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白佯做无意地问道:“前辈,你之前说过你有个很重要的病人,是温白吧?”
鹊老顿了下,江季白继续询问道:“你这几年一直研究的方子,就是为了他吗?”
之前常修儒嘱咐过鹊老不要让他多跟江季白交流温白的情况,鹊老以为两人是对头,不能给对方知道过多的消息,随口道:“他没告诉你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来问您了。”江季白慢条斯理地开口,拿起了晾台上的一株草药把玩着。
“别动,贵!”鹊老夺回了自己的草药,宝贝似的放回晾台上,江季白不以为意,一笑了之。琇書網
鹊老没想过江季白是个喜欢打听对头弱点的人,对他有些不满,语气有些生硬道:“人家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知道,你就不要打听了,换做是你,你也不希望人家知道你有眼疾不是?”
江季白毫不在意鹊老语气的转变,道:“他要是想知道,我自然如实相告,可他又没问。”
“没问是人家纾寒正派。”鹊老旁敲侧击道:“对手之间有竞争可以,但是总不能拿弱点来攻击人家不是?”
江季白明白了鹊老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谁告诉你我们是对手的?”
鹊老愣住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
鹊老顺口道:“那是什么?”
江季白怀念地笑了,温柔了眉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曾是过命的好兄弟。”
“曾是?”鹊老奇怪道:“那现在呢?”
江季白思索了下,如实道:“现在?还没有关系。”
鹊老冷哼道:“可不是嘛,虽然现在各方势力齐心协力的,日后等天渊城被攻陷,不还是得各自为政,互相为敌吗?现在把情意断了,也省的日后为难。”
江季白淡淡道:“我没想过与他为敌。”
鹊老追问道:“那以后呢?”
“以后啊,他是我的。”江季白道。
鹊老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季白替鹊老把并不整齐的草药顺手摆好,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我的。”
鹊老晕晕乎乎地“哦”了声。
江季白抱拳道:“既然前辈不愿意如实相告,季白就不为难您了,还望前辈莫要把我来找您之事告诉温白,季白在这里谢过,告辞!”
直到江季白走远了,鹊老还没缓过来,鹊老想了一会儿,喝了口罗浮春压了压惊,所以,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晚些时候,温白来到了议事堂,发现人数少了大半,诚业侯的脸色很难看,温白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们这条路程离天渊城还有些距离,而不久前传来消息,拓跋氏势如猛虎,离天渊城越来越近,想必不少人都前去投奔了。
温白笑道:“侯爷!”
诚业侯看温白来了,忍不住道:“一群鼠辈。”
温白劝道:“侯爷别生气,走了也好,省的军心不稳。”
诚业侯一想也是,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开始与几方将领商讨起攻克霆灵城的事,越靠近天渊城,地势越是险峻,霆灵城更是如此,而且,霆灵城的驻军将领是陈太尉的得意门生,谋略自然不俗,他们需要从不同的方向来包抄。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兵分三路,第一路是由诚业侯父子和一些其他并不瞩目的势力从后面包抄,只是路程较远。
第二条是直接通向霆灵城的一条峡谷,地势崎岖不平,若是过去了,就等于攻克了半个霆灵城,只是这里凶险异常,温白不假思索道:“我来!”
“不行!”常修儒当机立断道:“你身体不行,不易上阵。”
诚业侯刚想开口,就被温白抢先了:“这里的地形没有人比我熟悉。”
常修儒分寸不让:“我比你熟。”
“不行!”温白拒绝的很快:“表兄你从未打过仗,这不是儿戏吗?”
“你现在也在拿你身体当儿戏!”常修儒严肃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在战场上你…病发了,刀剑无眼,该如何是好?”
“没有人比我合适。”温白皱眉,攥紧了椅子扶手,道:“况且,你也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要亲自救出我哥。”
“我们两个谁去都一样。”常修儒显得异常强硬:“你不合适。”
温白激动起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事了,常家怎么办?!我如何对舅舅交代?”
“那你呢?”常修儒不甘示弱道:“你若出事了,我又如何对晏清交代?”
“不一样!”温白拍案而起,怒道:“我原本就没多少日子了,只要能救出我哥,一切都值得。”
“荒谬!”常修儒难得地大发雷霆:“且不说你的想法,你要是出事了,想要晏清良心不安一辈子吗?”
温白哑然,四周一片安静。
一直插不上话的诚业侯看他们两个不吵了,弱弱道:“那个,这里有人了。”
两人同时抬头:“谁啊?”
诚业侯道:“江衍贤侄。”
“江季白?”温白不可思议道:“他不是不参与吗?”
诚业侯沉吟道:“不知道。几天前季白亲自来找我说的,他还拿走了这里的地形图,这几日一直在研究。”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江季白问了自己这么多四周形势的事,只是,这与他无关,他为何…温白难以置信,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诚业侯继续道:“最后一条路虽然偏远些,胜在安全,纾寒贤侄身体不适,就由修儒贤侄领军也是可以的…”
温白没有等诚业侯说完,就夺门而出了,身后常修儒给一脸茫然的诚业侯解释着什么,温白什么也听不见,只想尽快找到江季白。
月色当空,一人脚步匆匆,江季白肯定知道什么了,温白心绪难平。
江季白正拿笔画着一些重要的地方,门忽然被大力地推开了,江季白执笔不稳,画错了一些,不满地抬头,看见是温白,眉头舒展了些,但仍不悦道:“不会敲门吗?”
