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一个圆滚滚的八岁男孩正在挣扎着、费力舞动着一柄相对他而言颇为硕大的斧头,劈砍着零散堆放在院子里的粗大圆木,****的上身甚至可以见到几滴有些油腻的汗珠滚动。
“哥,你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啊,家里都吃过饭了,但是,你聪明的兄弟给你留了个肥鸡腿,还冒着热气呢!呀,接飞标!”
稚嫩的话音方落,一个油纸包就从小胖子的手中抛出。
朱顶笑呵呵抄过油纸包,在肥嫩的鸡腿上潜咬一口,便又抛回给看着他直咽口水的小胖子。
“你吃吧,我在外面吃过些东西,还不大饿。”
吃、抛、说之间,他已经走到了小胖子的身边,宠溺的揉乱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又从工具架上拾起一柄用来修理树杈的柴刀,一柄很有些纤薄的普通柴刀,对着眼前满是斧痕却屹然不动的树桩轻轻一砍。
“啪”的一声,树桩应声而开,断面光滑如镜,没有丝毫逆岔参差。
小胖子朱举羡慕的看着兄长飘逸的挥砍,一段段大小均匀一致的劈柴被整齐的堆放在一边,费力的咽下最后一口肉丝。
“哥,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啊,简直太帅了!”
朱顶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呼吸没有因为二十几根圆木、树桩被砍成劈柴而有所紊乱,他抄起一块磨刀石,在刀面上啐上口水,认真的磨动起来,那柄纤薄的柴刀刃上,又新添了一颗微尘大小的缺口。
“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朱顶边磨砺着手中的柴刀,边安抚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血亲堂弟。
“快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会比我还要厉害,快点长大吧。”
天色就在小胖子不以为然的逗弄大黄和“锵锵锵”的磨刀声中渐渐变暗,直到杂工将路灯点燃,微红的光明才又将这小小的院子照耀微亮。
“哥,你说吴老三也太笨了,他那个沼气池明明可以当柴火用,他也就弄出几个柱子当大蜡烛用,你说他要是挨家挨户都给通上沼气,那是不是就能代替柴禾了?是不是家家户户都可以不用再点蜡烛、油灯了?
这样咱们镇上就再也不需要劈柴和照明花费,他也能再赚上一笔,你说是不是?
哎?哥,你说我把这个想法和吴老三说了,他能不能分我点儿钱?”
朱顶很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小胖子,还真是想不到,这些话能从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弟弟嘴里说出来。
事实上,就连沼气池最直接的操作者吴老三,也是最近才萌生了这一个想法,这还是建立在以沼气为能源提供供暖和推动镇东头那台最简易的蒸汽机的基础上,而这些都已经被运作、实施了两年多的时间。
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们有多么的蠢笨,相反他们的头脑并不会比朱顶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的家伙慢上一分半毫,对事物的认知差异,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知识积累和水平的不同层次上。
显然,在朱顶脑中的现代常识,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很多都可以称作异想天开甚至神仙手段。
知识就是力量,在之前的那些岁月里,朱顶算是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全部含义。
为什么朱举只是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想法,却让朱顶颇为惊异?着实是因为这个小胖子是一个大大的问题少年。
要说朱举的品性,倒是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顽劣,不骄横,对谁都表现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但是有一点,这孩子太懒了,懒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懒到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地步,除了朱顶这个哥哥,他似乎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甚在意。
这也罢了,以老朱家的资材,以朱顶这些年凭着沼气池和“大茶壶”攒下的私房钱,就是养他两辈子都绰绰有余,可是这孩子还有个要命的地方,那就是不在乎,除了对朱顶这个哥哥出自最原本的亲近和下意识的模仿之外,他似乎对一切事情都表现出无所谓,甚至于冷漠。
并非天性薄凉,而是这孩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仿佛活着就只是为了吃喝睡觉。
若不是这孩子表现的太过平庸,或者说与这个年代的普通小孩相比,并没有什么特立独行的想法和行为,朱顶几乎以为他也是带着前世记忆转生,这孩子简直比朱顶这个穿越者更像一个看客。
可是今天,朱顶第一次看见这个幼弟对某一方面便显出了强烈的兴趣,甚至有着自己独到的想法,比之吴老三那样的名义上的拥有着还要前瞻的见解,纵然吴老三不是什么人才,可是小胖子也才八岁,而且在镇上有着烂泥一样的称谓。
烂泥,总是扶不上墙的。
在朱举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为他延请了两位先生,一位温伯,号称学贯古今;一位春先生,号称马上步下鲜有敌手。
