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很累,身子斜歪着,睡着也是眉峰紧蹙。
他的头一点一点,将将向没有人的那一边倒去。
秦苒双手紧捏着衣角,咽了咽口水站起来,鼓足勇气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他旁边。
下一秒,她的肩上猛地一重,连带着她的心也直往下坠。
她侧头望望,邹辰并没有醒,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的头发没有想象中的柔软,老人们常说,头发硬的人,心肠也刚硬些。
秦苒的脖颈被他戳得发痒,却不敢乱动,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张崩得紧直的薄纸,双手无措地撑在膝盖上微微耸起,连带呼吸都放得轻缓。
他身上似有琥珀香,很淡。睫毛根根清晰,遮住了茶棕色的眼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也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微不可察地往下压了压。
秦苒莫名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伸了手,顿在空中半晌,又放了回去。
他的长相原应该是古时鲜衣怒马少年郎般的意气风发,此刻却冷涩地如玻璃门外的雨,裹挟着阴郁。
陪他坐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
秦苒端正坐姿,玩起了手机小游戏。
过了许久,她依稀听到了“嘀嘀嘀”的声音。扫视一圈,才发现邹辰并没有戴耳机,声音就是从挂在电脑边缘的耳机里传出来的。
他面前电脑大屏幕上的电影早就被弹窗小广告切成不规则的几个小方块,其中就有挂在最顶部像窗帘似的qq面板。
秦苒目光紧紧锁定着上面的昵称,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机,敲下一串字母。
晚上八点,电影早已播完。
邹辰的脑袋窝在秦苒肩颈深处未抬起,瓷白的指尖撩起她卫衣连体帽上的带子,慢悠悠地缠在自己食指上,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小孩,跟着我?”
秦苒的脸蓦地涨红,呼吸急促地大力推开他,顺手拿起鼠标:“谁跟着你,我在这里上机,你要靠我身上睡觉,我好心把肩膀借你用一下,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邹辰摸摸脸上的印子,抬眸,唇角轻翘。
“我走了。”
秦苒再不敢看他,歪着脖子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快速离开。
“小孩。”
“干嘛!”
秦苒没转头,不耐烦地停在原地。
“你的醋。”
秦苒只好折回来,醋瓶刮过桌面短暂地发出闷响。
邹辰看着瓶身上的“镇江香醋”四个大字,笑意加深。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偶有撑伞的人经过,脚边溅起朵朵小水花。
网咖进出的人多,便把门开着,外廊地面上的水渍混着灰尘变得泥泞不堪,秦苒低头踢了踢脚尖,犹豫要不要让陈姨来接。
雨声里依稀传来室内的对话。
“两个位置。”
“好嘞,找您三十。”
原来他包的是双人座。
秦苒不自在地往边缘移了几公分,背对着门口,期盼他不要看见自己。
“小孩,去哪?”
邹辰斜挎着一只黑色的帆布包,依旧没穿校服外套,白色的短袖上落了几滴雨,颜色略深,走过来单手插在口袋里。
秦苒:“不用你管。”
邹辰把校服盖在她头顶:“走了,回家了。”
秦苒眼前一黑,琥珀香钻进鼻尖愈发浓郁。
她胡乱撩开衣服,大眼睛乌溜溜的:“我们不顺路吧。”
邹辰懒洋洋地瞥她:“你怎么知道不顺路?走走看就知道了。”
秦苒没有再纠结,低着头迈出去。
他们两个都没带伞,没走几步,邹辰浑身上下就已经湿透,秦苒有他的校服外套盖着稍微好些,但也没好多少,远看着就像两只落汤鸡。
路上隔着栏杆左右穿行的车辆亮着圆滚滚的车灯,雨刷徐徐一摆,车头玻璃窗上的水似帘布般流下。
往来的都是归家的人。
秦苒看见了陈姨撑着伞的身影,转身望着后面的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送我?”