温白几步走到江季白的面前,刚好看见了江季白面前的地势图,脸色更难看了。
江季白斜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笔,呛道:“干吗?一脑门儿官司,我欠你钱了?”
温白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出兵?”
江季白顿了下,重新低头看着地形图,随口道:“出风头。”
“放屁!”温白大声吼道。
江季白不咸不淡道:“出去放。”
温白:“……”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拳头打在了江季白的案几上,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江季白皱眉道:“下次别往木头上砸,等下我送你个铁的。”江季白熟悉温白的秉性,先败败他的火再说。
温白:“……”
两人一时无语,江季白就静静地看着温白,温白皱着眉也看着他,半晌,温白发出了一声长叹,道:“你知道了?”
江季白明知故问道:“知道什么?”
“我的身体情况。”
“没多少。”
“知道多少?”
“你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
又是一阵沉默,江季白看着缓和下来的温白,问道:“气可撒完了?”
温白心里自责起来,低声道:“…对不起。”
“可别。”江季白调侃道:“你甚少生气,我享受得很。”
“你有病吧。”温白忍不住低声骂道。
“你才有病!”江季白反击道。
温白一想,却是自己有病。
温白一低头,看见了案几上的地形图,刚刚熄灭的火又窜了上来,强忍怒气道:“你若是因为我,不必掺和进来。”
江季白静静地看着他:“你想多了,我是在为自己考虑,霆灵城若是被攻下来,从江南通向天渊城的路也近些,日后起兵也方便些。”
“那么多城池通往天渊城,你为何不选别的?”温白质问,偏偏选了霆灵城。
“你傻的吗?”江季白嗤道:“攻击别的城池我要一人谋划,如今这么多人一起筹谋,胜算自然大些。”
“行!”温白点头:“你走别的道,那条道是我的。”
“凭什么?”江季白冷笑道:“你当我不如你?”
温白毫不客气道:“你上过战场吗你!”
江季白沉声道:“温白,我掌管江南全军时,你还在天渊城风花雪月!”
“这能一样吗?”温白急切道:“你可知战场上有多凶险?一不留心你就会没命!”
“那你呢?”江季白平静道:“你不怕没命?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
温白瞳孔一缩,震惊地看着江季白,江季白满目讥诮:“对吧?等救出了温玄你就打算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我没说错吧。”
温白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江季白根本不知道洛逖发作起来有多生不如死!要不是因为大哥,他早就想去死了。
“你想得美!”江季白咬牙切齿道:“温白,你要想死就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温白低头轻笑一声:“所以,你还是为了我。”
江季白冷哼道:“少自作多情了,我不过是送温玄一个顺水人情罢了,日后战场上也好相见。”
“你我兄弟一场,你会不清楚我哥的性子?”温白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吗?”
“够了!就当是我为了你,那怎样?”江季白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你管得着吗?温白,你是我的谁啊?”
“我…”温白张口无言,是你兄弟…这样的话,温白连自己都欺骗不了,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兄弟那样简单了。
第三次沉默。
江季白看温白一脸落寞,有些后悔把话说重了,叹了口气,重新坐下,看着温白,认真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到底怎么样?”
温白没料到江季白话头转的那么快,仍是没好气道:“怎么?”
“你以前总嚷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江季白平静开口:“现在,别人对你好上一点,你都会觉得不安。”
温白愣住了:“……”温白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想在江季白面前示弱,温白不痛快道:“你以为人情那么好还吗?”
“你当初在天渊城救我时,也想着让我还你人情吗?”江季白死死地盯着温白。
怎么会?温白下意识地看向江季白,江季白继续道:“如果是,这一次,你全当我还你人情好了。”
“我不是!”温白听到江季白这样说,脾气忽然就压不住了:“我没想你还我人情!我…”
温白眼眶一热,喉咙就哽住了,心头仿佛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他从未想过让江季白还他什么,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哪怕是以后,他对江季白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温白连忙低头缓了缓情绪,攥紧了衣角,温白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救你不是…让你还我…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温白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捂住了脸,迅速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罢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想再跟你说了。”
江季白更是恼火:“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温白不理会他,继续往外走,江季白几步上前,使劲拉住了温白的胳膊,赫然而怒:“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想跟我说了?!”
温白使劲甩开他,吼道:“就是不想再见你了!”
江季白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道:“你…”
温白踉跄着往外走去,疼!浑身都疼!像这样,活着干什么!一阵眩晕感袭来,温白无意识地向下栽去,却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季白慌了:“温白?你怎么了?”他早该发现温白的不对劲的。
“不用你管!”温白使劲又推江季白,却是没有推动。
江季白死死拽着他,问道:“你犯病了?”
温白下意识地怼道:“你才犯病了!”
江季白:“……”我没骂你。
江季白往上托了托温白,心急如焚道:“我带你去找鹊前辈。”
温白还挣扎着,逞能道:“我自己…会去…”抽了口凉气:“…你别理我!”
“你能不能别闹了!”江季白火气又被点燃了:“你连站都站不稳,爬着去吗?”
“与你何干!你是我的谁啊!”温白恼怒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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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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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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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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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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