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之城,名字不可谓不拉风,奈何实力却很弱小,土地面积小,人口也不多。
季妫这一次进城去找的,乃是一个名叫燕笙的小司徒。
应国眼下主要的几个职官便是司马、司寇、司徒。司马掌军事,司寇掌刑罚,司徒掌土地和农人。其中又分大司马、小司马,大司寇、小司寇,大司徒、小司徒。
季妫此次去寻的,便是管土地和农人这一类民政事务的一个小司徒。
据季妫所知,应城中光是小司徒就有好几位,大司徒则只有一位。她找的这个小司徒原本也不是很干事实的类型,主要就是挂着一个虚衔。
这个小司徒的父亲本是燕国王室,几十年前逃难来到应国,他为人颇有才干,经过这几十年的经营,又娶了应候的女儿,如今他家也算是应国的卿大夫之一。
他们家在应国也算不得十分强大兴盛的家族,但作为外乡人也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而这燕笙,便是应候的亲外甥,他的父亲过世以后,便是他在掌家。
这种亲戚关系在眼下这个时代十分常见,整个天下都是家天下,这些分封出来的各国诸侯主要就是周天子的兄弟,各诸侯国的国君再开枝散叶,那些枝叶也就成了各国的卿大夫阶层,卿大夫再开支散叶出去,便是士。
所以不管是各诸侯国之间,还是各诸侯国内部,基本上都是亲里连着亲,偶尔也有例外,但并不多。
应候老迈,燕笙这个外甥年岁也有四十出头了,这人脾气相当好,和他的国君舅舅关系也不错,喜欢舞乐和美食,也很喜欢搜罗各种新鲜事物。
掌家之人是个这样的性格,便使得他们那一家子也都整日嘻嘻哈哈的不是很严肃,隔些时候便要令奴仆请了季妫过去议论议论各种新鲜吃食。
之前季妫搬到外邑,这小司徒还笑季妫是个傻的,将来怕是会空忙一场,白白为他人出这许多力气。
季妫这回去找他,说民夫们在外面修路太苦了,又无多少牲畜可用,修路用的黄泥石块多是要用肩挑手搬,着实不易。
自己这两天苦思冥想,想出一种独轮的车子,颇轻便,只需一名民夫便能推着它在各种路面上行走自如。
“怎的你如今不想吃食,竟又想起推车来了?”那小司徒的家里人这时候还与季妫玩笑。
“那独轮的车子如何能够立得住?”小司徒则问道。
“行走的时候用两条手臂稳着,停歇的时候用车把下面的两个木棒作为支撑。”季妫回答说。
“……”小司徒用手指轻点凭几,似乎在思考这种独轮车的可行性,末了他说道:“未曾见过此物,我亦思索不出,不妨寻几名匠人做出来看看。”
这小司徒家里也不算十分阔绰,说是让奴仆去请匠人,最终也就请来三个,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能工巧匠,大抵都是寻常木匠。
像这样的寻常木匠,在石沟邑那边也是寻不着的,如若不然,季妫便能令人先做好了车子再拿到城里来献了。
这三个木匠于是就在这个小司徒家里做起了独轮车,叮叮当当忙活数日,期间小司徒的那些家里人也时常过来看新鲜,季妫则整日都与这几个匠人在一起干活。
那独轮车说起来新奇,做起来也并没有什么难的,三个匠人合力,经过一番摸索尝试,两三日就把一辆独轮车给打了出来,之后他们又做了些许完善,接着打第二辆和第三辆。
小司徒令家中奴仆在院子里尝试推车,先叫他们推着空车走了一圈,然后有往那车上堆了许多事物。
奴仆们推着车子在院中一圈一圈的走,小司徒的家人一个个都在那里看热闹,一群人整得跟过节一般,引得左右邻里都跑过来看究竟,城中一些相熟的人家听闻了消息也来了。
有人说这独轮车这般轻便好用,眼下正是要修路的时候,小司徒应该赶紧把这几个车子献给应候,定是能得一些赏赐。
于是这小司徒带上一辆独轮车,再带上季妫,便到宫城里见他那个应候舅舅去了。
应候这一日方才与人议过了那修路一事,这时候精神便有几分萎顿。
国中有几位大夫反对修这一条路,说他们应国去年刚刚遭了那样的祸事,今年应该再与民休养生息一年,无事又修那条路作甚,横竖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走。
那些人一争吵起来,场面就有几分乱哄哄的,应候被他们吵得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听闻燕笙这个外甥来了,也是有几分高兴,别人都说燕笙胸无大志,应候却觉得这个外甥颇贴心,每次到这宫城之中来见自己,也不总提那些个烦心事,便专拣一些好玩的好吃的事物说与他。
这一次燕笙进宫来,却说是要献车,应候心道他能献个什么车,手底下总共也就管着没几个村邑田产,都还不够他自己花用的。
燕笙于是便邀应候到廊下,令人在外面的庭院中推着他的那辆独轮车做演示。
应候见此车虽不贵重,却颇为轻便实用,也很高兴,令自己身边那些随从一个个都去尝试推车,又令人在车上装了各种事物,然后问他们说此车好不好推,轻不轻便,众随从皆言轻便。
燕笙道此车乃是季妫口述,他令匠人做出来,此时季妫便在庭外,问应候可要见她。
对季妫这个人,应候也早有耳闻,都道她得了一个什么机缘,很会做些新鲜吃食,只是有些时灵时不灵,城中一些人家请她过去,便未必次次都能有所收获。
