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都被一层层乌云压住,深秋后的宫殿,怎么看都有几分寂寥。
咯吱。
知暖宫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金黄的龙靴踩上坠了一地的落叶,槐花树上停着几只麻雀,不复初夏时的灿烂繁华。
耶律千枭顺着树干坐下,掌心是一只折好的纸鹤,叠的很别致,却染了血。
“殿下,给!麻雀!”
“等日后有条件了,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水煮鱼。”
那时,她挑着火堆,嘿嘿一笑,说不出的温暖。
也是这株槐树,也是这座宫殿,可人却不在了。
“王上。”青龙小心翼翼的开口,沙了嗓子有些低:“地牢里有一个宫女,许是认识墨姑娘,非要见您一面。”
僵硬的指尖一动,耶律千枭拂袖立起,刘海下的蓝眸沉了又沉,重重的吐出一个宣字。
小环说不出见新王的感觉,明明俊美如仙,却全身散发着一股煞气,吓的她双腿不住发抖,连礼数都忘的一干二净。
耶律千枭眯下鹰瞳,语调微颤:“你认识墨北?”
“是,是!”小环噗通一下跪到在地,双手呈上一枚玉戒:“这是墨姑娘的物什,她托我一定要交给王上!”
熟悉的紫光刺痛了耶律千枭的双目,他深深吸口气,喉间涩的难受。
小环见他没说话,心头一惊,急匆匆的说:“墨姑娘还吩咐奴婢带几句话给您。”
“什么话?”喉咙像是被炽火点燃,烧的沙疼。m.χIùmЬ.CǒM
小环垂下头,字字相告:““她说她手上染的血太多,造孽无数,早晚都要离开。”
“她说她心太小,装不了天下百姓,外民苍生,她这样做只是希望王上能快乐。”
“她说不喜欢王上杀人的模样,耶律千枭的手还是拿笔作画时好看。”
“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不要告诉南瓜,那样她会哭。”
“她说,她一生孤寂,能遇到王上是她最大的幸福。”
“她说,让王上忘了她。”
说着说着,泪便流下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觉得心揪。
她记得以前便问过墨姑娘,这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好到她做到如此这一步?
再牢狱时,她又问了一遍。
只不过,听到之后,捏着玉戒呆了好久。
“小环,如果你遇到一个人,使你知道珍惜生命和自己以及周围一切的理由,能让你即便败过也不气馁,不退缩,不回头。哪怕转过三百六十度以后,他还守在你身后。”
“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对他好?”
“我生下来就讨厌腥味,却为了一个馒头和人打的头破血流。”
“我曾经发过誓,等以后有钱了,只偷东西不杀人。”
“可比起看他深陷仇恨,倒不如我手染血红。”
“其实,你不懂的。”
“耶律千枭,比谁都好。”
曾经她或许不知道,可看到眼前如神般的君王,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身子顺着树干缓缓下滑,单手撑额,墨发垂肩,发出低沉沙哑的哽噎。
她终于明白了,他爱墨姑娘,就如同墨姑娘爱她。
已到尽头,覆水难收。
青龙背过身,不敢再看一眼槐花树下的男子,刺骨的狂风从宫外呼啸而来。
耶律千枭抬起泛红的瞳,他的背脊仍旧挺拔,浑身上下充满了帝王的威仪,像是黑暗世界的天神。他的目光锐利而悠远,越过无数乌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纵然瘦弱却永远坚强的身影。
“她跟在朕身边,无名无份。”
“却将什么都给了朕。”
“可她不会回来的,你不明白……你们都不会明白……她不会回来了……你们都不知道……”
“就连我也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墨北,墨北。”
除了你。
我从来没有那麽竭尽穷力追求过一样东西,可是到最後还是得不到。
我是不介意等待,还总是玩些手段。
可是有的时候又会有点害怕。
害怕你会和南瓜走。
害怕我终究不是你心间的人。
害怕你不进我布下的局。
害怕那么多,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空荡过。
原来,我要的不是报仇雪恨,不是将你困在我身边,更不是皇宫里的这把龙椅。
我只要你在,不管是多远。
只要我能找到就够了。
可是,你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说丢下我就丢下我呢?
