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樊予风朝纱幔里望了望,然后将视线移到窗外。程小小来不及思考红絮这样回答的原因,她只紧紧盯着樊予风。就在听到红絮答案的一刻,虽然隔着一片鲜红,程小小还是看到了他将视线移开的一霎那流露出的失望的神情,她害怕下一刻樊予风会起身告辞,然后她就失去了樊予风计划的重要情报,只能再回到暗阁,被动的停在原地等待有一天所有的事情有一个了结。
不,她不要再这样,不要只能静静等待。
“樊庄主,不如先让我回去打探一下,也许能有所收获。”
无论如何,她要先留住樊予风,也许这样以后就能知道他的意图。
“可是,刚刚她说……”
“只要我打探一番,不管他在与不在,总会有些有用的消息。”
樊予风立时将视线移回屋内,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说的不错。不知姑娘需要多长时间。”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想必打探起来并不容易,不如樊庄主留下联络的方法,等我有了消息,再找庄主怎样?”
“好。”
送走了樊予风,一直按捺情绪的红絮终于不耐烦起来。
“我已经敷衍了他,为什么你要答应他的要求?”
这是红絮第一次用责难的口气和程小小说话。程小小脑子里塞满十年前的旧事,红絮的话一下把她拉了回来。
“我只是想,先留住他,只要还能和他见面,也许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程小小想都没想就说出了真实的想法,等话说完才意识到红絮的不快。莫非是提起了十年前葬月谷之事令红絮气愤?她急忙解释道,“樊予风一直想诬陷葬月谷,他对葬月谷一直有敌意的,如果我们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只能坐以待毙,我只是想……”
“算了。”红絮动手收拾行李。
程小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红絮,你怎么知道十年前那人不在天云阁了?”
红絮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片刻后调整好情绪,恢复了往日的笑脸:“别放在心上。”
付辉见到程小小和红絮这么快就回到暗阁,可算放下了一颗心。程小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付辉,本想从付辉那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可付辉对十年前的事所知不多,程小小干脆提出把这件事告诉楚天云。红絮听到这个想法后不屑的冷哼一声,当晚竟不告而别。付辉倒是支持程小小的想法,毕竟事到如今,天云阁势难独善其身,所以立刻飞鸽传书,将暗阁近来发生的一切传送达天云阁阁主。
楚天云的回信不到两天就传到了暗阁,这让二人很是惊喜。但是信上的回答令两个人很是失望,楚天云那里也没有他们想要的答案。两个人又变得愁眉不展。
两天后的早上,当程小小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间,看见万伯正坐在暗阁里悠闲地和付辉喝茶聊天,一时竟以为自己在做梦。万伯捻着胡子把程小小看了几个来回,确定她身体无碍后,才说明了来意。
那日楚天云收到他们的飞鸽传书,原本只打算回信。可是信寄出以后,左思右想觉得事态不容小觑。加上程小小上次受伤,让人更加担心。于是,安排万伯前往暗阁。所以那封信前脚还没到暗阁多久,万伯后脚便跟来了。
付辉知道万伯必然是带着楚天云的计划而来,一颗心轻松不少。程小小却一直以为万伯只是天云阁里看家护院的老人家,不明白他的来意。付辉知道了程小小的疑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嘱咐她宽心。
万伯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樊予风进葬月谷。”
付辉不解:“自从葬月谷悄然兴起,不知多少人有去无回,樊予风难道要去送死?”
万伯瞥一眼程小小,道:“不是有人活着出来了吗?”
付辉一拍脑门。
万伯继续道:“阁主以为,樊予风一直在找寻进入葬月谷而能生还的方法。”
程小小忙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
“这些都不重要了。当初你被发现的情景和前几个进入葬月谷的人何其相似,任谁也会相信你进去过,就算你不承认也是枉然。樊予风也一定认定你进过葬月谷,本想从你身上找出进入葬月谷的途径,谁知你什么都不记得。他便转而利用你,希望借你之口煽动江湖中人围攻葬月谷,你逃走后这计划更是落了空,但他仍不死心,于是又向外散播谣言,要拿住你。还有,前几天他找上暗阁,向你们询问那些旧事,看样子也是为了搞清葬月谷的情形。所以,整个事情一路想下来,我和阁主推测,他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标——进入葬月谷。”
程小小和付辉不由的严肃起来。万伯又道:“你们都当他是去送死,可据我所知,樊予风这个人心思缜密,如果没有把握,他是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
万伯叹了一口气:“本来阁主并不想把这件事说出去,因为此事牵扯过往,于今无意。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瞒你们了。你们可知半年前,叶卿为什么潜到寄啸山庄去?”
