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悄悄掩到了门外,从虚掩的门缝中往内看去,见土地庙中柴堆上的火苗正在簌簌跳动着,间或还会传来明显噼噼啪啪的声音,而四周仿佛横七竖八背对自己躺着几个人,看样子分明是睡得正熟,他立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往后疾退,待到与其他人会合之后,他便嘿然笑道:“都已经睡熟了,眼下看来,不用多费心思,只消放一把火,到时候查验下来,道是他们自己不慎失火就完了。”m.xiumb.com
“要我说,还是进去一个个杀了痛快,免得有漏网之鱼。”
“开什么玩笑,这是京畿地界!万一案子闹大了惊动上头,那可是非同小可!横竖是肖头儿的仇人……”
见几个属下争执不休,为首的那人不禁低喝一声道:“全都给我闭嘴!”
尽管这一声立时把人都给震住了,这身着黑衣带着风帽的人心里却是极其犹豫。王守贞自从上次豆卢贵妃贺寿宴上闹出来的那点事,一度被王毛仲禁足家中三个月,近来方才放出,可那毕竟是王毛仲的嫡长子,出入宫闱的常客,就连在皇太子面前也是毫不避忌的。不过,要说到将来,王毛仲却有两位夫人,一为元配,二为天子赐婚,皆封国夫人,日后那爵位官职也好,庞大的家业也罢,要落到哪个儿子头上却说不准,所以他今天这行动不可谓不冒险。
可他不过是因为姐姐的关系,葛福顺稍瞧得起几分,在王毛仲面前却是说不上话的,哪怕上次从桃林回来,敬献了王毛仲和葛福顺两件珍宝,也不过换来了若有军职空缺再行提拔的承诺。而王守贞却是承诺,这件事要是能做好,将来必会把他当成心腹,而且许诺了他升官!
肖乐深深吸了一口气,见众人全都看着自己,他便把心一横,压低了声音说道:“乐一,你去放火,隐秘些,封四赵武,你们去这条小路尽头把守,其他人四散在周围,不许跑了一个!”
他一面吩咐,一面摸了摸背上那把弓,心中却有些后悔把这不离手的宝贝带了出来。毕竟,要是在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动用弓矢,那可比死几个人的案子要大得多!只习惯成自然,在左羽林卫多年,这把弓是他的立身之本,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随着那破庙一角渐渐升腾起了火光,肖乐的脸色便越发凝重阴沉了下来。事已至此再没有回头路,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右手的腰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那火烧的声音亦是哔哔啵啵,土地庙中的人却仿佛真的睡死了似的半点声音都没有,更不用提有人跑出来了。面对这种境况,他一时眉头拧紧,突然沉声喝道:“去看看,那庙里究竟怎么回事?”
起头那个去打探过的人见肖乐直瞅着自己,一愣之后当即硬着头皮又来到了那座点着了的破庙前。然而,即使火光逼人,他不能再如此前那般靠近,可当那烧着的门板支撑不住颓然倒地的时候,他还是立时看出,里头那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仿佛有些不对劲。尤其当他用刀背挑起了一丛正在燃烧的枯草弹到了其中一人身上时,见火如同遇着了最好的助燃物事一般,腾地便烧了起来,他凝神细看了片刻,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几乎是三步并两步地退了回来,气急败坏地说道:“坏了,给人蒙骗了去,里头那衣裳下头填的是假人!”
肖乐一时面色巨变,然而偏偏在这时候,他便只听到仿佛是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而这仿佛是起头一般,须臾又是两声。此时此刻,他登时明白今天晚上是踏进了别人早已预备好的圈套之中,别人在这破庙中布置好了,只等他们自己一脚踩进去,刚刚这两三声惨叫,兴许便是打雁不成反被雁啄,中了人家的伏击。听那惨叫的方向,除了封四赵武,其他几个人怕是凶多吉少!
恼将上来的他一把拔出了腰刀,怒而砍下了旁边那一丛碍事的灌木,随即就厉喝道;“封四赵武,呆着别动,提高警惕,我带人过去和你等会合!”
以有心算无心,布置好人干净利落撂倒了三个敌人,这对赤毕来说,并不算多了不得的战绩。要知道,他曾经跟着崔谔之从商州潜入京师,在诛韦那一桩惊动天下豪举中,他斩杀过韦氏家族好几个有名的家将。因而,此时此刻听到那首领应是觉察到异样,如此高呼了一声,他不禁露出了冷笑。
以为这夜晚时分,他们没有弓矢也不敢随意使用弓矢,便想聚拢了人来抗衡?
