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这次是真的懵了,须臾,才反应过来,怒道:“我去!你打我!”说着,一个翻身,就把江季白压倒了,给了他几拳。
江季白一手护住脸,一手扯住他的领子,又把他压在了身,也怒了:“你有病啊!”
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最终,由于温白又跑又跳又喊了半天,体力不支,被江季白脸朝下按到了地上。
“嗷——”温白惨叫道:“江季白,我胳膊要折了!”
江季白冷着一张脸松开他:“谁叫你找死!”
温白翻身坐好,两人互相打量着,江季白也有些疲惫了,四肢舒展地坐着,温白靠在身后的桌子腿上,屋里太久没人打扫,积了几层灰,全蹭到了两人身上,特别是温白,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两人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互相嘲笑了起来。
温白擦了擦笑出眼角的泪,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觉得被江季白塞进去了一个凉凉的东西,温白尝了尝:“薄荷糖?”
江季白整理了下头发:“嗯,给你清醒清醒。”
温白把糖滚到舌头一侧,有些抱怨道:“还不如再给我两个耳刮子呢!”
江季白听见后,举起了手,一本正经道:“来
啊!”
温白连忙捂住了脸:“可别!我俊俏的小脸儿可经不起折腾了。”
“滚!你恶不恶心!”江季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白了温白一眼。
温白乐了:“哈哈哈哈…”一笑就扯住了伤口,温白苦着脸轻轻碰了碰自己俊俏的脸,不满道:“喂!我的脸真的很疼。”
江季白甩了甩右手,不悦道:“你抱怨什么!我的手还疼呢。”
温白尽量不做出表情,避免扯痛伤口:“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于是,江季白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遍。
温白纳闷儿了:“怎么可能是假的?那么真实…”
“还说呢,你那样一通闹,昭远公府的脸都给你丢完了,要是官兵们都是清醒的,我估计你哥就给你就地正法了。”江季白幸灾乐祸道。
温白抓了抓头发,讪讪道:“真…真的吗?”
“不信你问你哥去!”江季白一本正经道。
温白突然问道:“照你这样说,你也看到了害怕的东西了?”
江季白:“……”
“嘻嘻!”温白凑近,打量着他,有理有据道:“我猜猜,肯定是虫子!虫子,对不对?”
江季白原本想去拧他的脸,可是温白的脸都肿了,江季白换了个地方,捏住了温白的下巴,皱眉道:“你烦不烦!我那不是害怕,是恶心!再说,我也没跟你似的被吓得到处乱窜啊!”
温白拍开他的手,傲娇地哼了声就不说话了。
江季白有些犹豫地开口:“温白?”
“嗯。”
“你刚刚叫你阿娘了。”江季白道。
温白动了动身子,使自己靠的舒服些,不甚在意道:“害怕了找阿娘,人之常情嘛!”
“不。”江季白静静地看着他:“你不像是在找她,你很恐惧。”江季白想了下,又道:“像是在求救。”
“……”
江季白又道:“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从未听你说过你进昭远公府之前的事,也没听你说过…你阿娘的事。”
温白笑的无所谓:“那么小时候的事,谁记得啊?”
“……”江季白知道温白不想说,也就不问了,打算站起来出去看看情况,随口道:“你不想说便罢了,你休息会儿,我出去看看。”
刚站起来,就被温白拉住了袖子,江季白低头,看见了温白笑的肆意的脸:“你想听吗?”
