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丹将钟离栖靠在树干上,伸直两个手指准确点了两下在她左胸的穴位上,钟离栖才得以解了哑药和软骨散。
她看着哈丹询问百里的情况,“百里何时才能回来?”
“应该再过不久就会来了。”
她了然点头,而这时锦瑟蹲下身递给她一个肉饼,“喏,吃吧,我做的。”
哈丹见锦瑟泼皮样儿,勾手就给她脑袋一个小警告,她痛的轻哼,他轻斥,“喏什么喏,这是钟将军,我的救命恩人。”
锦瑟嘟着嘴委屈轻哼,“哥哥又欺负锦瑟,锦瑟不服。”
哈丹还想说着,就听见钟离栖扑哧的笑声,“三皇子可真是心口不一,明明这么宠爱你妹妹,还舍得打她。”
锦瑟觉得她说得对,于是把身子从哈丹身边挪到钟离栖身旁,挽着她的手,向哥哥昂首,“哼!”
哈丹也不和锦瑟斗嘴皮子,这时也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小酥饼身上,他好奇问,“这是?”
钟离栖一看到小酥饼,便想起屠城屠国一事,只是当下她还不知道怎么对他说起此事,便也吞吞吐吐,轻声应了个“连蛮捡到的狼。”
哈丹从皇城逃离到戍阑祖族后便与外界一直没有联系,所以不知现在的戍阑人民的水深火热。
不,是戍阑百姓已被赶尽杀绝。
他只是有些疑虑钟离栖的反常,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百里寻来,钟离栖吃了蛊虫解药后,他们便往着大梁方向而去。
钟离栖一行人走了大半天,那火红的烈阳彼时还挂在天空西面,渲染出大片的火烧云。
她还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和哈丹说起那件事,于是每次途径一个村落时,她都会抢着去那村里拿食粮。
百里也知道她的打算,于是和她心照不宣,都拖着哈丹和锦瑟不靠近村落。
只是时值午后,前方的村落是这附近唯一有人的地方,错过了这个地方,就得席地而睡,哈丹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锦瑟自小就被他娇生惯养,他自是心疼,便叫住正要去村落的钟离栖:
“钟将军,时候不早,我们真的不打算去村落里寻个房间睡睡吗?”
钟离栖转身哑口,她眼神闪躲,不敢看他,“额……三皇子,我……”
见到哈丹一脸怀疑的样子,百里这时调和,他呵笑,“哎呀,三皇子的脸去戍阑村落当然是能成,只是我们三个都是大梁人,去那里难免会让他们愤怒。”
哈丹眉头紧皱,显然对他的话提出质疑,“百里,戍阑皇族还在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止大梁人与戍阑人往来,且这里是戍阑中部,战争不会打到这里来,我戍阑村民一向好客,怎会让你们为难。”
百里被他说得无话可说,一张嘴只张张合合,终是闭了嘴。
而锦瑟这时抱着哈丹的手臂,笑呵呵的说,“哎呀,反正这里又不是沙漠,不碍事的,况且我也不想再走了,好累,我想休息,可不可以哥哥。”
平日只要锦瑟一撒娇,哈丹便会想方设法满足她一切要求,今日也不例外,所以终究是寻了颗树,闭眼休憩。
钟离栖被百里带到另一棵树下,百里悄声凑在她耳边说,“离栖,什么时候才告诉哈丹?我觉得咱俩要瞒不住了。”
钟离栖叹息,“我也很想将事实告诉他,只是每次当我做好了准备坦白的时候,一到他面前就泄了气,我怕他真的会经受不住此等打击。”
百里也觉得是这样,于是点头,可是转念又想,“那你就不怕被他发现了,将我们杀了吗?”
“他杀就杀吧,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些。”她是真的有想过以死谢罪,只是往常做好这个了决定,下一瞬间她便畏畏缩缩。
她钟离栖何时畏缩过,又何尝欠过人,只是有时身在外朝江湖,她身担重责,身不由己。
而就在她们悄悄谈话时,哈丹缓缓睁开了眼,那眼神中有晦暗不明的光,让人猜不透想法。
今夜的月亮缺了一块,锦瑟坐在一颗大枯树枝上,她双脚悬空,在半空中一摇一晃,双手合成一个中空的圆,将那块月亮围住。
哈丹站在那棵树下柔声喊她,“锦瑟,小心点,当心摔下来。”
锦瑟听见哥哥喊她,双手的动作也不变,就低下头咧开嘴笑,“哥哥,这个月亮好像咬了一口的饼啊,锦瑟以后要做一个月亮粑粑,只做给哥哥吃。”www.xiumb.com
钟离栖和百里听见锦瑟纯真无邪的笑声,双目对视含笑。
哈丹眼里铺满了柔光,随后他飞身跳上去,坐在锦瑟身边。
锦瑟开心的抱住哈丹粗狂的腰,他柔柔对她说,“锦瑟,哥哥教你做面脸好不好?”
锦瑟睁着那铜铃般的大眼,一瞬,她双手合掌,“好啊哥哥。”
那之后哈丹便将锦瑟抱下去,两人将东西准备齐全后,他便颇有耐心的教授自己的绝学。
锦瑟自从跟着他开始就知道哈丹会江湖术,面脸,但是她这几年央求了他无数次,他都不肯教授,今日他主动提出,她自是有些好奇。
“哥哥,你为什么突然要教我这个?你以前不是不准我学这个吗?”
