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去,也没敢找酒店住,因为我完全不敢再让自己处在独身一人的环境里。
快到七点时,才发觉自己逃出门时手机忘屋里了,不过即便带着又哪里还敢再用它,所以匆匆吃了点早饭,就径直去了医院,唯恐错过老张醒过来的消息。但到了医院老张仍昏睡着,静静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一张脸由昨天的苍白变成了蜡黄色。
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看起来五官全都凹陷了,死气沉沉像具没有生气的尸体,跟火车上收到她照片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一旁坐着她的爸妈,忧心忡忡看着她,一夜没睡让老俩口憔悴无比,但又强打精神欲言又止,可能是被医生关照过不要打扰病人,所以纵然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却也不敢相互间说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声。
见状我正想过去叫他们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但她爸爸一眼看到我立刻站起来拉住了我,压低声问:“昨晚那个男的呢?我们打了他好多个电话都是关机。”
我想他可能还在睡觉,但老爷子并不认同我的说法,甚至还愤怒了起来,在拿着手机到走廊又把刘杰的号码拨了一阵后,他气冲冲返回来对我道:“睡觉!他小子居然还有心情睡觉!就他昨天胡说八道的那些我还不信了!今天怎么着也得跟我一道去警察那儿说个清楚!”
“您报警了??”
“那还用说!要不是孩她妈劝着我,昨晚他在的时候我就应该去把警察找来了!他以为那些鬼话能骗得了谁??好端端躺床上会变成这个样子!屁!一定是那个臭小子跟倩倩吵架对她动了粗,把人打成这样怕担责任,就扯了那么一个荒诞到可笑的谎来蒙人!”
“孩子他爸……”见老头说话声越来越响,唯恐惊扰到了女儿,老太太忙起身阻止他:“够啦,从刚才咕哝到现在,有完没完?什么事不能等到以后再说,别吵着女儿了……”
“以后??就现在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以后还能再找到人??”
“老头子你少说两句成不……”
“少说?丘同学,我问你,你说那小子的话谁会相信,你信?你倒是说说,没碰到撞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身上骨头断掉,内脏受伤,脑袋里还出血??你说怎么可能!他怎么不说是外星人干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床边哐啷一声脆响,原来老张竟是被惊醒了。
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了开来,用力看着我们,想要说话,但太过虚弱很难发出声音,所以只能伸手拍落了床头柜上的茶杯,以引起我们的注意。
见状我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她爸爸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急匆匆扑到床边一把抓住她的手,用轻得不能再轻的话音颤抖着道:“你可醒了……倩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手伤到没有啊……不要吓爸爸啊……”
“不是刘杰……”过了好一阵,我才从老张蠕动了半天的嘴唇里分辨出了这四个字。
她爸爸显然也是听清了,脸色顿时一变,费解又带着点愤怒地直起身把手一挥:“你不要替他隐瞒。”
“真……真的不是刘杰……”老张盯着她爸爸的脸,再次用力挤出这么一句话。
“不是他难道是你自个儿弄的??”
老张没说什么。也许是觉得说了也没用,也许是她爸爸的话戳到了她心里某些东西,她眼角突然挂下泪来。
这一下可把她妈妈急坏了,啪的下打在她老伴的肩膀上怒道:“够了!你真的够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她好一些再说!”说罢,一把将他朝病房外拖了出去,之前那个强势又高大的老头瞬间如同只被霜打焉了的茄子,任由她一路拖走,居然一声不响,也毫无反抗。
直等二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才在老张身边坐了下来,正寻思该找些什么话安抚下她的情绪,让她别再继续哭,却不料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我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死死瞪着我,仿佛一瞬间被某种极度恐惧的情绪所包围,连眼球都崩出了几道血丝。
“怎么了……老张……哪里不舒服么……”我吓得赶紧问她。
她摇摇头,随后,见我试图起身,她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别走……你听我说……你回过家了么……北棠…”
我不得不重新坐回到了床沿上,因为她这一把抓得还挺用力:“回过了。”
“……那……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么……”
我愣了愣。
看着她那张憔悴又惊恐的脸,遂想起夜里在房间那场可怕的遭遇,不由手心一阵发凉。
难道她也在那屋里见到过什么了?
