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眼睛闭上,心头慌乱地如同一百头鹿在上面跳蹦床,空气热到能够融化她的皮肤,她软软地轻哼了一声。
咔哒。
他只是替她把安全搭扣解开而已。
这种声音把粉红色的泡泡全都打碎了,她脸上一阵阵地热烫,慢慢睁开眼,眼前是徐成健硕宽广的背部。
濡湿的衬衫熨帖着他背部的肌肉线条,筋骨分明,还有隆起的肌肉,近距离地展示在她面前。
她本来快要冷下来的心像是又热了起来。
捧住脸的萧白露,在徐成起身之前,又偷看了他的背部一眼。
倏然——她透过那半透明的衬衫,看见了若隐若现的,几道抓痕。
啪。
啪。
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就像是两记清脆的耳光,甩到了她脸上。
她许久没有任何动作。
终于,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回过神来,摸着徐成披在她身上的西装,鼻端是淡淡的烟草味。
她抬起头,朝徐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有点无厘头,又有点孩子气,朝他挥了挥手。
重新坐好的徐成很快收回了在萧白露身上的目光,他很快发动了汽车,车子绝尘而去,比来的时候行驶地更快。
她打开门,西装披在身上,靠着门,渐渐蹲了下来。
凉凉的,在脸上滑下去,会是眼泪吗?
她为什么会哭,又到底在哭些什么?是梦不是梦,对她来说到底又有什么区别么?
不应该的啊。
萧白露擦干眼泪,又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她的双眼已经红彤彤的,像是一个肿起来的核桃。
林伯楠的话在耳边响起:“徐成对你来说,有点儿特别。”
是啊,要不然,她为什么要为了那几道抓痕哭呢?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没关系,她深深地呼吸,只要不再做那种梦,她就不会对徐成感到什么特别了。
躺在床上,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个事实,翻开手机的微信,徐成的头像上有一个红色的1,她一直没有打开手机,睡前刷一下,却还是发现了他之前给她发的消息。
她不想点开,气鼓鼓地扔掉了手机,背对着手机躺着睡觉。
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能入睡。
认命地叹了口气,她坐起身来,点开徐成发给她的未读消息。
他只发了一句话:我不回公司。
可是他还是回去了啊,还把她顺路送回了家……
搞不懂。
搞不懂的事情就算了。
萧白露打算听从林伯楠的建议,睡前一直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我会做个别的好梦,会做个别的好梦,跟徐成无关的梦。默念了几遍,她很快入睡。
果然,一夜无梦。
林伯的生日到了,她拎了一个蛋糕,又去取了一个手工烧制的陶瓷制品,林伯家不是特别远,她刚想着是坐地铁去,还是坐公交去。
一辆白色的suv在她面前鸣了两下喇叭,她止住了脚步,停了下来。太阳有点儿毒辣,她看向那个从逆光处下来的男人,眯住了眼睛。
“上来吧。”男人的声线柔和,尾音扬起,一切都挡不住的现世美好。
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天哥,你怎么来了?”
第一次碰见他,她多少还无法做到特别自然,这一次,她忽然感觉心里头松快了很多,他既然选择回国,那么总是避免不了见面的。
那就这样吧。
她回避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萧白露意识到,只要能这样想,她对着林仲天,竟然也能绽放出真心的笑。
艳阳天下,马路上穿着白裙子那个姑娘,在对着他笑。
他心房里,像是有一个□□原地爆炸了。林仲天站在原地,等待那种灭顶的轰动感过去,然后,他走到她的身边。
伸出手去。
萧白露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他。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记起了从前很多次给林伯过生日的情景。
从最开始她妈亲手做的包子,到今天的蛋糕。
坐在车上,气氛就轻松了许多。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林伯早年丧妻,为了拉扯大一双儿女,什么工作都做过,后来撞断了一双腿之后,得到了一大笔赔偿金,用这笔钱,给他们念书。
好在林伯楠林仲天都很争气,一个现在是知名的心理医生,自己开了个诊所,而林仲天也归国在大医院当了外科医生。琇書網
感慨林伯吃苦很多,林伯楠林仲天也就帮父亲贷款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小套,但那也足够令人羡慕的了。
不止一次萧虹只要路过这个地方就唉声叹气地看着萧白露:“别人家的孩子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她那些网络用语比萧白露熟。
林仲天走在前面,这个小区设计得很精妙,栋与栋之间间距很远,绿树成荫,泉水遍布,要知道,这还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难怪萧虹要感叹,她不是第一次来,但再走一次,心头也同样浮上了一丝赞叹。
不过这点儿羡慕很快就消失,如果她能保住总裁秘书的职位,说不定不用到退休,她也能买上一套给虹姐住住呢。
门开着,她一进门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爆炒声,萧虹的招呼声也被掩盖了:“你真是,怎么这么慢!”
林伯楠推着林伯走过来,她笑着给林伯祝寿。
林仲天在旁边看着。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林仲天的眼光一刻都没从她身上移开,只怕只有萧白露自己浑然不觉了。
林伯咳嗽了一声:“露露,你妈说没生姜了,你俩谁去买?”
