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和听到这个消息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屏幕碎掉了。
他没想到,自己跟父亲见的最后一面时,他们在吵架,“保重身体”是他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为楚家的长子,不管跟家里关系如何,都要亲手操办父亲的葬礼。他冷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跟每名来吊唁的客人诉说自己的悲痛,说到动情之处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惊天动地,仿佛可以震碎父亲的遗照,弟弟的母亲也是满脸悲伤,身子倚在自己儿子身上,难过的看着自己丈夫的照片,仿佛天塌了一般。
但是,再难过也不影响他们收礼金的速度。
楚羲和坐在一旁,静静地往铁盆里添黄纸,看着那蹿动的火苗,只觉得周围十分吵闹。
“你……还好吗?”江时暮怕那对母子欺负他们家羲和,便跟他形影不离,不过好在那对母子正忙着展示拙劣的演技,还没有过来招惹他们。比起那个,更让人担心的是楚羲和,他一直都没有好好吃东西,晚上又要守灵,没办法好好睡觉,人似乎憔悴了许多。
“没事的……”楚羲和这才抬头看他,眼底的疲惫满满的快要溢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燕那尖细的女声给打断,那哭声令人脑袋嗡嗡作响,难听极了。
“老公啊!我可怜的老公啊!你怎么就丢下我和儿子走了呢!”
楚羲和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他看了看盆里的火,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熄灭,便指了指门口:“出去转转?”
两人在院子里的花台边上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屋内浮夸的哭声渐渐飘渺,两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夜晚的风儿有些凉,江时暮出来时忘记穿外套,受了凉,打了个喷嚏,楚羲和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要穿上吗?”
虽是在问他,但还不等江时暮回答,楚羲和的外套就已经披在了他的身上,衣服上熟悉的香气包裹着他。
江时暮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烟头的火光忽闪忽闪,好像天上的星星被他夹在指尖。
“还有吗?”楚羲和平日里不抽烟,除非心烦,他此时就是这样的状态,难过也说不上,但是开心不起来。
“就一根儿了。”江时暮拿出烟盒瞧了瞧,里面空空如也,用手攥了一下,对准垃圾桶,在空中抛出一个优雅的弧线,烟盒被稳稳地扔进去,这是它最后的归宿。
“十环!”江总对自己精准命中感到得意,看来自己还是宝刀未老。他把抽了一口的烟递给楚羲和,“让给你了。”
他贱兮兮凑了过去,挑了挑眉毛,“看我多疼你。”
楚羲和用手敲了敲他的脑门儿,然后接过烟,吸了一口,烟蒂还是湿的,有大猫嘴里淡淡的薄荷香气,那香气混杂着香烟的味道,纠缠在一起,仿佛是在亲吻。
烟雾环绕着两个人,仿佛是无形的绳索,缠绕着两个人,将他们系在一起。
大猫眯着眼睛,手欠折了身后的一朵花,抓着花梗来回转着圈圈。
“你说……”楚羲和任凭指尖的香烟渐渐变短,身体被夜晚的寒气侵袭,渐渐变凉,烟头的火光和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儿,似乎是此时唯一称得上温暖的存在。
“没有爸爸了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家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明明他爸爸是个混蛋来着,可他还是希望他活着,仿佛他活着,自己就能等到父亲幡然醒悟的那天,或者父亲会跟他道歉,跟他的妈妈道歉,忏悔自己做过的一切,他们也许不会当一切从没发生似的破镜重圆,但好歹,能够让他感受到一天,哪怕只有一个小时,来自于自己父亲的疼爱。
放学时有爸爸来接,撒撒娇爸爸就给买零食吃,那是他上学时最羡慕的事。
“傻啊你!”这回轮到大猫敲他的脑袋了,“你怎么会没有家,你有我啊!”