江季白又重新坐下了:“说吧,我想听。”
温白的娘亲是当时名满天渊城的青楼女子,月姬。月姬被温索瑜一掷千金的赎走后安置在了一间别院里,温夫人知道后,十分生气,处处给月姬难堪,还不停地同温索瑜闹,温夫人是当时怀远大将军常如的女儿,温索瑜得罪不起,就把月姬安置了出去。
后来,月姬怀孕了,温夫人说,若是她生个女孩就准她进昭远公府。温白的娘亲满怀期许,盼望着日后的荣华富贵,最终却生了个男孩儿,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温夫人不许温索瑜给他们接济,月姬也不愿意回到青楼,咬牙切齿地给人浣衣挣钱,带着温白过。一开始,由于温夫人的授意,很少人给月姬活干,月姬无可奈何的重操旧业。直到温索瑜又看上了另一名女子,温夫人对月姬的难堪才渐渐少了些。
由于温白渐渐长大,月姬不想让儿子对自己有偏见,就带着儿子去了不远处的一座村落过活,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月姬之前是青楼女子的事,很快被村里人知道了。
村里的孩子都疏远温白,欺负温白,每当此时,月姬就冲过去冲那些孩子一顿骂:“要死啦!有娘生没娘养啊!你们怎么不去欺负那些王公贵族啊!”
月姬骂完之后,指着地上哭个不停的温白道:“下贱东西!哭什么哭!你娘是个贱货,你也爱哭,没人惯的你,不许哭,给我憋回去!他们越要你哭,你必须给我笑!笑!听见没有?!还哭!”
说着说着,月姬就拾起一根细棍子开始打温白,温白也不敢动,不到三岁的温白就觉得,阿娘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打着打着,月姬就抱着伤痕累累的温白哭个不停:“小寒啊,娘也不想打你啊,你怎么不是个女孩儿呢,你要是个女孩儿,咱娘俩就有好日子过了啊。”
月姬就是这般,不许别人打骂自己儿子,每当夜深人静就自己开始打骂儿子,打骂够了,就抱着儿子哭!
月姬从不允许温白出门,怕别人伤害他,每次都编一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来吓温白,晚上月姬出门干活时,就把温白锁进屋里。
年幼的温白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把自己裹进发霉了的被子里,方便都不敢下床,结果尿了床,次日,又免不了一顿打。
再大一些,温白就会帮月姬干些活,有一次为了帮帮月姬做饭,开水哗啦啦地浇了下来,把左胳膊烫出了好几个泡,邻居阿婆听见了动静过来看,只看见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不哭不闹地坐在地上,举着左手安安静静的,看见阿婆之后,还对她笑了笑。
阿婆看见后,大惊失色,连忙抱起温白回自己家给他上药。月姬回来后,听闻此事,二话不说给了温白一巴掌:“谁叫你不老实的。”
“阿娘,对不起。”温白很愧疚,顿了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个女孩儿,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月姬突然发不出火了,愣愣地看着温白。
“还打!”阿婆怒了:“还不是孩子想给你做饭!你怎么当娘的!”
月姬抱着温白就出了阿婆的家,边走边骂:“要死啦!你个死老太婆,用你管啊!”
把阿婆气了个半死。
当晚,温白就发高烧了,月姬用被子抱着他,赶夜路到天渊城一位郎中的门外,苦苦哀求:“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你要我怎么样都成!”月姬求了大半夜,一边哀求,一边磕头,终是打动了大夫。那时,温白第一次觉得阿娘的怀抱好温暖。
由于给温白治病,家里又欠了一大笔钱,月姬把温白用被子包好放到田地旁边,自己一边干活一边骂:“要死啦!上辈子欠了你的真是的!你个讨债的!”
空闲的时候,月姬还揪了田边的野花给他编了个花环:“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像老娘,痴心妄想了一辈子,活的根本就不像个人!”阿娘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有些愤懑。
温白记得,阿娘很好看,总有很多男人来找阿娘,被阿娘举着锄头赶了出去:“滚——不要脸的,臭男人!想吃老娘豆腐,想得美!还想让老娘当外室!呸!老娘要当也要当正室!”
男人被赶出去时,都是骂骂咧咧的:“臭娘们儿,被人玩剩下的,装什么清高!”
温白一听这话,嚎叫着冲了上去,被那些男人一脚踢了回来,月姬气的拿着锄头抡了上去:“敢踢我儿子?!你个臭男人!断子绝孙啊你!生个儿子没□□儿!”男人总是头破血流的离开。
六岁生辰那天,月姬给温白煮了些鸡蛋,温白乖巧地递给月姬:“阿娘吃!”
