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撑自己大口喝了一杯凉水，尝试运转周身灵力，但拆筋断骨般的痛楚袭来，口中甚至产生了血腥味。
这明显是灵力消耗殆尽的征象，昨晚他干了什么？
程容玉慢慢回忆，他记得拿着长醉跑去季清房间比划……如同撒酒疯般，乱无章法的挥斥灵力，几个回合后，灵力难以为继，神智被酒力入侵，记忆到这就断了……
以前都是半真半假，谁曾想阴沟里翻船，关键是他时刻提防的季清当时就在身旁……
两下敲门声，季清沉稳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师尊，是我。”
程容玉下意识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长醉，镇住心神道：“进来。”
季清托着碗棕色的汤药进门，他脚步轻捷无声，照旧是一身玄色，衣领系得倒是比素日高了不少。
他垂眸摆好汤药和匙子，然后恭敬地递给程容玉一个拧好的热毛巾。
“师尊昨夜灵力耗损严重，我熬了归元汤，师尊趁热喝下。”
程容玉维持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内里一团乱麻，敷衍答道：“知道了。”
程容玉多年习惯用符咒清洁，可此时他迫切想把自己的老脸盖一盖。
他接过毛巾随口问道：“《关尹子》看到何处了？”
“回师尊，九药篇。”
他将毛巾展开，仰头盖在脸上，惬意的深吸了一口热气，闷声问道：“喜欢九药篇哪一部分？”
“大概是‘坚，则物必毁之，刚斯折矣；刀利，则物必摧之，锐斯挫矣’这一句，师尊常常教导徒儿仁爱要由己及人，凡行事过犹则不及，最先珍惜自己的羽翼才能荫庇天下苍生，所以徒儿很喜欢这一句。”
毛巾凉了，程容玉低头取下时顺手沾了两下唇角，“你说得很好，更需要谨记在心。”
“徒儿明白。”
程容玉准备丢给季清，却刚好暼到上面极小的一点暗红色血迹……
而季清看到后，准备接毛巾的姿势僵住。
程容玉才发现这血中散发的灵力并不是他的！
那这血是谁的？而且还在唇边……
一阵头皮发麻，程容玉看向季清的目光咄咄逼人。
季清仿若未闻，缓缓端起汤药用匙子搅了搅，听不到半点声响，异常平稳地开口道：“归元汤温度刚好，师尊该喝药了。”
“……”
程容玉的脾气刚要发作，手腕内侧的密咒紧接着传来钻心的痛，程容玉面色更加难看。
他丢开毛巾，一把夺过季清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苦得眼睛发红。
季清想要扶住仿佛摇摇欲坠的程容玉，但程容玉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搀扶。
“季清，去收拾一下，明日……不，今日我们就出发去季家堡。”
“师尊，发生了何事？”
程容玉有些焦虑道：“你云生师叔可能出事了，消息出自帘山，我们要立刻走一趟。”
云生是东夷涂山除名的九尾狐，浑浑噩噩过了千年，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能有什么仇家按兵不动这么久，突然发难？
“师尊目前灵力有亏，不应亲自……”
“去收拾，这是师命。”
程容玉坐在榻上准备合目盘腿打坐。
季清扭头，慢慢压住自己的不悦，没有说话也没离开。
程容玉盘腿运气在周身走了一圈，才发现季清并没有离开。
顿感意外，他睁开眼睛挑眉看着季清。
季清靠近程容玉，似笑非笑地无奈道：“徒儿的屋子昨晚被师尊亲手劈没了，已经没有收拾的必要。”
劈……没了？
程容玉趿拉着他仅剩一只的千层底布鞋走到窗前往下看，面对一地的废墟，他难得收起了往日的不假辞色，原本百毒不侵的厚脸皮此时甚是窘迫。
“这……”
完犊子，恐怕季承平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他身后的季清正用灼灼的视线盯着他裸露在地上的一足，那白皙的足跟被外袍的青色暗纹衬的粉白如玉，让季清忍不住遐思，甚至内心隐隐浮现出摩挲时的质感……xiumb.com
季清瞬间清醒，颈上的牙印登时灼热非常，他匆匆灌了杯凉水，低头小声道：“师尊这次出行，一定要多带双鞋。”
程容玉错愕回头，“嗯？”
——
云生出了竹舍的结界没有从原路返回他的宗山五城十二楼，而是转至帘山，却在途中被人设套捉住。
他醒来时，爪子和腿被仙绳捆着，整个狐狸身躯被丢在一个大蒲团上，他眼睛滴溜溜的环视这个年久失修的道观，还有那个端坐上方脏兮兮的巨大石像。
这里供奉的是帘山尊主，云生还记得，玫月曾嫌弃过这座石像丑陋得一点都不像她。
此时外面雷雨交加，殿内四处都在滴答漏水，而他躺在这里从白天到黑夜，殿内的烛火十分邪门，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蜡泪滴落。
云生尝试舒展一下爪子，仙绳骤然收紧，勒得他嚎叫出声，紧接着数道荧绿的视线一双接一双的从昏暗的四周冒出，云生噤音，他敏感的查觉到什么可怕的妖怪，火红的皮毛瞬间炸起。
一个身躯颀长的男人披散着长长的乌发踏着黑夜从瓢泼大雨和电闪雷鸣中闲庭信步般负手走进道观，他身后数匹狼妖融在夜色里看不出身形，只有它们眼中的浅绿荧光穿透雨夜让云生如芒在背。