邹辰挑眉:“这大半夜的,我不想上社会新闻。”
他虽答得似是而非,但秦苒听明白了。他认定了自己是跟着进网咖的,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还你。”
秦苒把校服往他怀里一塞,小跑着钻进陈姨的伞下。
邹辰目光迟迟不动,蓦地笑出来。
走到快要看不见了的时候,秦苒才回头。
街面人来人往,路灯朦胧伫立,黑暗深处,雨幕遮住了少年渐远的背影,仿佛是走进一场梦里。
“你这孩子怎么不找个没雨的地方等我,生病了怎么办。”
陈梅香把饭菜热了热,转身切了姜片放进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锅里。
秦苒洗了澡,头发半湿着,蜷起双膝窝在沙发上,抬头冲厨房喊:“陈姨,我要甜的。”
陈梅香听完往姜汤里加了两勺红糖:“明早想吃什么?粥还是牛奶。”
秦苒正捧着手机,界面停留在加好友的地方,食指要按不按。
“唔……牛奶吧。”
声音轻得仿佛自语。
陈梅香端了菜出来,看着蹲在沙发上不动的少女催促道:“苒苒,快过来先吃饭。”
秦苒喉咙发紧,闭眼发送了好友邀请。
随后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不再管它。
吃完晚饭的一个多小时后。
秦苒看到qq上显示着这样一条信息:lazarillo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赶快开始聊天吧。
她捂着脸兴奋地跳来跳去,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不过,lazarillo是什么意思?
秦苒立刻抓起书包跑上楼:“陈姨,我写作业了,别找我,早饭你随便弄。”
陈梅香说了声好。
秦苒的网名是取自一首诗,她虽不喜诗词,但经常听父亲念起龙池春草中的“因风初苒苒,覆岸欲离离”这一句,竟不知怎么特别喜欢离离二字,便写在昵称栏里没再变过。
她紧张地点开新加的黑色头像。
敲下两个字。
你好。
但这样会不会太生硬了?
删掉。
hi
唔……会太活泼吗?
秦苒想来想去,换成了可爱的笑脸
发送。
对方回地很快:?
秦苒脑子卡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
过了几秒,聊天框顶部又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秦苒紧张地抠着键盘。
lazarillo:你是?
离离:内个……我是通过漂流瓶加你的。
lazarillo:……
为什么他发省略号呀?
是要结束聊天了吗?
秦苒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敲下一行字:你看小癞子?
他的名字不意外应该就是取自一本流浪汉小说,叫lavidadelazarillodetormes,中文译名托美思河的小拉撒路,又名小癞子。
lazarillo:看了点
离离:为什么叫这个?
是想说自己和小拉撒路一样玩世不恭么?
邹辰过了很久才回复:听说过约翰福音吗?
约翰福音?
秦苒马上百度。
约翰福音是新约圣经的其中一部,里面确实也有一个叫lazaro的人,他在耶稣的呼唤下死而复生。
秦苒愣了愣,莫名感觉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散漫不羁。
邹辰的邹随母姓,他原本姓凌。
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来到北港,换了学校。
他很少在网上和人聊天,和朋友都极少,更不要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许是那天雨声太大,让他焦躁不安,又许是那个晚上太过无聊,他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起了那个叫“离离”的女生的消息。
到底都聊了什么秦苒也忘了。
可能是导演?电影?爱豆?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是能给他发数学题骚扰他让他帮忙解答的关系了。
什么三角函数、立体几何、不等式……
简直比参考答案还好用。
偶尔秦苒回答不上他的问题,他还会发个懒洋洋地语音条过来: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哥哥这么聪明,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小后腿。
秦苒忿忿不平:谁是你的小后腿,辣鸡。
“那你想是什么?”
想是什么呢?
想是
女朋友啊。
后来有一次秦苒路过办公室门口的楼梯,听两个高三的老师在说话。
“你们班邹辰明年市状元稳了吧。”
“不出岔子应该稳。”
“哎哟这孩子真的是哪儿都好,就可惜留过两次级?”