他们二人也的确各有手段,至少朱顶在二人身上学到了许多知识和御敌本领,可是自己的这个弟弟,除了把两位教师气的呕血三升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收获,然而朱顶的叔叔婶婶却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留下两位老师按时上课,而上课的是时间朱顶必然在家的时候。
朱顶知道,这两位教师其实是叔叔婶婶为自己找的老师,小胖子不过是个幌子,这从两位先生教授自己比调教小胖子要上心几层楼就看得出来,他们不加掩饰,叔叔婶婶也不是傻子,他们只是把朱顶当了傻子。
爱至深,却以仇养。
朱顶知道,也只能当作不知道,只是记在心里,不打算报答,因为那个他知道而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的秘密,因为时间恐怕不多,因为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记住那份暖。
而那二位先生的身份,似乎也并不同寻常的西席。
因为叔叔夫妇为了自己所做出的牺牲,因为为了替自己做掩饰,朱顶对自己的这位堂弟也就更生出几分愧疚。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弟弟似乎找到了兴趣的所在,只要有兴趣,朱顶就有把握把这块烂泥炼成一块臻美瓷器,只是不知道是否还有这个时间。
再有就是,貌似现在这位朱皇帝对商人不是一般的讨厌,虽然现实是老朱和传说中那位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沈大富豪早在建国之前就去另一个世界报道了,可是民间都知道,老朱讨厌商人,不是一般的讨厌。
士农工商,商人在末尾,在社会的最底层,就是再有钱,在正式场合见了一个佃户都要矮上一截,这可是老朱定下的死规矩,至少现在没人敢破。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做一个幕后大老板其实也是不错的。”
沉思了半晌,朱顶打定主意,既然小胖子找到了兴趣所在,那自己就要善加引导,总比让他混吃等死要好得多,更何况这可是自己的终极生活目标,怎能让自己的弟弟专美在前?
他一抬头,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好在下一刻就传来一阵冲水声,否则说不得朱顶就要硬着头皮,去大屋里找小胖子了,这个时候的孩子思想最是多变,别睡过一觉,就把今天的兴趣忘了干干净净,朱顶未必有时间等到他再有表现出明显兴趣的一天。
“哥,下水道好像堵了,你明天叫吴老三找人来看看,顺便和他说说分钱的事儿呗?嘿嘿。
茅房水缸里没水了,我去担水。”
看着笨手笨脚拿起水桶和扁担的朱举,朱顶心中又是一暖,恐怕也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这个连吃饭都懒得伸筷子的弟弟,才会如此“任劳任怨、不辞辛苦”。
说到水缸、马桶和下水道,朱顶心里就暗自得意,能在这个年代把阉割版的抽水马桶搞出来,这也真真是没谁了!
其实说到底,所有的这些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在等死的日子里,过的更加轻松恣意一些而已。
这“冲水马桶”当初可是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劲,才被吴老三那个蠢材鼓捣出来。
手中的柴刀自然而然的将一段段圆木变成了大小均衡的劈柴,朱顶的心里却不停的为着小胖子做着未来的规划。
这个年代,其实沈万三已经死去多年,云南也还不是大明的疆土,明史中关于老朱和沈万三的那点儿故事,看来又是鞑子们的抹黑。
既然没有沈万三,朱顶不介意去成就一个朱举,一个隐在暗地里的金钱大帝。
可是正在他于心中绸缪的时候,门口却出现一阵吵嚷,随后他的脑海便是一连串的雷鸣!
“哎,张大捕,这大晚上的,你们又是刀又是枪的,要干什么?”
以张大捕为首的一班衙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柴房附近,十几个人的队伍竟然没有发出喧哗,他们的眼睛都恶狠狠的盯着朱顶,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和善。
“朱顶,你的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老姑奶奶那样的活菩萨你都能下的了手杀害,你真是禽兽不如啊!”Χiυmъ.cοΜ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明显带出了哭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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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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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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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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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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