他拿了一个破烂泥碗,将物料放在里面,又掺了点水,慢悠悠说着,“因为以前,锦瑟不需要这个,锦瑟不需要承受非必要的痛苦。”
锦瑟反问,“是因为我长大了,所以就得承受一些东西了吗?”
他心头恍若有什么堵住一般,压得他和泥的手差点使不上力,他的嗓音低沉而沧桑,“是啊,锦瑟长大了,要为哥哥分担点事了。”
半夜,一晚睡得担惊受怕的钟离栖恍然间醒了,她撑起身子瞧了瞧周围,百里,小酥饼,锦瑟……
哈丹呢?
她瞳孔猛地收缩,站起身子惊慌大喊,“哈丹呢!”
其余二人显然被钟离栖的声音吵醒了,百里起身,“怎么了?”
她看着百里,又看了看锦瑟,声色发抖,“哈丹……不见了!”
说罢,三人便急忙寻找哈丹的身影。
“哈丹?”
“哈丹?”
“哥哥?”
三人一直往树林寻着,也没有寻到哈丹的一点影子,锦瑟着急喊着哥哥,而下一瞬却看到前方突然冒起了大火。
“火!”她定在原地,只吐出了这个字。
钟离栖顺着光亮看去,恍然惊觉不好,那是昨日的村落。
一想到这,她便抬起脚,迅速往那边跑去。
这时百里见此,也赶紧拉着呆愣住的锦瑟跟着钟离栖。
其实哈丹早在梁军杀入时,听到那句“是戍阑人,给我杀”后,就猜到钟濮年已经发动所有梁国军队,肆意屠杀戍阑百姓了。
他之所以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无非是想看看钟离栖会不会向他坦白,可惜啊,他错了。
她钟离栖始终是大梁的将军,她是大梁人,怎会反过来帮助一个亡命之徒呢,是他太傻,是他还在愚蠢的相信钟离栖口中的道义。
他望着眼前被他堆成山的戍阑百姓的尸体,在炙热的火焰炙烤下,方圆十里都散发着尸体烧烂的油臭味,那些数以斛计被烧出来的尸油顺着地面一直往周围流过,一直到哈丹腿下,也不曾停歇。
就好像尸油的主人们在向这位叛国弃民的皇子申诉他们的冤情,他们冤啊,恨啊,他们只是每天放养牛羊,耕种作物的普普通通的农民啊,为什么战争之下的牺牲品就得是他们,为什么没有做过错事杀过人的他们就得任人凌辱,任人砍杀。
他眼里含着水雾,但这滔天的火势却活生生将他的泪炙干,他忽的仰天大笑,感叹命运的不公。
“天神啊,我戍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啊,为何要这样惩罚我们,究竟为何啊!”
他对着成山尸体扬天大喊,那声嘶力竭,每字每句都在用力的向天神告发钟濮年的罪状,“钟濮年,你先屠我要关连蛮,再将我父皇活活气死,罪大恶极,却死性不改,反而变本加厉,欺我戍阑,辱我戍阑,屠我戍阑,如此罪孽深重之人,我咒你从此恶疾缠身、妻离子散、虿盆水刑、千刀万剐、尸骨无存,饱受万年唾弃。”
钟离栖他们站在火源处,而锦瑟一看到哈丹周围熊熊燃烧的烈火,她就哭喊着要跑到他身边,却被百里死死拽住。
“哥哥,哥哥!”“不要,锦瑟不要,放开我,我要和我哥哥在一起……”
哈丹转过身,他大半张脸已被烧毁,但刚才发着恶毒誓言的他,一看到他最爱的义妹,那熊熊火焰也烧不尽那眼眶里源源不断溢出的泪水,他哭着对她喊,“锦瑟,我的好义妹,哥哥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活着,你要好好吃饭,你要好好嫁人,将来和你的夫家好好生活。哥哥不在了,请放宽心,哥哥一定会在天堂守护你,你一定要开心,好不好。”
锦瑟哭的双眼充血,她张着双手想要去抓他,可是……“百里流丹,我叫你放开我,我要和哥哥在一起,你放开我。”
她又将双手狠狠抓掐着百里的手臂,可百里这时是怎么也不会放开锦瑟,“锦瑟,不要……”
哈丹又把目光看向百里,他眼里的神色稍稍冷了点,“百里将军,请帮我照顾好我的好义妹,哈丹在此谢过了。”
话毕,他又看向一旁眼眶里氤氲着雾气的钟离栖,他终是嘲讽,“钟离栖,我怨你,怪你,你既没能力答应我守护好我的子民,当初就不该信誓旦旦,什么铁将军,什么镇国将军,在你父亲面前,你只不过就是他养的狗,他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唯唯诺诺,说到底我就是瞧不起你,我就是憎恶你!”
他仰面将眼泪生生憋回,因为想要哭泣,所以使劲将下唇狠狠咬住,就算破了血,他也要在她面前护住最后的尊严,“钟离栖,你放了我一命,我救了你一命,咱俩本是两清,可你却欠了整个戍阑人的性命,从此以后,我哈丹巴图尔,两袖升天,再也不识钟离栖,愿你就算死了你这条命,也要守住好我的锦瑟。”
说罢,他双臂张开,挥身,将自己淹入那滚烫的火海。
从此世间再无戍阑,从此世间再无戍阑皇族,再无哈丹巴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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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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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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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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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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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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