几道闪电的光拼凑出它们的嘴脸，这些狼妖正远远朝着云生垂涎欲滴。
男人轻轻摆手，那些狼妖的视线眨眼间消失了。
云生亮出獠牙，九只尾巴铺开如扇，这个男人巨大的压迫感令他头皮发麻，恐惧使他颤栗不止。
男人玄色的衣服和头发都没有沾上丝毫水渍，他随意搭着一件披风在肩上，身躯精瘦而高大，脖颈修长，喉结分明，不过云生看不清男人的脸，这个遮面术十分高明，竟然连九尾狐的眼睛都能盖过。
可是这个身形让云生想起了季清。
“你是谁？”
男人轻笑，答非所问道：“明明是只九尾狐，却只有八条真尾巴，程容玉知道吗？”
“……”
男人向云生走近，他的动作轻柔手指修长，他俯身捧着云生的脑袋，将拇指点到他的眉心。
云生花架子一样的反抗瞬间偃旗息鼓，然后垂下了有点昏沉的脑袋。
男人盘腿坐到圆座上，他把缩成团的云生搁在腿上，一下下抚摸着云生油光水滑的皮毛。
“现在该换我问你了。”男人温柔的说。
“程容玉什么时候才来救你？”
云生闻言，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他慌张的瞄了一眼男人，可惜什么都没看清。早在他被捕兽阵击晕之前他就给程容玉发送了可千里定踪的密咒，眼下看来这个男人的目标不是他。
他要赶快取消密令。
有仙绳锁着，云生连锋利的指甲都放不出来，他忍着剧痛佯装无事，默默地尝试将密咒取消，一时间有血丝顺着他的下颌往外洇出。
突然，男人托起云生的前爪，将粉白的两个绒球扣在手心，拇指和食指在那两个绒白毛球上摸索了一下，轻而易举就拈出一串金色的线。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那是由金色的灵力编出的一串密语。
男人食指轻弹，那串密语被散开，变成一缕金色的灵力，然后钻进了男人胸膛里跳动的地方。
“小东西，别再耍花招。”
云生看到这一幕，感觉既诡异又恶心，他在男人袖子上呸出一口血唾沫，愤愤道：“你把程容玉骗来想做什么？”
男人没有生气，甚至抱起云生，让他后脑勺的茸毛往自己下颌上蹭了蹭，声音里饱含着愉悦和期待，“我在等他找我重续我们的缘分，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
云生想抽死这个疯子，想得自己脑袋要炸，纵然他将灵力和尾力蓄满尾巴，却总能在靠近这个男人前柔如轻羽，抽打变成轻抚，他在修为上被这个男人生生的碾压。
云生耷拉着脑袋准备放弃，可是玫月那个破败的石像让他眼前一亮。
他一边害怕地颤抖，一边佯装正常道：“不用等了，在这里你等不到的，程容玉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男人声音里充满不解，有轻微的笑声钻到云生耳朵里。
“为什么？程容玉在这里手刃妖孽、拯救苍生，他为何不来？”
这个家伙……
男人耐心地等着云生的回答，指尖有节奏的轻敲在云生的皮毛上，但每一下都像是隔着□□击打在云生的魂魄上。
云生忍痛冷笑道：“玫月是妖孽？原来你一点都不了解程容玉，何况救我的方法太多了，凭什么他亲自动手？”
男人似乎有些恼怒，“你说我不了解他？”
“呵。”
男人停下了手指的敲动，周身杀气纵横，他仰头笑起来，笑声恣意又冷冽，久久在尊主庙内回响，连烛火都明明灭灭。
云生一时心惊肉跳。
男人温柔地抱着云生，五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他的皮毛间，男人靠近云生毛绒绒的耳朵悄声道：“小东西，我们一起等他。”
云生听到这个声音，又开始极度不安的泛起恶心，但阻挡不住这个声音的催眠侵袭他的神智。
半睡半醒间，男人深情又恶毒的话语传来：“我们一起等程容玉，等他来和我再续前缘，也等他替你收尸。”
原来这个疯子已经敲定程容玉必来。
“若是他最后没来呢？”云生心想。
他被季家堡撵走又被玫月赶出帘山，早已声名狼藉。流离多年后，他缩回了狐狸洞中沉睡，直至十年前被程容玉唤醒，接管了宗山五城十二楼。
程容玉这么聪明，为何要为一只狐狸涉险？然后就傻傻的沉入了梦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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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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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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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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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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