一时不确定是否要如实跟她说,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眼角再次滑出一行泪来,随后使劲张了张嘴示意我凑近她,一等我靠近,便立刻着点急迫地将嘴贴到我耳朵边,努力挣扎着发出声音对我道:“昨天……跟你发完消息后……有个人压……压到了我身上……”
“什么……”
“……我想叫醒刘杰……但……但根本来不及……她就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一直……一直掉到我身上……跟我身体合在了一起……”
说到这里她喉咙里突然发出咔咔一阵怪响,我吃了一惊,匆匆抬起头,见她脸上表情比刚才似乎更加恐惧了,一边瞪着我,一边用手拉扯这自己的喉咙,似乎想说什么但无论怎样也没法再继续说出来。
“老张……别说了……等好点再说……”见状我忙伸手阻止住她这番举动。
但她却不肯听,一边用力将手从我掌心里挣脱,一边用口型继续对我道:“……她还在身体里……救救我北棠……她还在我的身体里……”xiumb.com
话音未落,她身旁检测仪突然滴滴尖叫起来,因为她血压突然急剧升高,而且心跳也一下子窜到了120。
闻讯医生护士立刻疾奔了进来,门外的老两口也是。
在对她进行紧急救治时,她的手仍死死抓着我,任护士怎么拉也拉不开,直到他们给她注射了一针镇静剂,才总算安静了下来。但直至闭上眼睛之前,她始终都紧紧盯着我,大张着的嘴仿佛一直不停地在对我重复着那三个字:救救我……
我不知道边上人是否注意到这一点,她这副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让我忍不住脑里不停想到昨天那个从窗外爬进来的女人。
以至后来怎么离开的医院,我都几乎想不起来了,因为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好像做了场极为离奇又可怕的噩梦。
直到被两只脚习惯性地带着慢慢返回到自己的住处,我才猛一下回过神来。
一抬头,看到那栋老旧的房屋在中午灼热的阳光下静静面对着我。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真有意思……以前无数次来到这里,我从来都没留意到过这一点,那就是——这栋楼即便处在这样灼烈的阳光下,即便处在这样一个朗朗的青天白日,它看起来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每一扇窗户都是黑漆漆的,窗框上长满了暗红色的锈斑,墙上到处爬着斑驳的青苔。
似乎每扇窗户的每个角度,都极为有效地规避着阳光的直射。
这真是有点奇怪不是么。
想到这里时,我忽然意识到就在离我不远的正前方,有个人正跟我一样抬头打量着这栋楼房。
很高的个子,披散着一头很长也很黑的头发。
大约是仗着一副模特似的身架,所以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好看的,即便穿着中老年人才穿的那种白衬衫,以及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廉价牛仔裤,也不妨碍他背影给人带来的致命吸引力。
但不知为什么,当下最吸引我的却不是他这身材,而是他身上那件陈旧泛黄的白衬衫。
不知为什么它看着让我觉得有点眼熟。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他的背影上,对着那件衬衫再次仔细看了两眼。这很快令他感觉到了什么,长发轻轻一甩,他突兀回头瞥向我,而就在我下意识迎着他视线也朝他那张脸看去后,立时就是一呆。
奇怪,为什么他这张脸看起来也是有点眼熟的……
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这么一个美得好像是从明星海报或者画像上走下来的人,大凡见过一次,必然是很难忘记的吧。可为什么偏偏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曾见到过他,明明这种熟悉感是如此强烈,呼之欲出……
琢磨着,正试图迅速挪开视线以免难堪,却见他忽然转过身径自朝我这里走了过来。
边走边看着我,似乎以此便能用他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锁定住我所有的动作,随后,兴许一眼窥出我手脚僵硬的局促,他朝我笑了笑,轻轻对着我弹了下手指:“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一呆。
弹指声过后,我身上那种僵硬的束缚感一瞬间就消失了,但是见鬼……之前只是觉得他看起来眼熟,现在发觉非但如此,连他声音听起来竟也是耳熟的。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竟跟那个骷髅人一模一样……
“你是谁……”不由立即全身紧绷起来,我警觉地瞪着他。
他挑了挑眉,似乎我的问题让他多少有点出乎意料:“昨晚才刚见过,这么快就忘记了么。”说完,忽地想起了什么,他嘴角扬了扬,抬起手指按在了他那张精美到无可挑剔的面孔上:“原来是我忘记了……呵,不好意思北棠,借用了你画的样子,忘了跟你说上一声。”
尽管他说话方式没有丝毫威胁感,我仍是在他那张看似温雅的笑容下悄悄捏紧了满是汗液的手掌。
他果然是那个骷髅人。
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可以按照别人的画随心所欲变成画里人物的样子?
还是他能用我画出来的人物,在自己骨骼外包出一层完整的血肉之躯……
那可不就成了画皮了么……
脑中胡思乱想的念头开始让我感到思维局促起来的时候,他已距离我仅仅一步之遥。
如此之近的距离,终于让我从他那张立体真实化了的脸上,非常清楚地捕捉到了我落笔中日积月累所养成的每一点习惯。譬如发丝线条每一道应有的流畅,譬如脸部轮廓的比例分寸,譬如眼神的深度和睫毛的长度,再譬如嘴角那道我极爱添加的,似有若无的上扬弧度……
由此我拳头捏得更紧了起来,这种说不清到底是惊诧还是恐惧的感觉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见状,也不知是出于安抚,还是为了让我从这呆滞中清醒过来,他突然伸出手朝我肩膀上轻轻一拍,又再朝下一抹:“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么?”有点奇怪的动作,让我不由自主顺着他手移动的轨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遂看到我脚底下那道被太阳照得无比清晰的影子。
看到的同时,我在头顶炙热的阳光下狠狠打了个寒颤。
因为我发觉自己影子上长着两个头,且其中一只被他手指的影子牢牢抓握着。
“见鬼!”立刻猛朝后跳开,我脱口惊叫了声。
他看着我的样子笑了笑,抓着影子的那只手朝边上轻轻一甩:“没错,还真是见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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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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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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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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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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