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湘说,那个瞬间,她真觉得这一整天她受够了。
不过是一次赌气,不过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离家出走,她不仅遇到了会说话的猫,鬼打墙,还亲眼见到了鬼。
短短一天的遭遇,竟比她大半辈子的经历都要‘精彩’。
更甚者,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鬼竟能在大白天出现在有人的地方,这怎能不令她恐惧万分。
所以没理会后来那只大猫为什么要追着女鬼消失的方向跑,她当即转身离开。
但没走几步,突然从半空中传来的一阵尖锐又奇怪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又停下了脚步。
那仿佛是两只野猫在对峙后互相威胁的低吼。
细听却又有所不同。
一只确实是猫,另一只,却更像是个婴儿。
但易湘长到这个岁数,从没听过哪个婴儿的嗓子能发出这样凄厉可怕的声音。
实在太骇人了。
该如何形容那种骇人?
就像漆黑安静的夜,突然被一只苍白腐烂的手给撕裂,而那只手正带着潮湿浓烈的腐臭,以着无比凌厉的速度径直朝着自己身上抓过来。
过于惊怕,所以反而令人动不了脚步,那瞬间易湘感到自己两条腿就跟被生生钉在了原地。
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往声音来源的地方扭去。
随即,就在她身后那栋楼八楼的阳台处,她看到那只黑灰相间的大猫从一扇黑咕隆咚的窗户里一冲而出。
像是急切逃离着什么,它浑身的毛根根竖起,一跳出窗外就迫不及待便要往阳台外的水管上扑去。
但没等它爪子够到那跟管子,一只细长的手突地从它身后的黑暗里伸出,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
随后迅速把它往回拽。
但岂料,那只猫的力气大得惊人。
爪子大开大合的疯狂抓挠和死命挣扎间朝那只手凶猛咬下的一大口,迫使那只手没来得及将它拖进阳台,便松了开来。
这令大猫立时得到了自由。
但可惜,这自由并没给大猫带来任何生机。
脱困的同时,它没能适时抓到身边任何能够抓得住的东西,所以它就像只断线的风筝般垂直往楼下重重跌去。
眼睁睁目睹着这一过程的易湘当时就明白,这只猫恐怕凶多吉少。
它挣扎得过于猛烈,以至落下的一瞬完全来不及控制自己的身形,而它周围和身下亦没有任何遮挡物。琇書蛧
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像一块沉重的沙包。
嘭的一声闷响,似乎连地面都微微震动。
随后易湘听见八楼那扇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窗户旁,另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内,骤然响起一阵尖锐无比的婴啼声。
哭声把这个小区里的很多猫都给引来了。同时到来的,还有冥公子以及我。
那时候仍处于惊魂未定,所以易湘迟迟没敢让我发现,只悄悄躲在一边,看着冥公子给那只猫急救,看着冥公子抱着那只猫离开,看着那间传出婴儿啼哭声的屋子里匆匆跑出一家三口,魂不守舍地带着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急匆匆驱车离去。
她说,他们离开的时候,风里夹裹着不知从地上、他们身上、还是八楼那扇黑洞洞的窗户内所飘出的血腥味。
让她想起那只手,可怕极了。
于是几经踌躇,最终做出决定想要来到我面前时,冷不防,她却突然看到我和娇娇不知被什么给惊到了,一前一后疯狂逃离了那个地方。
出于本能,她不由自主也跟着我们一起逃了起来。
一路逃回这里。
但依旧没敢立即出现打扰我们。
整整一天在这小区里的遭遇,已经让她对这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感到不知所措,她诚惶诚恐,不确定如果贸然来到我和娇娇面前,她会再次遭遇到些什么。
直至后来听到我俩的对话,她才从暗处走了出来。
鼓起勇气坦白而言的时候,却没料到,我和娇娇望着她时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比她更为惊骇和恐慌。
甚至没等她把想要说的话全部说完,我们就逃似的离开了。
凭直觉,那瞬间她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很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可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她必须同我聊聊,她无比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无比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的陌生小区,否则,她原本就已极度疲劳的身体和神经,只怕将要崩溃。
权衡再三,她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再次见到我,并且开诚布公地跟我谈一谈。
说完,易湘一口气喝完了第三杯水,然后直直地看着我:“所以,如果你们小区发生的怪事不是你做的话,那么你能告诉我么,我到底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已经离开家整整一天了,我丈夫找我一定快要找疯了,我想要回去……”
“这件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从她的述说中回过神,在她等待的目光中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我也没法回答你。你别看我会说话,但我也只有这一点比较特殊,其他地方跟普通的猫们没什么区别。至于你的遭遇,确实可怕,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从没碰见过……”
我的回答显而易见令她失望了。
她黯淡的目光半信半疑,却又找不出能提出质疑的地方,便只能僵滞地握着杯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我。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道:“那或者,你借我用下手机也行,我让他过来接我……”
这个要求我无法拒绝。
虽然以她这样的状态不知手机是否管用,但试试又有何妨,或许能出现什么奇迹呢?
