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宴带着苏亦回到听竹院已是隔天午时。苏亦伤势未痊愈,不能使用轻功,只能慢慢步行上山。
刚进门,那葱郁的竹子、那水池、那石桌、那猫、那人统统都没变,洛子宴却觉得一切都变了,真正的物是人非大概便是如此罢!
那人一回来便拿了换洗的衣物躲进浴房里沐浴。
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
洛子宴冷笑着。
木头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变化,喵喵地叫着,跳进他的怀里,用胖乎乎的圆脑袋蹭着他的肚皮。洛子宴烦躁不堪,把木头放到一旁,木头不堪冷落,又钻到他怀里,他又把木头放到一旁,木头又钻到他怀里,如此几次三番,洛子宴无名火起,把木头扔到地上,还踢了它一脚。这一幕刚好被沐浴出来的苏亦看到,他满脸诧异,说:“你踢它作甚?”
洛子宴没有理会那人那猫,直接摔门而去。
他不是不爱,更多的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苏亦怔怔地看着门口,除了惊讶,还有无所适从,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洛子宴的变化。
洛子宴回到神魔殿,躺在豪华舒适的大床上,两眼发直。此时,一个侍女捧着一叠衣物来到跟前,说:“少主,你要的中衣和长袍都做好了,需要马上送过去吗?”
“扔了罢。”洛子宴说。
“是!”侍女不敢多问,只得端着衣物往外走。
“送到听竹院罢。”洛子宴又说。
“是!”侍女走了。
洛子宴想喝酒。
他走出神魔殿,走过长廊,来到一处凉亭,洛子宴也不知道这是哪,对他来说是哪都没差。琇書網
他坐在凉亭里,大口大口喝着烈酒。酒水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进胸膛,浸湿了衣衫。
酒又呛又苦,洛子宴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伏在石桌上,脑海里又浮现了在明教的那天晚上,自己借着酒意亲吻师傅的那一幕.....
如果,他不是自己仇人;如果,他没有逼害自己的父母,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么美好地过下去?
洛子宴起身,踉踉跄跄地朝听竹院走去.....
苏亦正坐在床上打坐调息,突然,一条黑影从门口掠进。
“谁!”苏亦警惕道。
“少门主,是我。”一个夜行衣装扮的蒙着面巾的男人出现在屋里。
“何事?”苏亦问。
“少门主,老门主仙去了...”男人哽咽道。
“何时的事?”苏亦颤声问道。
“十天前。自你离去后,苏门主便终日郁郁寡欢.茶饭不思,不久就......”
男人说完把一只黑木盒交给苏亦。苏亦颤抖着打开木盒,一只银手环映入眼帘。
苏亦紧紧捂住手环,闭上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内心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你先走罢。”苏亦说。
男人点点头,翻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苏亦把银环装好,揣入怀中。
这一幕不偏不倚恰巧被刚进屋的洛子宴看了个正着,洛子宴内心顿生猜疑,表面却若无其事,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苏亦跟前,在自己那张小木床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亦看,仿佛想从他那张淡漠的脸上找出答案来。
“我想问你些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洛子宴说。
苏亦抬起头,神情略为惊讶,但还是点点头。
“你是从哪里找到我的?”洛子宴问。
“神魔山断崖旁的石洞处。”
“你好端端的从苏灵门跑到神魔山去作甚?”
苏亦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洛子宴,好一会又垂下眼眸说:“我只是去找个人。”
“找何人?”
苏亦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低声说:“找我妹妹。”
洛子宴冷笑一声,道:“师傅,你还真是一点谎也不会撒呢,这么蹩脚的理由也就只有你才编得出来罢!整个苏灵门谁人不知你苏亦是苏老门主独子,你哪里冒出来的妹妹?”
苏亦脸色骤变,满眼惊愕地看着洛子宴,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子宴看他的表情,心中已是猜到几分。
洛子宴起身,走近,把他床头的黑匣子举在手里说:“我今天倒是要看看,这个你拼了命都要护住的匣子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说完把手中的匣子重重往地上一砸。匣子被摔成两半,里面的物件被摔得七零八落。
神魔令、藏宝图、大红头花、墨色玉笛,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
洛子宴弯腰捡起神魔令和藏宝图,把东西晃到苏亦眼前,说:“你无非就是要它们?整整十年啊,你藏得可真深,我佩服你啊,师傅。”
“我没有...”
“你没有?这藏宝图你整整十年都没有跟我提过一句,你没有什么?呵呵...”
“我只是....”
“你只是想替我保管?还是说你只是担心我擅闯地宫?担心我的安危?”洛子宴冷笑着摇摇头:“都不是,你只是想占为己有罢!”