“转校耽误的,不过也不知道他爸什么来头,回回填信息表都空着。”
“害,父母离异,估计叛逆不想填吧。”
……
难怪叫她小孩,比她大三岁。
大三岁也不算大吧。
秦苒心想。
不过自从上次雨夜之后,秦苒就没再和邹辰有什么现实性的交集,她有时候会故意路过他们班,但每次他都不在教室里。
秦苒偶尔也会听到女生在班里兴奋地提他的名字,说是辰哥打球又赢了,月考又考第一了,又或是外校的某个校花带着小跟班们混进来送情书表白,结果辰哥看都没看就拒绝了。
每每这个时候,秦苒就会盯着那个乌黑的头像框笑得很甜蜜。
就好像是,她拥有着万众瞩目的那个少年的所有秘密。
如果,早些告诉他自己是谁就好了。
秦苒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止一次后悔过。
三月十四号。Χiυmъ.cοΜ
白色情人节,也是校队队长谭粤的生日。
秦苒他们班班花陆初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
早在一个星期前,秦苒把陆初丹拉到教室后的小角落:“谭粤生日宴都有谁啊?”
陆初丹警惕地睨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苒对谭粤没兴趣,但她很想知道邹辰会不会去。
听她说只是好奇之后,陆初丹低头抠了抠指甲,漫不经心地回答:“辰哥,昊子应该去吧,别的我也不认识。”
秦苒:“你能带我去吗?”
陆初丹挑起描的毫无瑕疵的眉毛,上下打量她:“你?你去干什么?”
在陆初丹眼里,秦苒长得平平无奇还有点肉,除了皮肤白点之外就没其他什么优点了,而且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圈子里那种很放得开的妹子。
秦苒抛出诱饵:“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反正不和你抢谭粤。你带我去,我给你s.a.的演唱会门票。”
s.a.是她爸爸公司里的男团,正火爆。
据她所知陆初丹也是粉丝之一。
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家是干什么的,陆初丹满脸不信:“好多人帮我抢都没抢到,你能拿到?”
秦苒点点头:“还是前排中央vip的位置。”
这桩py交易就这么顺利的达成了。
那天秦苒换上了小香家的裙子,特地把头发烫了微卷,略微打扮一下竟也有几分惹眼的可爱。
谭粤的生日宴订在东都的ktv。
地段在市中心,有最低消费。
秦苒上了电梯,走出去看到里面装潢很后现代,走廊四面的墙都围着灯管,蓝蓝绿绿的光线生出几分纸醉金迷的浮华感。
应侍生穿着小马褂走上前:“小姐请问有预约吗?”
秦苒:“b19包厢”
应侍生在前面引路:“请跟我来。”
一推开门,桌上立着几瓶红酒和果盘,男男女女唱歌的唱歌,聊天的聊天。
看起来谭粤家是有点钱的,还雇了个驻唱热场。
秦苒除了陆初丹没有认识的。
但这姐们儿早就窝进谭粤的怀中猫儿似的正和亲亲男友说着什么,根本不知道她到了。
秦苒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辰哥呢辰哥?怎么还没到。”说话的那个叫昊子,高高壮壮的在学校出了名的能打,正拎着酒瓶扯着嗓子吼。
不知谁喊了一句:“有胆子你自己打电话催,在这儿嚎个屁。”
说曹操曹操到。
邹辰进来时,包厢里似静了一瞬。
不过这一瞬很快就被音响里的音乐掩了过去,只有昊子扑上来,三大五粗地撒娇:“辰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邹辰伸出两指嫌弃地顶开他的脑门:“堵车,晚了。”
七中这帮孙猴子没服过谁,但邹辰一转学过来竟也都乖乖巧巧地喊他一声哥。
邹辰坐在远人群的沙发上,长腿伸直交叠,精致的五官在昏暗中格外的蛊惑人心。
昊子离开后,谁也没过去打扰他,只偷偷地拿眼瞥。
他不喝酒,不唱歌,淡淡地疏离着周遭的一切,仿佛过来只是给谭粤面子。
秦苒莫名想起一句话。
我本无意惹尘埃,奈何无处明镜台。
她拿出手机,点开黑色的头像,问:在哪儿?
打完字后,秦苒目光紧盯着沙发上的人,只见那人唇角倏而掀起一抹极慵懒的笑,长指慢条斯理的移动。
lazarillo:同学生日宴呢。
lazarillo:怎么?想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手动感谢“冉蒅群”“李17”“lu”三位小天使的营养液呀么么么哒!
小科普:lazarillo是lazaro的拟小词,类似昵称,人名是同一个。
怕大家中间那段看不懂解释一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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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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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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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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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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