于是点点头,我示意她跟我进房间,然后把沙发上的手机指给她看。
手握到手机时易湘总算轻轻松了口气。一边按着数字键,她一边略带自嘲地笑了笑:“他总说我像个小孩一样丢三落四,确实是这样,手机有电的时候整整一天我想不到联系他,呵,等想到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了。”
“人在气头上总容易发生疏忽。”我安慰了句。
她再度笑了笑,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此时手机接通,她手微微一颤。
不知是仍然心里有气,还是近乡心怯,她紧握着手机放在耳边,迟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里头有个男人的话音清晰传来:“喂?你好,请问找谁?”
“志平,是我……”
“喂?请问找谁?”
“志平?喂,志平,是我,易湘。”
“请问你找谁??”对方话音明显的警惕和严肃起来。
易湘愣了愣,旋即不知所措看向我,嘴里依旧反复说道:“志平!是我!我是易湘啊……志平!”
嘟嘟嘟……
回应她的是手机那头传来的忙音。
“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听不出我的声音……”易湘握着手机的手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兀自呆站了片刻,茫然问我。
然后不等我开口,她再次拨通了电话,没等对方说话她急急道:“志平,听我说,我是易湘,昨晚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说你,不应该离家出走,你现在过来接我好不好,我好害怕……”
话音未落,忙音声再次响起。对方这次没说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易湘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困惑:“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这样?我以为他会很着急,他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要不你再试试……”我无法告诉她事情,只能这么对她说道。
她抿了抿唇看了我片刻,随后低下头,再次拨通了她丈夫的手机。
然而这一次,那男人没等接通就把电话给按了,如此再三,当易湘第六次拨打那个号码时,传来的只剩下空号音。
显然,那男人把这号码给拉黑了。
易湘拨打号码的手终于停止。
漆黑一片的房间,手机幽幽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青灰一片。
莫名一种森冷的感觉。
我咽了咽口水挪开视线,不能告知她实话的心虚,以及此刻空气突然的寂静,让我情绪紧绷。
久久无法吭声。
而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在沙发边僵站着,直至手机灯灭,仿佛时间就此凝固,遂令她成了这黑暗世界里冰冷且死寂的一部分。
静得令人窒息。
这感觉很不妙。
隐隐间我似乎闻见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腐臭。
它来自哪里,来自什么东西……
我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我没再能听见来自易湘的任何一点声音。
我目不转睛看着黑暗中那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她是否还在那儿,或者,此时在那儿的那个人,到底还是不是刚才的那个易湘。
正当我渐渐在这胡思乱想和周遭越发诡异的寂静中憋得几乎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突然咔擦一声轻响,随之,我眼前蓦地一亮。
骤然而至的光如同窒息中无比及时的一口氧气,虽刺激得我睁不开眼,却令我在一瞬间迅速松弛了下来。
一颗心缓缓归了原位。
与此同时,我听见身后一阵脚步时由远而近。
熟悉的步调不紧不慢,一如他淡淡的话音:“来客了?”
“……对。”
“站着做什么,坐。”
话音刚落,咔擦一声轻响,一具潮湿的带着股微腥的身体,就那么直直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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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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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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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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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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