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邮轮内部,昼夜颠倒的赌徒们达到了一天中最清醒最兴奋的时间点。游戏区的一角人声鼎沸,绝大多数的人都聚集在一个巨大的屏幕前,神色或紧张或癫狂,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屏幕。
没过几分钟,那闪烁着图案的屏幕上猛地一停,伴随着一阵欢快的旋律,围绕着的众人们霎时响起一阵震天的欢呼与叫喊。
肖亦与任元成接过场外服务员递给的手环,走进这个角落的时候,正好是一轮结束。场内的嘈杂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自发安静下来,紧接着,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旋律,手上原本黑着屏的手环亮起,显示出四个金框。
这个游戏叫做“声色扑克彩”,即在手环上的金框内填入“黑桃”、“红桃”、“方块”、“梅花”四种花色,再在金框旁边输入所下注的金额后,便可以等待五分钟后的开奖。
而这场游戏所用的资金——鉴于这个游戏筹码与积分可以随时转化,在进入这个地方前,他们便把手头上的筹码都转化为了手环上的积分。
至于奖励……在开奖结果放出后,从左到右第一位数算起,按连续中的位数来判断中了几等奖。
比方说,开奖结果是“黑桃”、“红桃”、“黑桃”、“梅花”,那么首位买了“黑桃”,次位不是“红桃”的便算四等奖;连续买了“黑桃”、“红桃”,第三位不是“黑桃”的便是三等奖,依此类推。
可见,这个游戏能中四等奖的概率很高,足足有25%,而偶尔能中二等三等的那些幸运儿,更是疯狂刺激着参与玩家的神经。
因此,哪怕这是个“低期望值”的游戏,参与的玩家依旧万分热情,抱着“随便玩玩”的游戏心态的人极多,尽管这个“限时游戏”刚开没多久,奖池的金额已越积越多,等待着某位被幸运女神眷顾之人的采撷。
话又说回来了,这乍一看就像是个运气性的游戏,偏又设了时限,还是唯一性的游戏——即当出现第一位一等奖获得者时,游戏提前结束。
何况游戏名里“声色”两字,每局开盘前不同的旋律,以及屏幕里晃动着的图案……种种,无疑暗示了这游戏每局的开奖号码并非完全随机,而是有迹可循的。
言归正传,在听到那阵开局的旋律后,肖亦还没什么反应,任元成倒是眉头一皱。
“弹错了几个音符。”他低声对肖亦说。
此刻肖亦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上飞速闪动的纹样,听到任元成的话,有些惊讶地挑眉。
“学过?”那段旋律肖亦甚至都没听过。
任元成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声乐老师,见笑了。”
肖亦肃然起敬。
他将任元成扯到角落,指指仍在闪动的屏幕,小声道:“我也发现了点别的。”
那双黑眸略微眯起:“屏幕里闪烁的图案固定四幅为一轮。”
任元成吓一跳,回头看了看闪成一道光的屏幕,仔细辨识了好几秒,恍然大悟——
原来眼睛是真的能被晃晕的啊!
他取下眼镜,揉了揉双眼,无奈:“这也就你能看得出来吧。”
“可别小看专业赌徒,我这手在他们眼里大概只是基操。”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自夸,任元成糟心地偏过头,只看到了肖亦严肃的侧脸。他盯着屏幕,神色肃穆,“……我倒是稍微有点想法了。”
“有个问题,”肖亦问:“刚刚那段旋律出自哪里?”
“克莱门蒂的C大调小奏鸣曲……”任元成微微思索,“第三乐章。”
肖亦点点头,又问:“你能具体说出第几个音符被弹错了,且与正确的音符差了几位吗?”
“你这说法就颇业余,乐理课没好好听过吧?”任元成忍不住槽道,好在他理解了肖亦的想法,“那音乐就只弹奏了主旋律,倒是勉强能实现。”
“你听懂了不就行了。”肖亦丝毫不以为耻,气得任元成……哦,他也干不了什么。
接下来,任元成便兢兢业业地给肖亦报着音乐名和错误音符的信息,三轮过后,肖亦露出了一点笑:“我大概明白了。”
任元成好奇地看着他。
“摩斯电码,”肖亦笑道,“那四幅画藏着各花色的英文。”
“每幅图都由七大色相组成,正好对应了曲目里A-G的调名……是叫调名吧?”不学无术的肖亦摸摸鼻子,继续道,“把每首曲目的调名对应的色相从图像里剥离出来,再根据乐章数与行数对应,最后抽离出来的是一段摩斯电码。”
但这自然还不是最终答案。那些错误的音符,实则也对应了那段电码错误的符号。还需通过与正确音符相差位数的比对,把错误电码替换成加上或减去位差的行数的对应符号,才是真实的电码。
解码后,便是对应花色的英文了。
当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任元成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看着晃成一片的屏幕,只是觉得更加晕乎了。
为防意外情况发生,他们又等了几轮,确定无误后,才一举将所有积分押在了所求号码上。
于是,在时限的末尾,这个唯一性游戏终于等来了那位“幸运儿”,不过因为被钻了空子,一等奖竟是两个人。
他们瓜分了整个奖池,一举让手上的筹码数翻了27倍!
