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灭的火色映上他的脸,面色沉如千斤之石。
“没有找到是吗?”他淡淡地问,声音除了沙哑,听不出更多的情绪。
后荼脚步顿了顿,微微转身向崇籍递了个眼色。他跟随陌子归几万年,还记得上一次见他这副样子,是在得知先帝崩逝的时候。
他无端心里有些发怵,只弱声回到:“没有……不过合虚山地势复杂,等到明日天亮也许会有发现。”
“不等了,”陌子归起身,将身上的龙纹玉诀摘给后荼道:“回涿鹿暗调天帝禁卫,将合虚山封起来,不许他人再入。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要仔仔细细地找。另外……”他思忖片刻,继续道:“通知天族与炎族交界之处的驻兵,随时待命。”
后荼握着手里的玉诀,有些怔忡,半晌才应。陌子归再度叮嘱道:“行事切忌低调,不可走漏风声,天族之内亦是不可。明白吗?”
“属下明白。”
夜里的深山无比阴冷寂然,仪仗的人都被遣散去找寻不然和酱酱的下落,此刻唯有风和他身边那堆偶尔炸出火星的篝火絮絮低语。他竟然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茫然之感——在黑夜中行路,道路崎岖不熟,又遥不可及。
清冷的月色之下,他落寞地看着,思绪纷乱。
眼前的篝火逐渐矮萎,化为大殿之内的一灯如豆。
不然抬头,眼神瞥到了屋椽和窗棂上透出的月色星光。她伸手将油灯拨长了一截,被灯光盈满的屋室内漫起一阵急切的脚步。
“公主?”低沉的男声带着不可置信的试探。
不然闻声抬头,只见烛光无暇顾及之处的门外,巍巍立着一个人影。满室的昏黄烘托着他,面目不甚清晰。可是尽管数年不见,他的身姿却依旧是记忆里挺拔的样子。
那人只顿了片刻,像是借着光亮确认了不然,还未等及她回应,便快步行来要将她扶起。只是那双手伸于半空,又觉失礼,便利索地收了回去,换做俯身一拜。
“不知公主独自驾临,礼数不周。”
星月晚风在两人之间穿梭,不然一愣,随即莞尔,将他扶起。
微凉的指碰到他的手臂,接着便是一个温暖的拥抱,不重不轻地道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他笑着问。
“谢你曾经敢为违皇叔之命,救了我和酱酱。”
他怔住,却义正严辞道:“赤焕虽为一介武夫,但亦是知道同根不可相残之理。”
不然听了绽出笑容,只觉一别数年,故人依旧。
“这次公主归宁,早前接到消息是天帝和小皇子都会同行,”赤焕邀不然落座,继续问道:“为何不见……”
“说来话长。”不然笑着接过话头道:“酱酱倒是与我一起,方才有人领着先去厢房歇息了。”
“如此……”赤焕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那公主也去歇息,明日臣下让人通报天帝,大可放心。”
“不了,”不然拉住赤焕,目光恳切道:“这次前往赤部,归宁是名,实是对赤君有个不情之请。”
“哦?”赤焕驻了脚步,回身望她。
“这次来访,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些本不会遇到的人。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所以不然所求之事不可再等。望赤君能让不然说完。”
赤焕眉头微蹙,胸口的起伏大了几分,看不然的神色骤然复杂起来。但他依旧往嘴角眉梢牵出一些笑意,默然低头坐回到了不然身侧。
“不言未亡的消息,想必赤君已经听闻了吧?”
赤焕一怔,随即笑开,只叹这个女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拐弯抹角,什么事都是一副直来直往,单刀赴会的架势。
“知道了,”他点头。
“嗯,”不然小声应了一句,继而又道:“那我便直说了。数月前的九月祭祖,我在墟歌的山头与他见过。我劝他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不必为了所谓的炎帝之名再起风浪……”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说不清的涩,“然而,他终是未能听进去。”
赤焕听着,将目光从她深锁的眉宇移开,淡然地平视前方。沉着脸,表情肃然问到:“所以?”
“所以……”不然手上一紧,腿上的锦袍倏地被抓起纠缠的纹路。
“所以,不然请求赤君不要应战。”
天地俱寂地一瞬,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隐遁了,只剩烛火装满房间,不然顿觉心中空荡。仿佛知道脚下走的是一条单行道,或许通向悬崖峭壁,可是如今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赤焕不能答应。”他一字一句清楚地答。
不然一惊,她知道赤焕或许会拒绝她,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这样不假思索,义正言辞,不禁问:“为什么?”
他笑,轻声问道:“公主可还记得臣下当年救你之时对你说的话?”
“记得,你说你曾发誓生死皆护炎帝之后,无惧无退。”
“正是,”他再转身看她,眼里的烛光悠然,“曾经救公主和小皇子是因为这句誓言,如今要护公子不言,亦是因为这句誓言。”
“那赤君可是知道绯棠两部接连征兵,百姓妻离子散,已是苦不堪言?”
“知道,”赤焕低头,眼神游移了一瞬,却道:“但这并不是臣下能够左右的事。”
“那么,就算不言逆天而为,与三界五族全天下为敌,赤君也要助他吗?!”