我想听你对我说话。
说什麽都好。
想听你唱曲,想看你的笑,想掐着你的脖子,说要杀了你。
“墨北!”猎猎北风中,耶律千枭眼眶发红,嘶心裂肺的发出一声哀吼,震的胸膛闷闷生疼。
他深深的缓慢的呼吸,好似将那些东西一点点的咽下去一样。
终于,他立起身来,瞳眸坚定,眼锋如刀,就如同他的人一样。永远如钢铁般坚强勇韧,不会被任何磨难打倒。
他踱步走出知暖宫,越走越快,步伐坚定,背脊挺拨,他的手很有力,紧紧的攥着手心的断掌纹,耳边浮出一句。
“我陪你。”
“枭,我陪你。”
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心底钢铁般的防线被人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块。
可他深知,他软弱不得,无能不得。
他是敦煌的新王,在这座以良心和鲜血白骨堆积而成的江山上,他没有回头的资格。
她不在了。
他还在。
他答应给她一个家,答应给她一个后位,答应给她一个没有孤儿的天下。
要做到,多痛也要做到。
又是几日过去,悬崖处依旧没有消息,倒是敌军太子被擒了回来,就连久不露面的雨妃也回到了宫中。
高高的大殿上,依旧人心惶惶,无人敢言。
只不过年轻的帝王,却比前些日温润了许多。
城中的屠杀令,已然停止,甚至开始修养民生,开设学府,调理军务。
众臣摸不透帝王的心思,只得默默做事,嫌少犯错。
耶律斯彻被擒那日,空荡的殿堂里只留着两个人,一上一下,一坐一立,相隔数米。
“耶律千枭,你为何不杀我?”
龙椅上的男子一笑:“她曾经为了你在雨中跪了三日,朕答应过她留你一条性命,否则你早就千疮百孔,丧命街头了。”
“况且,朕如今才明白。”
“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你说是么?”
“前朝太子爷。”
他是故意,他绝对是故意的,他只不过想让他记住灭门之苦,还要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你……”耶律斯彻全身簌簌发抖,已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殿外日落月升,银钩洒下霜白,沿着玉阶,阶阶升高
耶律千枭却慢慢走了下来,声如虫鸣:“她以这种方式助朕破城,又留话说不喜朕杀人,只不过是希望朕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其实,朕大可以随她而去。可朕不会这么做,非是贪生,也不是心存什么国家百姓;只是怕这世间,除了朕之外,再也无人会依她。”
“耶律斯彻,这皇宫的门开着,你随时可以来报仇。”
“只不过这龙椅,只能是朕的!”
耶律斯彻木然未动,许久,许久后才吐出几个字:“你赢了。”
“不,我没赢,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一刻,耶律斯彻站在空荡的殿堂中,看着耶律千枭的背影,突然间似乎领悟了什么。他一直比他强,不管是做为皇子还是做为俘虏。这个人永远淡定如松,霸气四方,他的身侧有千千万万只火把,有千千万万的部下,有干千万万匍匐于地的随从,可是不知为何,他望着他,却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独。
或许,有时候输,也是一种解脱。
敦煌一百五十一年九月末,凰都重新立王,改国号为墨。并与轩辕朝签订了旷世之约,在军事、商业、政治、外交等方面做出了相关协商。首次官方承认两国互通有无,亲如一家。并约定,一百年内不兴战事,还天下百姓一片和平的土地。
这位年轻的皇帝,眼光卓远,勤政爱民,对贫民幼儿极为照顾。
敦煌的经济发展迅速,民风开放,商贸发达,政治清明,成为了沧荒大漠上最为富饶的王国。
慢慢的,墨北这个名字越来越少有人提起。
百姓们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偶尔会看到街道上飞驰的马,可出面不在是那个不染风尘的女子,而是大批大批的年轻士兵,他们护住城民,守着国土,仿佛在一切动荡后变得更加珍惜。
凤凰楼的生意依旧火到满楼,楼上楼下,城内城外,方圆三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不过,落四娘变了,变的温婉如春,时不时会展开手中的白扇,看几眼,吟几曲,低低沉沉,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昭雪与天下,新帝亲赦的金牌羽令,称此女风华绝代,清美在心。
有了这层关心,凤凰楼不少客人真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门槛都被踩碎了,只为迎娶这位美艳无双的落四娘。
可她本人却好似对一切都没了兴致,除了身穿盔甲的黝黑大汉来了,调侃戏弄几句,看他脸红慌张的样子,痴痴而笑。
“落,落姑娘。”青龙咬咬牙,端着木桌上的酒杯连灌三口:“我,我,我。”
“你什么?”落幕拍拍他的肩,皓齿明眸一笑:“傻子,不会喝就不要喝,我这凤凰楼的酒钱可贵的要命。若是让公子。”
说到这里一顿,落幕忽的背过身去,双肩微微发颤。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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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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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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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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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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