有一个人,个子略微高一些,正是三天两头跑上楼来给蓉蓉儿贡献“废纸”的李探花。
她把蓉蓉儿推上前去,既然是找她的,不推她推谁?
蓉蓉儿羞恼的睨了她一眼,那身穿白衣的少年却开了口:“不,今天不是他要来,是,是我......是我......”
傅笙染这才注意到他的卷发,最近碰见的卷头发的男生好像有点多。
“是你什么?”怎么说话还结巴起来了。
骆卿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一站到傅笙染面前,舌头牙齿就要打架,一句话总是磕磕绊绊说不完整。
“我是想问问你,身体好,好些了么?”
傅笙染突然想起来,前天晕倒的时候,送她去诊所的好像就是一个卷头发男生。可惜我们大女主体瘦心宽,她根本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
“嗯。谢谢你那天帮我,不好意思啊,都没有好好跟你道谢。”
反倒是人家先找上来了。
李探花在旁边看着这位支支吾吾,半天才蹦跶出两句话,还说不到点上,用胳膊在后面杵了杵他后背,提醒他干“正事”。
骆卿害怕再说话,傅笙染就要以为他是个结巴,只好闷不吭声的把手里卷成筒子的画递给她,又觉得气氛微妙的尴尬,只好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给你。”然后拽着李探花飞也似的跑了。
......
傅笙染瞪大了眼睛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我不行了,”蓉蓉儿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捂着肚子笑到直不起腰来“笙染,快,快扶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
她抓着傅笙染的手臂撑起来,笑得卡带似的断断续续“难怪,难怪他那么紧,紧张,哈哈......”
蓉蓉儿拿过傅笙染手中的纸筒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幅铅笔素描画。
画上的女子长发齐腰,正端坐在钢琴前练琴。画的是侧颜,却一眼能看得出画像上的人是谁。
纵使是灰白静止的画,也掩不住画中人的惊鸿娇柔,那身形还隐隐带了些遗世孤立之感,又好像一只误入红尘的懵懂妖媚。
画纸上方缺了一块参差不齐的口。
右下角婉若游龙般写了“笙染”二字,落款“骆卿”。
傅笙染这才想起来,那天在琴房门外慌张遮掩的人,好像也是一身白衣,头顶一蓬微卷的发。
震惊自己的脸盲程度之余,她忽然想去找一面镜子,看看这画像上的侧脸是不是和自己生得一样。
“难怪呢。”
蓉蓉儿震惊之后回过神来。
“那天你晕倒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结果手还没挨着你,傅老师就把你抱走了。当时他脸就没色儿了,原来是好不容易得了个‘癞□□’救美的机会,就被截胡了。”
傅笙染心中一惊,注意力从画上收了回来“傅老师?”
蓉蓉儿勉强止住笑意,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嗯,你晕倒的时候是傅老师送你去校诊所的,你竟然不知道?”
傅笙染脑子里嗡声乱麻,又听蓉蓉儿这个话匣子在旁边絮絮叨叨“我还没问你呢,这个傅老师是谁?我总觉得见过,是你家长辈么?”
“长辈”二字让傅笙染心里蓦地缩了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她只知道傅笙染喜欢的人叫“忱山”,傅笙染不敢告诉她,这个她自小喜欢的人,其实就是自己的长辈,是她无论如何也抹不去那层血缘关系的小四爷。
傅笙染压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回答她:“他是我小四爷。”
“小四爷?那么年轻?”
“我阿婆的堂弟,他父母的老来子。”
出乎意料的,傅笙染对傅忱山并没有生出多大怨愤,心中悲切了几日,整日整夜的辗转难眠之后忽然惊觉,自己心中的情愫竟是那么卑微——爱到极致,大概是不会因为对方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就能够轻而易举将他忘记的。
她非但没有怨恨他,反而那扎根在心的野草,根系早已破土而出,穿过层层交织的血脉,没过寸寸肌理,浸染了整个的灵魂。
傅笙染对自己,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救赎了。
傅笙染这次从善如流的请了假,为了不碍傅忱山的眼,隔了一个球场,老远的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
她的眼睛还是没办法从傅忱山身上撕下来,太阳斑驳的光把他衬得仿若出尘的栀子。
“怎么请假了,身体又不舒服了么?”
