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火苗剧烈地扑闪,带得满室光影散乱,暧昧纠缠。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第二日,花著雨醒来时,身畔是空的,只有那金线所绣的锦绣花被被揪得皱成了一团。花著雨心中些许失落,她多么想,一早醒来,身畔有他。
四周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她的呼吸,在这寂寥的清晨,那样清晰可闻。随后两日,花著雨再没见到姬凤离,不知是在为大婚繁忙,还是在为朝政繁忙。
宫里内廷司的掌事姑姑亲自过来,为她量体裁衣后,就再也没来打扰。不管宫里太监宫女为他们的婚事如何忙碌,桃源居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不过,这两日花著雨并未闲着,她在为姬凤离绣香囊。
女红这些活,花著雨并不擅长,甚至根本就不会。以前在边关一直跟随她的丹泓,也不擅长做这个。所以花著雨几乎对刺绣一无所知,但她们南朝女子出嫁前都会亲手绣嫁衣,绣枕套,为夫君绣佩戴在身上的香囊。
嫁衣枕套,别说她不会绣,就是会绣,恐怕三日也绣不出来,这些自有内廷司准备。但是香囊,她很想亲手为姬凤离绣一个。
悄悄地问弄玉要了五色丝线、布料以及花样。
她没想到这绣花的花样这么繁多,什么鸳鸯戏水,鸟语花香,梅花傲雪,国色天香,并蒂莲开,蝶双飞……看上去既华美且寓意又好。
花著雨逐一看过去,目光忽然凝注在一个“娃娃骑鱼”的花样上。望着娃娃那胖嘟嘟的脸蛋,红艳艳的肚兜,眼眶慢慢地湿了。
弄玉看她一直盯着这个花样,打趣道:“王妃,这个娃娃的图样,王爷肯定喜欢。不过,大婚时,还是这三个花样应景一些。”弄玉说着,便将“鸳鸯戏水”、“并蒂莲开”、“蝶双飞”挑了出来。
花著雨摇摇头,伸指一点一点地抚上那个娃娃的图样,凝声道:“都拿走吧!”
弄玉一怔,小心翼翼道:“王妃,那我再去找些别的花样。”弄玉见她说这些花样都拿走,以为花著雨不喜欢这些花样。
?“不用再找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那王妃,还绣吗?”弄玉对花著雨的吩咐一向不多问。先前见花著雨要为姬凤离绣香囊,心中早已欢喜万分。王爷对王妃的情意,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王妃为王爷绣了香囊,不知王爷会怎生欢喜呢。此刻见花著雨忽然不要花样了,忍不住急急问道。
花著雨睫毛一垂,遮住了眸中欲泄的情绪,淡淡说道:“这些花样都太复杂了,我唯恐绣不好,都拿走吧。我自个儿想个简单的花样就行。”
弄玉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王妃说的是,王妃自己画的花样绣出来王爷肯定更喜欢。”
他会喜欢吗?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酸,有些事情,她或许应该告诉他了,抬眸道:“弄玉,你去为我备一支最细的豪锥。”
原本要绣香囊,忽然又要毛笔,弄玉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转身去了。
三日,一个香囊,花著雨绣了整整三日。
其间,手指多次被扎破,但那疼,却不及她心头痛的万一。到了出嫁前的那一日,香囊终于绣好。
素白色的缎面缝制的香囊上,绣着一个娃娃。与她那日看到的花样上的娃娃不同,这个,是她照着心中的影子绣的。
她的绣工太差,绣的太拙劣。倘若是旁人,肯定是不好意思拿出手的,但是她还是将香囊放到匣子里,嘱弄玉给姬凤离送了过去。
或许是婚事太快了,一直到了大婚那一日,花著雨还有些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床榻上,放着火红色流彩锦缎嫁衣,红色织锦中单,红绡披帛。灯光照耀在嫁衣上,犹如云蒸霞蔚,灼灼烁目。这嫁衣,也不知是多少人赶制出来的。
“王妃,时辰快到了,该梳妆了。”弄玉轻声提醒道。
“姑娘,玄承宫的小公公传太上皇口谕,有事要召姑娘到玄承宫去一趟。”小宫女在门外低声禀告道。
玄承宫住着的是太上皇炎帝,显然是炎帝要见她一面。花著雨沉吟片刻,摘下头上凤冠,带着弄玉快步而去。
对于太上皇炎帝,花著雨心中是有几分疑惑的。
当日,姬凤离在刑场上被处刑后,她留在宫中,曾经到炎帝的玄承宫中去查探过。
那一夜,三更后,她趁着宫内禁卫军换班的工夫,出了居养所,翻进了太上皇炎帝居住的玄承宫内。
她趴在屋檐上,隐约听到丝竹管弦之声从大殿内传来。她十分疑惑,据说炎帝病情严重,何以在深夜纵情声色?她原本打算待夜深人静后,潜入到炎帝房中,从他口中查问一些事情的,但当时的情况显然不可能了。
她正要离开,却听到屋内丝竹之声停歇,有咳嗽声传了出来,其中隐约夹杂着女子的低语声。花著雨心中疑惑,悄悄掀开一块琉璃瓦向下望去。
宫殿之中灯火昏暗,异香缭绕,层层明黄帷幔随风飘荡,现出帷幔之中的人影。
太上皇炎帝斜倚在卧榻上,一旁的女子,正是登基大典上守护在他身侧的刘太妃。
“太上皇,吃药了。”刘太妃衣衫半敞、身姿婀娜地走了过来。
太上皇一直盯着刘太妃,连眉毛都不曾眨一下,表情更是一贯地冷肃,令人观之心生惧意。刘太妃将药碗端到太上皇面前,他捧起药碗一饮而尽。
“很好喝吧?”刘太妃笑眯眯地说道。
“很好喝吧?”太上皇一脸冷肃地重复道。
花著雨悚然大惊,感觉炎帝有些不对劲儿。
她想起当初在迎接北征将士回来的宴席上,还有皇甫无双的登基大典上,都是这个刘太妃伴在他身边。当时,炎帝似乎一应话语都是受这个刘太妃指点。后来,当于太妃出示了那卷染血的帛书,炎帝看后竟也无动于衷了。
很显然,炎帝后来是被皇甫无双控制了。
但是,姬凤离夺宫那一夜,用到了炎帝的雷霆骑,很显然,后来,炎帝的病情已经好了。只是不知何时,姬凤离到底派了谁,在皇甫无双严密监视的情况下,竟然还将炎帝治好了。
而今日,炎帝见她,不知有什么事。
花著雨和弄玉到了玄承宫,常公公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太上皇有些私事要和王妃说,请其他人在外面候着。”
弄玉闻言,便侯在殿门口等候。
花著雨快步走向殿内,空气里浮动着熏人的药香,在重重垂地的明黄色烟罗后,曾经叱咤风云的炎帝病恹恹躺在软榻上。常公公快步过去,搀扶着他靠在了软榻上。
炎帝抬头看到花著雨,示意随侍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退了出去。