他一把揽过楚羲和的脖子,“我们就是一家人。”
“嗯。”楚羲和点了点头,望向夜空,过了好一会儿,喃喃说了句:“我不想谈恋爱了,”
“我想跟你结婚。”
他的声音轻柔,仿佛被晚风一吹,就能将这一字一句吹散,可这夜是那么安静,屋内的吵闹与他们无关。晚风不愿捉弄有情人,它将这话原原本本地吹进了大猫的耳朵里。这话很轻,承诺却很重,江时暮张了张嘴,过了好久,才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回过神来。单单一望,便望进了楚羲和深海般的眼睛,他的眼波里有着浓浓的情愫,那感情深不见底,聚焦在一处,他的万般柔情,都不过一个江时暮而已。
“你、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江时暮脸刷得红了,心跳剧烈,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似的,他战术性偏头,仿佛他不去看,就可以忘却,楚羲和漂亮的眼睛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哪、哪有人这么求婚的?!一点都不浪漫!连个求婚戒指都没有就想让我答应?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吧你!”江时暮说完,匆匆忙忙站起身想要离开,结果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了个狗啃屎,好在楚羲和手疾眼快是个练家子,稳稳地扶住了他,顺势把他抱进怀里。
江时暮觉得自己一点霸总范儿都没了,颇有恼羞成怒的意思,抬脚就要去踢地上害自己险些摔倒的东西:“什么玩意儿啊害得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动作,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东西——xǐυmь.℃òm
是一个小小的药瓶。
“这……”他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个药瓶有些熟悉。
“这是管心脏的药,我爸用的。”楚羲和接过药瓶,拿在手中晃了晃,药丸在瓶子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对了,我上次来找你爸的时候,他就是吃的这个药。”江时暮也想了起来,拖着自己的下巴,仿佛柯南附体,“啊咧咧……你爸的救命药,为什么会被扔在这里,不应该贴身放着吗?”
“所以……”楚羲和眯缝起双眼,将药瓶放进了外套兜里:“我爸的死,应该另有隐情……”
……
第三天出殡,宴请完宾客以后,一位一身西装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来到楚家大宅。他是一位律师,之前跟父亲商定把家里的店都留给楚仁和的时候,楚羲和曾于他有过一面之缘。
知道他是来宣读遗嘱的,楚仁和看见他就好像看到了财神爷,今天过后,他就可以继承父亲的全部遗产,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看别人的眼色,也不用再演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光是想想就很兴奋,他要让从前看不起他的那些人瞧瞧,他以后会过得多好。等他接管了父亲的店,就把之前火锅底料的事情全都推到父亲身上,顺便再给自己立一个辛苦与父亲抗争的人设,保证小生意红红火火,赚得盆满钵满。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笑呵呵的跟律师打着招呼:“汪叔,好久不见了。”
“嗯。”汪律师出于礼貌简单应了句,但表情平平淡淡,甚至有几分疏离。
楚羲和简单的朝汪律师点了点头,他对遗嘱的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赶紧回家,反正当年父亲立的遗嘱是把家里的店全都留给楚仁和。楚羲和则是自动放弃遗产继承,他想要的只是自由。
“很遗憾听到楚先生去世的消息,”汪律师看人都到齐了,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脑,操作两下,点开了一个音频:“根据楚文华先生生前订立的遗嘱,将其名下财产分配如下……”
音频开始播放,里面传来楚文华苍老的声音:“我名下的这套房子,就留着给徐燕和仁和他们娘俩住着,存款和车大概三四百万,也留给他们,应该够他们娘俩生活的了,至于我名下的五家火锅店,还是留给羲和经营吧,我欠这个孩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之前的遗嘱不是这样的!”楚仁和拍案而起,冲上前去抓住汪律师的衣领,“是不是你,你伙同他改了我爸的遗嘱?!”
“不是。”汪律师也不是吃素的,挣脱了他的束缚,冷静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我也是四天前才收到楚先生更改遗嘱的要求的,并且,他还告诉了我一些有趣的事情,你要听吗?”
他凑到楚仁和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楚先生亲口告诉我了些关于地沟油的事情,你感兴趣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爸最爱我!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留给我的!”楚仁和使劲儿扯着自己的头发,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就他爸给他留下的那一点钱,他得怎么还债啊!他眼神恶毒的盯着楚羲和,心里涌上了一股杀意。
他的哥哥,应该去死。
徐燕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年她跟楚文华结婚的时候,楚文华做了财产公证,火锅店和房产根本没她的份儿,她还指望着儿子继承全部遗产好好孝敬自己呢,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敢情她白叫那个狗男人睡了那么多年嘛!她顿足捶胸,尖叫着痛哭起来,跟吊唁老公时相比,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楚羲和坐在座位上,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眼睛酸涩,满脑袋里都回荡着楚文华录音里的话:“我欠这个孩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江时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哭就哭,我在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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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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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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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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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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