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跟着阿公阿婆走南闯北,借宿深山古寺的日子几乎是一笔带过,剩下的就都是眼睛里能看得见傅忱山的日子。
那个人在他心里甜蜜又青涩,却又像梦魇似的缠着她,比白日里尚且清醒时候的想念还要扰人心智。
傅笙染一面挣脱着想要逃离,一面又矛盾的希望梦境永远不要结束。ωωω.χΙυΜЬ.Cǒm
哪怕要她昏睡一辈子。
梦境总是要结束的,不可能真的一睡就一辈子。傅笙染睁开眼,看到头顶悬一个药水瓶,里面的药水正顺着针管,一滴滴没入她手上的血管。
她盯着那无声滴答的药水愣了会儿,思绪又不自觉的游荡回梦里,贪心地将心里的人又想了无数次。
那样青梅又竹马,可以毫无顾忌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是不会再有了。
从傅忱山知道她情愫的那天起,她就再不能装作自己只是个十分讨长辈欢心的“小孙女”了。
那个人也会慢慢疏远她,尽管他碍于长辈的身份放心不下她。
“你醒了?”
只顾着沉沦在回忆里,乍一听见声音才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
“马上就输完液了。要喝水么?身体有没有舒服一点?”
傅笙染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印象,托了他一头微卷的发,她才在记忆里勉强扒拉出一点印像。
好像,的确,是在哪里见过。
“谢谢你,小卷毛。”
“啊?”
那一声小卷毛完全是傅笙染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她和蓉蓉儿有一个“嗜好”,看到别人身上有着点什么“过人之处”,就会耐不住“灵感”,非得给别人扣个外号。
类似什么,二师兄,平底锅,唠鬼之类。她还记得学校里有一个十分癖好夹发夹的女孩子,看着她满头的发夹,蓉蓉儿给人家大好年华的青春少女取名为“发夹娘娘”。
“我......我是说,刚才谢谢你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尴尬了,骆卿更是尴尬地抬手将自己满头的卷发柔|另得好似一团半成不就的鸟窝。
“没关系的,刚才其实是......”
骆卿也不知道是自己哪根筋不对,当时正在跟隔壁班打球赛的他,本来一门心思都放在自己运球的手上,突然听见有人叫了声“笙染”,手下弹起的球就被对手劫走了。又看着傅笙染脚下摇摇欲坠,脸上汗珠将坠不坠的样子忽然将他魂牵梦绕,勾了他一半的魂去。
也不管球赛正当激烈,他扔了一堆懵|逼的队友和围观呐喊的啦啦队,尾巴着火似的就朝着傅笙染蹿了出去。
“笙染醒了?”
半塌不就的鸟窝把被打断的话咽了回去,看了看推门进来的傅忱山,又看了看傅笙染,神色复杂的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傅忱山在床边坐下,看了眼瓶子里将要滴完的药水,回身叫医生换了最后一瓶。
“最后一瓶了,很快就好。趟累了么?”
他说着就要伸手扶傅笙染起来,傅笙染忙用另一只手把身体撑起来,不去与他触碰。他对着她笑了笑收回手,满脸宠溺的温柔。
“你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差,坚持不了为什么不停下来?”
傅笙染不理他,脸别到另一边,自己撑着坐起来。心说“让跑两公里的不正是你这位'老师'么?”
“倔脾气还是一点没改。”他好像看到小时候明明自己累得要死,却非要装出大人模样跟在他身后的傅笙染。
“小四爷。”
傅忱山愣了一下,以往见面笙染都是知乎其名,一直执拗着不肯如其他同辈般叫他小四爷。
傅笙染纵然不敢对他奢望什么,那么杀不死的情愫,总能给她一点私心,用以自欺欺人。
傅忱山没料到有一天会真的从她口中听见那声“小四爷”,然而笙染叫他“忱山”,也是一年以前,自己尚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分量的时候了。
之后虽偶有碰面,傅笙染也总是刻意回避,尽量不与他正面碰见。
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傅笙染无法装作自己还是从前那副小孩模样,也无法装作他并不知晓自己心中肖想,她更无法厚着脸皮,把自己难堪的心思踩在脚下,裸|奔似的让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
“你信中没说会到这里来。”傅笙染语气有些冷淡。
“笙染,我......”