“仲天,你俩一起去吧,露露对这里的菜市场不熟。”林伯楠从善如流。
她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了来自林家人的热切。
走到菜场,她跟着林仲天不紧不慢地步伐,轻轻叫了一声:“天哥。”
林仲天刚买好一袋子生姜,拿出手机付钱,他回过头去,带着满满的笑容:“露露,怎么了?”
他付完钱,甚至哼起了歌来,只那歌声不成调。
萧白露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天哥,我——我想,我们应该回不去了。”
菜市场里的嘈杂像是一下子被按了停顿键,林仲天手里的生姜突然像几座山那么重,哗啦啦地全都掉在了地上。
他愣了愣,脸上还是带着温温的笑容:“露露,我刚刚没听到,你说什么?”然后蹲下身来,一个个捡起沾了不少灰尘的生姜。
明明只是生姜而已,却像是拨开的洋葱,直直熏到了眼睛里。
细长的手指握惯了手术刀,本该纤细温柔,可现在,生姜狠狠被他攥在了手心里,黄色的汁水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全都一个个捡起来,他没听到萧白露继续重复她的说辞。
他把手若无其事地插在了口袋里,手心里前几天动手术不小心擦到刀口的伤口,因为捏得太狠,被生姜擦坏了结好的痂,已经开始流血了。
初三那年,他手心也同样有过一个差不多的伤口,那是篮球赛里被打到了,下场后,她跑过来,一直要他摊开手给她检查。
“天哥,哇,好长的伤口……”
“天哥,你不疼吗?”
“我妈都会这样给我吹吹的,天哥,你还疼吗?”
其实他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但是她却捧着他的手,睫毛眨啊眨,一口轻轻的气,直像是春风吹入了心底。
手心里的痛,牵扯了心脏。
他慢慢地走,她也是如此,明明都是慢慢地走,却很快地,就走回了小区。
萧白露今天穿了一条白色修身长裙,头发松松地盘成了一个发髻挽在脑后,脚下也穿了一双坡跟的小皮鞋,她纤瘦匀称,露出脖子的曲线,从后面看,像极了一只初长成,刚染上优雅气息的天鹅。
那明明,是萧白露不该有的气质。
可是越多见她一次,却越觉得,她从骨子里,都散发着高贵的芬芳,只是挽起头发的背影,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转变,没有人比他更懂她的好。
后悔也就伴随着疼痛席卷过来。
他在后面一步步,心尖就一步步地颤抖。拿着手术刀主宰生死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
萧白露默不作声,脑子里和林仲天的那些过去,就像马路对面的行道树一棵棵走向自己。
他出国后,她也一直有寄信发邮件,他不冷不热地回复。
那个国家那么遥远,她很想去,就一直自学那门语言。
学到差不多了,也勉强凑够了一些钱。
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里。
她还是去了他在的国度。
他说他在科西嘉岛,叫她不要去,很远。
她傻呵呵地赶着去了,大雨滂沱里,林仲天的怀里那个女孩子,一头乌黑长发,紧紧地把他缠住。
也扼住了她的喉咙。
不愉快的回忆还是存在啊……她走得有点恍然,明明跟自己说好,放下了的。
不过,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忆起那一幕了,现在能想起来,用楠姐的理论来说,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黑色的豪车前,她的坡跟皮鞋踩在了一颗石子上,重心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林仲天加快脚步走过去。
黑色车门打开,长腿跨出,长臂也恰到好处地伸出。
好在……没有摔倒……
有人接住了她,黑车的主人吗?
她对上徐成的脸。他脸上带着一点哂笑,仿佛在笑话她无时无刻不在摔跤。她低了头,又想起来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说着才发现自己不是被徐成抓住手臂,而是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他伸出车外的双腿上。
她双颊绯红,飞快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裙,顺手理了理头发。
徐成微微眯起眼睛,相比较她那日服一日的常规上班套装,今天这身白色带碎花的小裙子,高腰修身,尖领,露出整个脖子的曲线,的确足够衬托她的气质。
尤其是她白皙光洁的肌肤,在阳光下闪动着俏丽的光芒。
她这是盛装打扮?
他的眼光在萧白露和林仲天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这位是?”
林仲天走到她边上,很近,近到只留下一丝缝隙:“林仲天,我跟露露一起长大的。”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萧白露看了一眼林仲天,他这是怎么了?迫不及待说和自己青梅竹马,有点儿……
可笑。她很快压下这念头,她对天哥,从未有过这样的看法。哪怕是没有那份喜欢,她还是把他当成是大哥来看待的。
她扬起笑容:“天哥,这是我上司,徐氏总裁徐成。”
她把徐成介绍给林仲天,最让她感到尴尬的是,两个人像是不懂礼节一样,都没有伸出手来握一下。
林仲天捏在裤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徐成,他,没听错。
就是他——
是啊,露露现在是总裁秘书了,当然会认识徐成。
是的。
他到底又在期待些什么呢?露露拼命要考徐氏集团的时候,他在国外,他不是不知道这些……
拳头捏得越来越紧,几乎要破兜而出。
即便不握手,也得打个招呼吧?
萧白露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想着该扯些什么打破这种气氛。
天哥?徐成的眉尾跳了一下,手指敲着真皮座椅,一下又一下,似是呢喃:“很亲密啊……”
三个人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萧白露低下头瞄着那块绊倒她的石头,就是不敢正视徐成那锐利的,探究的目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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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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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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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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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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