月姬瞪了他一眼:“要死啦!给你吃就吃!老娘不稀罕,老娘吃过的东西比这个好百倍!”
又过了几天,半夜醒来,温白突然发现阿娘挂在房梁上,温白吓得坐了起来,连忙下床,还跌了一跤,他想去拽阿娘的脚,可是够不到,他想去开门,可是门被阿娘锁住了,他想搬椅子,可是屋里没有一张椅子。
他突然想起,临睡前,阿娘对他说:“小寒啊,咱娘俩死了算了,下辈子一起投个好胎。”他只是对阿娘笑笑。
温白很害怕,缩在屋角,突然想起阿娘给他说过的鬼,温白还是忍不住哭了。
温白哭着哭着就没了意识,就这样哭了睡,醒了哭,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散发出很难闻的味道,已经七八月了,屋子里的尸体开始腐烂了。
温白几天没吃没喝,恍惚中,仿佛看见阿娘冲他伸出手:“小寒,我们约好了的呀。”阿娘笑的真好看!温白晕过去时这样想着。
后来,邻居阿婆发觉不对劲,都几天了,门都不出一下,就请人把门砸了,砸开之后,屋里的景象令人作呕。
“啧啧啧…自己死还得拉上自己儿子。”
“要不是发现的早,这孩子就要被饿死了。”
“可怜呦…”
温白被村里人照顾了一段时间,后来温夫人去世了,温索瑜辗转找到了温白,把他接了回去。
说完之后,温白又仔细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
江季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温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呦,江小爷,你现在的反应就像某个文士听完了一个身世悲惨的琵琶女自述后的反应,哎,我是不是还得再抱个琵琶弹个曲儿,把我的身世唱出来?”
江季白打击道:“可省省吧,就你那五音不全的调儿,悲剧都被你唱成喜剧了。”
“哎,你可别这样说。”温白胸有成竹道:“不信回去我给你露一手儿。”
“得了吧!”江季白拒绝。
温白又莫名其妙地乐了,江季白又开口:“你告诉过别人吗?你之前的事?”琇書蛧
温白颇为洒脱道:“这倒没有!我阿娘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也教过我不少道理,比如说,人呐,别太脱颖而出,也别总想着引人注目,别太把自己当成个玩意儿,根本没人想搭理你,更没人想知道你的过去。”
江季白犹豫了下,终是开口:“你那么怕你阿娘,是因为她死…不在了,你活下来了,你觉得对不起她对吧?”
温白眼神躲了下,终是点了点头,释然地笑道:“是啊!活着多好啊,无论何时,我都不想死啊,就算没有一个人在意我,我还是想活下去的啊,哈哈哈!”
江季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吧,我们该出去了,不知道你哥那里怎么样了。”
温白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不成!万一出去了又看见那些东西怎么办?”
江季白不屑一顾:“那有什么?我再给你几个耳刮子就好了。”
“……”温白。
江季白乐了:“把你吓得!我把那些香炉都扔了不少了,毒烟应该散了不少了,你捂住口鼻,闭上眼睛,我拉着你。”
温白反问:“那你怎么办?”
江季白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温白坏笑:“你看到虫子怎么办?”
江季白踢了他一脚:“我也捂住口鼻!再说了,我不是怕,就是恶心!快些!”
温白泫然欲泣:“季白,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江季白无语了,恶不恶心!然后,手心朝上冲温白伸出了手:“嗯——”
温白笑了笑,抓住了。
温白在江季白开门地瞬间闭上了眼睛,江季白刚准备踏出去,就停住了,想了想,他叫道:“温白!”
“嗯!”
江季白转身道:“你以后再看见鬼了,就不停地大叫江季白。”
温白睁开了眼睛:“嗯?”
“小爷我威名远扬,上镇鬼神,下镇流氓!”江季白从容不迫地说道。
温白给面子道:“江小爷威武!”
突然,江季白的背后,也就是门外,出现了一个黑影,拿着一根棍子朝江季白砸来,温白瞳孔一缩,叫道:“江季白!”
温白使劲推开了江季白,那根棍子就砸到了温白的头上,温白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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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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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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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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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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