手握巨款,任元成看肖亦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种感激的,探究的,还混杂无数求知欲的眼神,倘若你在某天明白了自己的某位过命的好友外星人的身份,想必就能更好地理解这个眼神了。
肖亦被盯得发毛,他略微后撤了一步,吐槽道:“大可不必,虽然我是双,但我很挑食的!”
“原来你是双……”任元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回过神来,“呸,谁跟你聊这个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狂热:“速算,画面捕捉,图像记忆……你还有啥不会的?”
“你真是个普通大学生?是不是曾经上过最强大脑……”眼看着任元成越说越离谱,肖亦直接一记眼刀子把他接下来的话给削没了。
“瞬时记忆罢了,和速算一样啥用没有。”肖亦顶着任元成哀怨的眼神,觉得冤枉极了,“顶多记个几张图,几分钟就忘了,真得形成长时间记忆不还得死命去背。至于速算,都21世纪了,这哪有计算器香啊?”
任元成默然,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但他转念一想,更敬佩了:“那这么说,这游戏简直给了你大展身手的舞台啊!”
肖亦表示自己压根不想有这种机会。他只是木着脸,脚步匆匆地往前走着。琇書網
落后他一步的任元成还在回味肖大佬的话,很快又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是,虽然我是直男,但什么叫很挑食?我长得也没很碍眼吧!”
闻言肖亦走得更快了。
任元成追上他,疑道:“你这是去哪?”
“吃个午饭,然后去赌博区啊。”肖亦漫不经心,他转头对上任元成奇怪的目光,倒是有些不解了,“这不是你来求组队的目的吗?”
什么一起游戏的搭档,实则都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还是想着拥有一个信得过的队友,消耗掉彼此首场的赌局,免得被人约战落入下乘。
也就是俗称的,钻规则空子。
而两场游戏下来,肖亦对任元成的能力与性格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经过一番的利害分析,他决定试着去信任任元成。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存在寻找盟友消耗赌局的方法,那么这条规则岂不是毫无意义?
这就得提及一个概念了——零和博弈,指参与博弈的各方,在严格竞争下,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着另一方的损失,博弈各方的收益和损失相加总和永远为“零”,双方不存在合作的可能。
而在不可拒绝首场赌博对战的规则下,提出赌局一方的优势被无穷加倍,这简直像是把刀往自己身上送,这种情况下对合作方任何细微的不信任,都可能被千百倍地放大。
因而肖亦其实也在赌,赌一个“双赢”的可能性。
且,拥有一个可信的合作者也并非万无一失,若有人真想针对一个人,不管是诱骗,还是找机会唤走其合作者……总有千百种方式能让首场赌局握在对立者的手中。
这样一看,这条规则与游戏里“玩家”和“宾客”间隐隐的对立,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了。
任元成读懂了肖亦的未尽之言,他颇觉得有些惊喜:“看来你愿意信任我了。”
“你展现了你的价值。”肖亦道,“倒是你,好像一开始就挺信任我的。”
“那不是因为第一关的时候,你进门前还向我们提示了每道门有一位竞争者,我当时就觉得你不是什么自私的人。”任元成有些不好意思。
肖亦默然,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言还能给人产生影响。
午夜过后,他们踏入了赌场区。
这里简直像另一个世界。已至深夜,这里倒是金光璀璨,人们都在钱与财的漩涡里狂欢着,沉默的服务员们在其间穿梭着送酒,欢呼声与酒精味刺激着场内所有人,赌徒们像饥饿的狮子,饥肠辘辘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所有人都渴望着吃掉别人,或者被吃掉。
感受到任元成隐隐的戒备,肖亦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放松点儿,不就是来玩玩的嘛。”
任元成知道自己的警戒会引人怀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别那么紧张,”肖亦低声道,“在身份没暴露之前,按惯性思维,没人会怀疑有玩家进赌场的。”
“在他们看来玩家大概都是些赌场小白,除了组到队的,玩家进赌场简直死路一条——”他看到任元成乍然瞪圆的眼睛,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你……你说玩家进赌场只有死路一条……”任元成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抖着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那他呢?”
任元成的声音都隐隐带了点哭腔:“他……他怎么会在这啊?
肖亦顺着任元成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一顿。
那是场日式麻将的赌局,赌桌前围着不少人,此刻却像是按了暂停键的电影,固定着各式各样的表情,行为艺术般僵在原地。
赌桌上的其中一人反应最为激烈,那人戴着扳指,明显养尊处优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神色颇为惊恐。
而他的对面——肖亦的眼神在那人的身上凝住了。
那竟是一位肖亦所熟悉的,长相极为惹眼的青年。
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大把大把的阴影,那双眸色清浅的眼里正映着赌场纸醉的昏黄,嘴角甚至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原本温润的嗓音此刻如同恶魔的低吟,清晰地传到了肖亦耳中:
“天胡——你们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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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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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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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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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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