应候以为此人大抵是有几分沽名钓誉,又因为他这几年口味清淡,多食蔬果,对季妫弄出来的那些个吃食并不十分喜爱,于是未曾起过要召见她的念头。
此时听闻季妫此人不但会做吃食,竟也能琢磨出眼前这个独轮车,着实很有一些巧思,于是便说让她进来吧。
季妫进到这个庭院,向应候躬身行礼,应候打眼一看,见是一个身着灰布衣裳的年轻人,举止端正姿态大方,倒是颇有几分士人风范,并不似他先前以为的那般不堪。
“你便是季妫?”应候问他。
“是。”季妫应道。
应候一听,却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季妫可不就是个女子,季是她的排行,妫是她的姓,哪有男子唤作季妫的,心道自己着实是老糊涂了。
“善。”应候点点头,像是对季妫颇为满意的模样,然后他闲话般问季妫道:“你可知晓妫姓由来?”
“不知。”季妫答道。她上一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妫这个姓。
“你该知晓的。”应候对她说道:“舜帝祖居妫汭,以妫、姚为姓,尔等妫姓之人,皆是舜帝后裔。”
季妫听到此处,只觉自己身上寒毛根根竖起。
在她还是姚春燕的时候,村里便有一个女帝娘娘庙,村里的老人说他们都是那个女帝娘娘的后人,女帝娘娘是舜帝的女儿,而她前一世姓姚,这一世姓妫……xǐυmь.℃òm
“……相传舜帝年少便有才干,品德亦高尚,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民众皆愿相随,一年所居成聚,二年而成邑,三年则成都,尔等后人……”
应候老迈的声音似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待到从那宫城之中出来,季妫神色还有一些恍然,燕笙见她这般倒也觉得正常,毕竟是国君威仪,不是寻常大夫家能比。
她这也才头一回入宫见应候,若能像自己这般多见几次,渐渐也就好了。
应候说那独轮之车有益民生,眼下他们应国要修路,这种车也正是能排上用场的时候,于是他分别给了燕笙和季妫不少赏赐。
燕笙在政治上没有多少野心,但这些赏赐却是实实在在的。应候还叫他往后也要多多立功,趁着自己还在位的时候,到时候也好与他多分几个村邑。
燕笙却觉得那事基本没多少指望,国中那些人争得那般凶,哪里又有他插足的余地,他又不善与人相争,也懒怠去管那许多麻烦事,这回这个功劳说白了也就是捡来的,他觉得这个季妫可能是自己的福星。
待回到燕笙家宅,季妫向他询问,这一次他们应国要修路,具体是往哪个方向修,分别都要经过哪些城池,这一路过去总共又有多远。
季妫前世对应地这一带的了解并不很多,眼下这时候也没个地图什么的,有时候便也觉得自己跟个睁眼瞎一般,分不清楚哪里是哪里。
燕笙对这件事倒是比较清楚,毕竟是从小长在都城之中,他的父亲从前也曾处在应国的政治权利中心。
“这路便是先要往西北修,一路从应城修到父城邑,应城到父城邑约莫两日脚程。再从父城邑往东北,到夹邑,约莫也是两日脚程,从我们应城去往洛邑,也是要先到夹邑。”
“待过了夹邑,再往西北便是洛邑的方向,往东北便是郑国了,从夹邑往东北行三日,便能到栎邑,栎邑乃是郑国别都,从栎邑去往都城新郑,则又要往东北再行三日。”
这便与季妫先前从那些郑国商人那里听来的话对上了,那些商人道他们从郑国都城行到应城,要走上十余日工夫。
从新郑到栎邑三日,栎邑到夹邑三日,夹邑到宝丰两日,宝丰到应城两日。若是天气良好一切顺利,十日便能抵达。
这时候的人多靠双腿行路,加上路况不佳,一日约莫只能行走三十里,两日六十里。
所以这两日的脚程,折算成公里,约莫也就三十公里。三十公里,换了在后世那种柏油大马路上,坐个班车的话,大约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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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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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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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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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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