苏亦傻傻地站着,他不知如何解释,又或许如何解释都没有用,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为何不辩解?还是默认了。”
“既不信我,解释又有何用?”
“哼!”洛子宴冷笑一声,把东西塞入自己怀中,摔门而去....
苏亦看着洛子宴离去的背影,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他只觉整颗心都瞬间被掏空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丧父之痛,又迎来徒弟的质疑和拷问。
他没有去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就这么看着门口出神。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从怀里拿出银环,放在手心里摩挲着。
“孩儿不孝....”他全身颤抖着,泣不成声.....
过了半晌,苏亦渐渐平伏了心情,他缓缓拿起银环,左手握成一团,把银环套进手背,稍稍用力,银环便滑进了手腕之中,整只手则因为刮伤而变得血迹斑斑,有些骇人。苏亦也不去理会,他拿出包裹摆放在床上,拿了些衣衫搁在里面,又拾起地上的玉笛和大红头花。他拿起玉笛看了看,终是把它和头花一起放进匣子里,盖好,放在床头的木桌上。
整理好包裹,他看了看时辰,亥时了。
明天再走罢。
洛子宴回到神魔殿,侍女便迎上来,问可要用膳。洛子宴没有胃口,摆摆手让她们下去。他躺在床上,又望着帐顶出神。他想到听竹院那个从窗口翻身出去的黑衣人,内心满是疑虑;想到这几天发生的林林总总,他心里莫名起火。
“啊!啊!!”洛子宴大叫一声,把床前的桌子掀翻在地。
洛南天来了,他把洛子宴紧紧地箍在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说:“孩子,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振作点。”
洛子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苦楚,在叔父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叔父,我该怎么办?我该拿他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
“他对你虽有杀父之仇,却也有养育之恩,侄儿下不了手是人之常情啊。侄儿念及旧情,心善是好事,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洛南天停下来,思忖片刻,又说:“不如....侄儿在明教一年,可知明教有一种毒叫失心丸?侄儿既然下不了杀手,不如把他留在身边,侍奉终老。”
洛子宴睁大眼睛:“叔父,你是说失心丸?”
“正是,把他变成失心失智之人,既报了杀父之仇,又可留他性命,岂不是两全。”
洛子宴心里砰砰直跳,他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也许把他变成木偶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取了他性命要强上千倍万倍。爹娘的大仇,必不可能不报,但是面对那人,他确实也下不了狠手,失心丸也许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洛子宴回到听竹院,外边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没有打灯,摸着黑走进屋里。屋里的人已经睡下了,他站在床前,朦朦胧胧看见木桌上的包裹,还有那只黑匣子。
行囊都捡好了,他要走了,居然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掉。
洛子宴悻悻地想着,他点上油灯,然后在自己的小木床坐下,盯着那人看,他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银环——假意叛出,如今阴谋败露,便想逃回苏灵山?
许是听到了声响,苏亦醒了。
“子宴。”苏亦说。
“嗯?”洛子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我要回苏灵山了。”苏亦淡淡地说。
“我的仇还没报,你就想走?”洛子宴起身抓住他的胸襟。
“你不信我?”苏亦一脸的诧异。
哼,洛子宴嗤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颗手指粗的药丸,说:“你吃下它,我就信你。”
苏亦看着他手里的药丸,踉跄两步,摇着头说:“不....”
洛子宴贴近他的脸,嘴角露出狰狞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不肯,那就让我杀了你,为我爹娘报仇雪恨罢。”说完使出一掌,重重打在苏亦的胸膛上。
苏亦受了重击,嘴角渗出血丝,他看着洛子宴的眼睛,问:“我吃了,你就信我?”
洛子宴点点头。
苏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丸,往嘴里送进去,转眼之间,已吞落在肚。
洛子宴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顿时傻眼,他使劲摇着他的双肩,喊着:“吐出来,吐出来啊,我信你了...”
不到一刻钟,苏亦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神也开始涣散。
“不,不..不.怎么会?...”洛子宴开始慌了,他双手紧紧箍住苏亦,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怀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他害怕极了,他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说:“你应我一下,我是子宴呀师傅,你摸摸我的脸,师傅....”可是那人没有回应他。
洛子宴急得痛哭流涕,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双手捧着他的脸,想感受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的热度,可惜是那么的微弱,仿佛没有气息。
他颤抖着,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这是一张多么好看的脸,曾经在这张脸上对着他展现过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可是如今却没有一丝丝表情.....
洛子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脑袋一片空白,整颗心就像被撕裂般,痛得他全身发抖....他想大声呼喊,喉咙里却什么也喊不出,他绝望地张着嘴巴,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
原来,失去竟是这般感觉么?
痛彻心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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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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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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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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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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