不然蓦然站起,铿锵的质问将沉睡的天地都惊醒。
“是。”赤焕思忖了片刻,依然坚定道:“炎后仙寂之时,将你和不言托付给我。我便以烈焰之名起誓,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境,我赤焕生一日便护你们无恙。”
不然倏尔只觉喉头发紧,无法言喻,只能默然抬头。
月已不见踪影,窗外似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丝在黑夜里透出的灯光下像是九天洒落的星尘。将她的心情也染湿了。周遭并不静谧,嘈杂的雨声中,她的心跳却像是唯一的单音——茫茫四野,无人来和。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是知道话已至此,便是无话可说。
“天炎再战,无论胜者是哪一方,公主都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公子不言却不同,若有战,他唯有一条生路,便是得胜。赤焕,甘用一切为他铺就。”
不然哑笑道:“自古以来,战事之中,哪有什么胜者。一将功成万骨枯,输的都是黎民百姓。”
她堪堪起身,声音如涓涓滴水,和着窗外的夜雨,似要把顽石穿透:“我娘亲曾说,战无好事,唯有其终。所有的战争都是同根相残,因众生皆为手足。赤君既能从皇叔剑下救得不然,为何不肯从不言剑下救得众生?”
他黯然沉寂,迟疑了一瞬,为难道:“赤焕……身为人臣,受人所托……亦是有自己不可被左右的立场。”
“天族还是炎族,谁统三界,真的那么重要吗?”
赤焕淡然一笑,“臣下认为并不重要。只是这个问题,公主应当问的人不是臣下。”
“可是……”
“赤君!”
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不然的话。一人急切地叩打着木门,咚咚咚的声音隐去雨声窃窃,敲得人心头一惊。
“怎么?”赤焕亦是意外,沉声一问。
门外的人不敢入内,附在隔扇门外声音颤抖道:“小皇子方才睡醒了,哭闹说要找公主。照顾的仙娥哄不住,便想寻些小玩意儿逗他开心。谁知方才回屋,便不见人了。府上各处都已找遍,依旧是不见……”
“哗啦——”一声,门扇被拉开,不然怔忡地看着匍伏跪地的仙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府上都找不到?!”赤焕随之跟来,厉声诘问。
“方才看管坐骑的下使来报说,少了一只朱雀,或许……”
“或许什么?!”不然慌了神,将地上的下使一把拉起。wWW.ΧìǔΜЬ.CǒΜ
“或许是小皇子骑着坐骑,擅自出去了……”
心悸的一瞬,不然忽觉腿上不听使唤地要软下去,赶紧扶住了手边的门框,两扇雕花的隔扇门哗哗响成一片。片刻之后,她平复了心情,得雨声之助而漂然站起,提脚就要冲进越渐狂疾的夜雨。
“公主莫急!”赤焕拉住她,声音隆隆盖过大雨,“赤部周围地势复杂,公主并不熟悉,若是出去再出了事,我们也不能安心找寻小皇子。若公主信得过臣下,臣下即刻率兵封山搜寻。若是找不到小皇子,臣下自当提头来见。”
“听令!”赤焕转身对着通报的人道:“通知赤部附近的兵力,将方圆两百里的区域封印,逐一搜索,明白了吗?”
“是!”仙使听令之后,快速奔去。赤焕将来人手里的披风递给不然,接过火把便径直行入屋外的凄风冷雨之中。
火光渐远,雨声渐急,敲打在屋瓦和窗棂上,劈劈啪啪响做一片,混成背景的杂响。
恍惚之中,陌子归只觉好似整个临时的营帐都被搬到了溪边,河水日夜奔流。
帐外倏地一阵响动将他惊动,他以为是雷声大作。直到一个人影走近,烛火下的合虚山地图上印出一道黑影。他抬起头来,才惊觉方才扰动他思绪的,竟然是崇籍掀动帐帘的声音。
“君上,”崇籍手持一卷珀色封印的密函,沾了雨渍。玲珑的水珠滚落,滴滴答答落在他面前的地图上。“这是南炎细作送来的消息。”
陌子归双眸一紧,起身接过密函解开封印。烛火跃动之下,行行字迹印入眼帘。
“什么……不言……”他手上一顿,低声嗫嚅着,声音好像被雨打落,只能听得断断续续唇齿的翕动。
“啪!”地一声惊响,苍劲的五指仅仅抓住那张密函,重重地拍在了身旁的桌案上。烛火乱成一片,整个亮起来的空间都被风吹得晃动了起来。
“君上……”崇籍不明所以,只觉得陌子归此刻的神情怕是事情不妙。
他缓了片刻,继而望着崇籍冷声道:“持天帝兵符,向天玄白三族调兵前往弱水候命。传令取消天后归宁的行程,派兵前往合虚山,加大搜寻力度。”
崇籍显然是愣住了,他并不知道陌子归此番动举国之兵要与炎族弱水对峙,还取消了归宁,是作何打算,只怔怔地站着,半晌地没有回应。
“愣着做什么?快去!”
“哦!是!”崇籍被陌子归震怒的声音唤醒,手持兵符便往夜雨中奔驰而去。
帐外风骤雨急,将天族帝旗吹得叱啦作响。冷风灌进帐来,满屋的灯火霎时乱舞,好似一片乱世的风雨飘摇。
持信之手紧握,指节发白。他在这一片风雨光影中倏然而立,却也只能怔忡地望着茫茫前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花燃.离朱更新,第 44 章 第 44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