“原来,你是花穆的女儿?”炎帝眯眼问道,眸中闪过一丝锋锐。
“不错,我正是花穆的女儿花著雨,您曾经命我去北朝和亲,也曾经想将我毒傻的花著雨。”花著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炎帝冷声道:“不错,如若他当初真的将你毒傻,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他连这些都告诉你,可见对你倒是真心。”
花著雨清冷一笑,淡淡问道:“太上皇这一生可有真心?”她从袖中将谢皇后那张画像掏了出来,缓缓问道,“她可是太上皇的真心?”
炎帝脸色乍变,一双眼睛痴了一般望着画像上的谢皇后,声音微颤道:“你从哪里得到这张画像的?”
很显然,这张画像是他无意夹在那本书里面的,后来可能是寻不到了。
“拿来!”他伸出手,嘶哑着声音厉声说道。
花著雨将画像放到他面前,冷眼看着炎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画像上的人,良久不发一言。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手刃炎帝,可如今,她悲悯地凝视着炎帝,纵然一生戎马,得了天下,却失了和自己荣辱与共的毕生挚爱。这份悔、这份痛,势必将纠缠他一生,与他而言,这比死还要痛苦。xǐυmь.℃òm
“太上皇又何必如此悲伤呢,当初若非您亲手杀了谢皇后,凤离又何必这么多年隐姓埋名,纵然宫变逼宫得到这个天下,也绝不愿意认你这个父皇。”花著雨静静说道。自从听纳兰雪说了谢皇后的事情后,她便猜测到,谢皇后很可能是被炎帝亲手杀的,若非如此,姬凤离也不会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不认这个父皇。宁愿做一个叛臣,也不愿意做名正言顺的继位皇子。
炎帝闻言,猛然抬首,眸光犀利地凝视着花著雨,状若疯癫,嘶声道:“你怎么知道?”随即惨然笑道,“是了,你是花穆的女儿。”
“这么说,这件事我爹爹花穆也知道了,所以这么多年,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功劳,你也不容许他回京?待西疆一旦安定,你就要设计将花家满门除掉?”花著雨问道。
“你错了,之所以想要除掉他,并非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孤发现他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孤的皇子,不知何时被他换做了前朝之人。”炎帝眯眼说道,显然也已知道花穆的身份,“孤知道你也是前朝默国之人,今日要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要告诉你。那时的默国,已经千疮百孔,战乱连连,民不聊生。如若不是孤推翻默国,同样也会有别人推翻默国。孤这一生失去了挚爱的女子,不希望无襄也失去。如果你真心喜欢无襄,希望你不要再为花穆做事。”
花著雨心中大惊,没想到,这一切炎帝竟然都知道,她凝眉说道:“你错了,我没有为他做事。”
炎帝目不转睛地望着花著雨,犀利的眸光似乎能将花著雨看透。他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良久,方缓缓说道:“如此甚好。你回吧,孤要歇了。”
花著雨看着他状若珍宝般捧着那张画像,目光痴迷,她心中百感交集,缓步向殿外退去。
“还有一事,当初,要你去北朝和亲,并非无襄的主意,而是……无双的主意。”炎帝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花著雨顿了一下脚步,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笑意。这个事情,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当初,皇甫无双喜欢温婉,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恐怕都不会允许温婉去北朝和亲的。要她去代嫁,正好离间了花家和姬凤离。
回到桃源居,姬凤离迎亲的鸾轿已经到了,宫女们匆忙为她换上大红广袖织云霞帔,戴上华丽繁复的凤冠,最后再细细为她整理了一遍妆容,便搀扶着她向门外而去。
花著雨心头一片恍惚,任由她们搀扶着走了出去。
屋外,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不到半个时辰,花轿就已经到了乾庆殿,鸾轿落地,鼓乐暂停。寂静之中,只听得三声破空箭响,是新郎拉弓向轿门射出三支红箭,这是民间驱邪之意。其后,轿帘被掀开,一双修长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略一恍惚,就听得姬凤离低低说道:“宝儿,从此后,你就是我的妻,日后,无论生死祸福,危机险境,我都会用生命来保护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花著雨颤抖着伸出手,手指相触的那一瞬,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十指交叠的那一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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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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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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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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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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