“笙染就不必了,不敢当,你还是叫我小外孙吧。”
小时候傅忱山仗着自己是长辈,自己又不大不小的大了她六岁,玩笑着叫过她一次“小外孙”。不料他这位小外孙年纪不大,平时看起来温柔乖巧,却因为这件事生了老大一场气,几天都没理他。
他原本以为她看见自己会很高兴,而此时的傅笙染明显是又生气了,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事。
他看着她,显得有点无措,家中只有四个兄弟,二哥家的两个孩子又都是男孩子,哄女孩子这样的事他实在没什么经验。
缓慢滴落的针水忽然不动了,傅笙染扎着针的手背有些刺痛,方才起身时不小心碰到,鼓起来老大个包。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傅忱山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开口问道。
傅笙染沉默着没有答话,他抬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确定她没有发热,又去将输液管检查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她手背上。
“疼么?”
他小心翼翼的抓起她的手,指尖在凸起的肿块上轻轻摩挲,又柔柔的往上面呼气。就像小时候,他尚且不知道傅笙染心中情愫,年轻的长辈对待一个尚且年幼不知事的小孩那样。
有那么一瞬间,傅笙染想把手收回来,却又贪婪的想汲取这片刻的温存。她任由傅忱山抓着她,被握住的左手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她很想回握住这只温暖的大手掌,可是难堪的事实摆在眼下,傅忱山是不想与她有任何多余的情感牵连的。眼下这般,也只不过是他为了暂时安抚她的下下之策。
他一面不想自己对他再有不合时宜的念想,一面又担心自己真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
想到这里,傅笙染忍不住又更恼怒,冷着声说;“你可真好啊,这样关心的你学生,合适么,傅老师?”
闻言,他捧着她的双手变得有些僵硬,嘴角抿去了笑意,眼中温柔的神色也暗了下去。
傅笙染又接着说:“你这一步跨得可真够大的,小时候做我的小四爷,怎么,这样都满足不了你,现在要来做我的老师了?”
一字一句咄咄逼着对方,又逼着自己。
傅笙染心中怨愤,恨他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自问她从未死缠烂打,连告白那样的蠢事自己都不曾想过。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突然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可而后自己仍是装作无知无觉,也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独自一人承受难言的情感,不甘心自己暗自疯长的情愫,还不为人知就须得自己亲手扼杀。
可即使是这样,傅笙染心中却是从未对他抱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的。
为何他非要这样,一步一步的拉开距离,付诸行动告诉她,自己与他是多么遥不可及。
“笙染,我,我没有事先想到这一点,我只是想,你在这里......”
傅忱山是真的想来陪她,她猜对了,傅忱山怕她难过,更怕她会自己悄无声息的去死。
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暗藏着一只猛兽,纵使傅笙染在人前展露的一直是温柔可人的模样,他还是能从那看起来足够自然的笑意里,觉察出旁人难以察觉的抑郁。
他害怕极了,怕那抑郁之兽会吞噬了她。
“傅老师,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哄我的话你不必说......你要是讨厌我,明说就是,不必这样处心积虑的教我明白。如你所愿,我再离你远些就是,你也不用装得这么辛苦。”
不论是“小四爷”,还是“傅老师”,都不过是在提醒她,她对他的妄念有多难堪,多不可理喻。
不管多深的感情,在这两个称呼面前,永远只能是逾矩的,不伦的,畸形的。
“况且,我从未说过喜欢你的话。”
“我知道你是在生气,我先去叫医生来处理,其他的回家再说。”
为着自己不会哄女孩子,傅忱山有点丧气的垂下头,将傅笙染的手轻放在床上。
傅笙染校服略有些宽大的袖口被他轻微的动作往上带了一截,手腕上暗青色刺青措不及防的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傅忱山将她的手又拉了回去,言语间有些吃惊的问道。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傅笙染便把手抽|了回去,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傅笙染在无数个自我救赎的日夜里,所有的挣扎几乎都是徒劳无功的。小时候因为不能陪在父母身边长大,经历的种种精神折磨,她尚且可以从阿公阿婆身上汲取些许温暖。
然而面对自己心中的情愫,却从来无能为力,唯有将对方的名字化作刺青在自己身上,才能稍稍骗过自己——印记在手上的青色,就仿佛傅忱山时时在她身边,如影随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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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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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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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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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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