骆卿手里拿了两瓶水,拧开一瓶递给傅笙染。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没结巴。
傅笙染是个直性子,扯不出什么慌来,她现在好得很,只好朝天上指了指,把锅甩给太阳背“太阳太辣了,有点晕。”
傅笙染的声音临界于少女和小女生之间,软糯糯的清脆。
骆卿拉着她又往树下挪了挪,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她微微弯起的嘴角上。又见那少女拿起水瓶,瓶口离着红唇一指宽,她微抬起手,透亮的水穿过空气,不疾不徐地流|进红唇里。m.xiumb.com
水珠沾染了红唇,在太阳的映衬下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光。
傅笙染喝完水,见骆卿被定住似的盯着自己看,竟然被自己发现了也无动于衷,尴尬的把脸转向一边,用手背抹去嘴角沾上的水珠。心想“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那滴勾了自己魂魄的水珠被擦去,骆卿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失态,心跳加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这堂课也快结束了,你在这休息,不要到太阳底下去。”
“......”
傅笙染的性子像一只猫,慢热得厉害,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又听他问“下午放学要回家吗?”
“不回。”
“那晚自习后等我,我送你回去。”
他不由分说的抛下这么一句,小跑着回到了他们还未结束比赛的篮球场上,生怕多等一秒就要被拒绝。
二十三点整,教学楼的电源被拉了闸晚自习才结束。年轻的老师们幽默风趣与丧心病狂兼具,明明才高一而已,他们这一年级的晚自习,却比其他年级长了半个小时。
教学楼毫无光亮,黑梭梭伸手不见五指。整个年级苦命的“孩子”熙熙攘攘鱼贯而出。
“笙染,宿舍马上要熄灯了,我来不及送你到学校门口,这里有路灯,你自己慢点走回去。”
蓉蓉儿松开挽着她的手臂,老妈子似的啰嗦道。
“嗯,蓉老妈子,我又不是真瞎,你赶紧先去吧。”
蓉蓉儿轻笑了一下,一双凤眼弯得月亮似的,挥挥手往宿舍楼的方向去了。
傅笙染转身看向黑暗隐没处,拐角处隐约有个身影,骆卿从里面走出来,伸手将她的书包拿下来挎在自己肩上。
“走吧,我送你出去。”原来这家伙不是走读生。
“宿舍要熄灯了。”
“没事,几分钟就回来了。”
“骆卿。”
“嗯?”
傅笙染拿出那幅画还给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的画像放在别人那里好像不合适,可是冒然收下了好像更不合适。
“把我画得那么漂亮,谢谢你。”
骆卿有些懵了,他本来是想循序渐进来着,现在这是还没表白就被拒绝了么?
“我随手画的,你要是喜欢的话就留着吧。”
傅笙染想了想,回答他“好,谢谢。”
“你是有喜欢的人了么?”
这个问题对傅笙染来说实在有点唐突,她心里对傅忱山的情愫一向是不愿对任何人提起的。她抗拒自己的情感,却又对它无可奈何。
骆卿看她神色落寞了下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问的,你不想说也没关......”
“没关系,”傅笙染打断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一份将死的感情而已,总有一天会被时间的洪流冲淡。
她的神情哀哀的,眼里黯淡无光,嘴角仍是微微的弯着。
骆卿这时候才发现,傅笙染那微噙的嘴唇,根本不是什么微笑,她只是生了一张微笑唇。
红色水润的唇珠在她m形的唇中,像一滴将落不落的泪。那滴无声的泪,落进了他心里不知名的地方,漾开了一层涟漪。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要溺死在里面了。
骆卿突然将她拉进了怀里。
“我喜欢你,”他说“我对自己毫无办法。”
最后一句话蓦地向傅笙染刺去,她想将与傅忱山有关的种种尽皆抹去,然而她对自己,亦是毫无办法。
她向来习惯以己度人,如今的骆卿让她想起了自己对傅忱山的求而不得,心下一酸,忍不住对他生出了一点怜悯。
她抬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骆卿却似是得到了回应,环住她的手又紧了些。傅笙染刚想推开他,右手就被人大力攥住,猛地将她从骆卿怀里拉了出来,后背靠上了一个更加结实有力的胸膛。
骆卿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她身后,傅笙染回过身,看到傅忱山阴沉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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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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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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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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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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