肖乐那一声暴喝,身边两人自然全都紧紧靠了过来,然而,当他横刀在手带着两人徐徐往守着后路的封四赵武所处位置退去时,却突然只听得四周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旁边两人就嚷嚷了起来:“居然扔石子,这些家伙想干什么……啊!”
话音刚落,还不等肖乐呵斥他们闭嘴,就只听那声音变成了痛苦的低嚎。发现身边一人捂着右肩,手中钢刀已经坠地,他甚至不知道人是如何受伤的,一时心中大惊。生死当前,他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背上宝弓,三两下张弓上箭,继而轻轻松松地拉弦如满月,对着那漆黑的林间一箭射了出去。
尽管那一箭仿佛没入了黑暗,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但他又取了一支箭搭上弦,继而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是我等追缉犯人找错了人,若是尔等执意要把咱们全都留下来,那不妨试一试!要比夜战,我却不比那几个连警惕心都没有的家伙脓包!否则……赵武,封四,立时给我上马回城,把这儿发生的事情统统禀报上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背一个杀伤官军的罪名!”
见杜士仪刚刚将那铜胆夹在那些呼呼乱飞的碎石子中打出之后,果然收了奇效,赤毕不禁面露异彩。然而,那随之而来的一箭却让他险些不曾惊呼出声。尽管那人显然黑夜之中不能视物,可那一支箭分明擦着杜士仪身侧只半尺远,若再偏一点儿,就要出大事了!于是,尽管己方大获全胜,可听到他竟是厚颜无耻自认找错了人,以及之后突然极其强硬的威胁,他不禁犹豫了起来。
刚刚那赵武封四奉命出去看着退路,他为避免惊动人,再加上需得尽快拿下另外三个以便于各个击破,所以暂且放过了他们俩,却不想此刻竟然被此人当成了要挟的价码!他们几个如何不要紧,可若明日便要应京兆府试的杜士仪受到影响,或是牵累了崔家……
这种熟悉的要挟方式顿时让杜士仪想起了当初在桃林县的那段遭遇,想到了那个同样眼睛张在头顶上,狂妄自大却引来杀身之祸的史万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捏紧了另一枚铜胆。想起这说话人刚刚几乎和自己擦身而过的一箭,他听着外头的马嘶声,正把心一横下定决心之际,突然只听得两声惨叫,瞅着这千钧一发的空子,他几乎想都不想便一枚铜胆横空而出,下一刻便听到了一声惨哼。
而赤毕听到的还有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衣袂被风拂动的声音,因而尽管那惨叫声的方向绝非自己人,必然是那听了此前那人的话提醒预备逃窜的同党,他仍然本能地横刀护在了杜士仪面前。不多时,刚刚发出惨哼的那个位置,又传来了一阵刀剑交击声、喝骂声和惨呼声。当那声音戛然而止,紧跟着一个人影倏然极其迅疾地现身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更是变了脸色。
“杜郎君,好久不见了。”
这仿佛是平日那些寻常场合打招呼似的话传入耳中,再看到来人左手那盏小巧的琉璃灯突然提高了些,照亮了那张脸,杜士仪呆了片刻,这才苦笑道:“岳娘子,这种场合说好久不见,你还真的是太会出人意料了!”
“这话该我说才对,我发现王守贞那家伙鬼鬼祟祟不是一天两天了,瞧见他和此人悄悄碰头,然后此人又领了一干人出城,我自然要跟着瞧个明白。”岳五娘随手撩了撩刚刚偷袭时掉落下来的一绺头发,继而展颜笑道,“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冲着你来的;也没有想到,你居然设了圈套引人上钩;更没有想到,你跟着公冶师伯还学过铜胆,那一手有点功力嘛!”
此时此刻,就连赤毕也认出了岳五娘来。虽吃惊于她和杜士仪这仿佛言笑无忌的关系,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些,当即打断了问道:“岳娘子,那些人都如何了?难不成都给你杀了不成?”
“我又不是杀人成性,不过是让他们动弹不得而已。”
随口仿佛说家常便饭似的小事一般提了一句,等到赤毕告罪一声,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之后,她方才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衣衫整齐仿佛只经历了一次夜间散步的杜士仪,突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情本是因师傅和我而起,没想到居然连累了你。那王守贞真不是东西,他阿爷好歹算半个英雄,他却是完完全全的混账!话说回来,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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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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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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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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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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