“是因为那个谣言吗?”程小小努力回忆着:“碧水坡,欲风波,天云起,月沉阁。说是暗示葬月谷的风波和天云阁有关。”
万伯第一次向程小小投去赞许的目光:“这只是原因之一。可是你们不知道,这谣言是在半年前传出的,叶卿却是十个月前便处心积虑要进入寄啸山庄,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几个月的戏,才终于成功的。而那谣言恰巧在他进入山庄前后才传了出来。”
程小小竖起耳朵。
万伯道:“这事之前从未和人提起,只有叶卿知道。樊予风那里很有可能有一张葬月谷的地图。”
“什么?”程小小和付辉都吃了一惊,葬月谷还有地图这事他们确实从未听过。
“那地图本是天云阁所有。”
程小小和付辉来不及惊讶,只听万伯继续道:“十年前,葬月谷和天云阁有过一段渊源,图便是那时留下的,一年之前不慎遗失。就在地图遗失之后不久,有个人来到天云阁庸城的暗阁,说是寻仇人,并说仇人是葬月谷。阁主知道后觉得奇怪,打探之下发现那人是寄啸山庄的人,来到天云阁怕是另有居心,便下令将他轰了出去。从那时起,我们就对寄啸山庄起了疑,诸多探听,种种迹象都表明图很有可能在寄啸山庄,所以叶卿才潜入山庄,为的就是找到这地图。而没过多久,谣言便兴起了,他怕这是有心之人对天云阁不利,所以顺便借在寄啸山庄的机会打探。”
“那张地图找到了吗?”程小小问道。
万伯点头道:“叶卿曾传过口信,说那图似乎在樊予风的书房里,放在很特别的机关里。但是还没有确定,他便暴露了身份。樊予风那边想是有了戒心,再查不利,所以这事就搁置了下来。”
程小小思考了一会儿,郑重的点头。现在一切都明了了。樊予风得到葬月谷的地图后,一心想进入葬月谷,但所有进入葬月谷的人之中,只有十年前鹰阁的人毫发无伤的出了谷,他便派人前往如今的天云阁打探。虽然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但这个时候,程小小出现了,樊予风以为程小小是第二个安全从葬月谷出来的人,便又打起了程小小的注意。程小小逃跑后,他想继续打探,自然不敢直接去天云阁,只好来暗阁。
“樊予风集结武林人要铲除葬月谷是假,想借助外力进入葬月谷才是真。他恐怕自认持有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外人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却好趁乱达到自己的目的。”www.xiumb.com
“那我们该怎么办?”虽然樊予风一时半会儿进不了葬月谷,但是想到葬月谷的地图在这样的人手上,程小小怎么也不能放心。
万伯转头看看窗外:“姑娘既然都听见了,那就请进屋来一同商量商量吧。”
窗外似乎有风掠过,树枝只摆动了一下便停住了。房门被打开,门外站着这几日消失不见的红絮。
“想不到你这般年纪,耳朵还挺好使的嘛。”
“哪里,只不过姑娘的轻功差了些,还需时日磨练。”
红絮什么都没说,径自坐到一边。
“你刚说的我都听到了……我问你,你确定那张图是十年前留下的吗?”
“确定。”
红絮紧盯着万伯,想努力看穿什么。
面对红絮冰冷的态度,万伯却成竹在胸。
“姑娘既是葬月谷的人,想必这张图是如何到了天云阁,姑娘也明晰一二吧。”
“你知道的不少嘛。”说罢瞪了付辉一眼,付辉讨饶的一笑。
红絮收回目光,无意识的咬咬嘴唇。
“这事可以改日再提,我先问你,为什么樊予风非进葬月谷不可?”
“那就要问姑娘了。”
“问我?”
“是啊。姑娘想必见过那地图吧。”
“见过。”
“那地图上有些什么?”
“地图上还能有什么,自然是河流树木,山岭沟壑。”
见她不愿透露图上的内容,万伯笑道:“姑娘可否告知,十年前有人闯入葬月谷,为了什么?”
红絮把头偏向一边:“还不是有些无聊的人说葬月谷里有许多绝世的武功秘籍,那些人个个想称霸称王,才不要命的硬闯进来。”
话锋一转,问道:“樊予风总不会也想得到什么武功秘籍吧?”
万伯捻着胡子不做声,程小小问道:“难道樊予风也想称霸?”
一语中的。谁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呢,寄啸山庄十年前一蹶不振,樊予风想借秘籍重树寄啸山庄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在情理之中。
红絮似乎也觉得这样推测比较合理,但葬月谷是什么地方,岂容外人随意进出?
“哼,他有本事尽管来试试,看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万伯摇摇头:“据我家阁主说,那图一般人一时怕不能看懂。我知道姑娘以为葬月谷的机关万无一失,旁人接近不了。可是如果樊予风手上真有那张地图,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找出破解的办法。”
看出她已有些动摇,万伯继续道:“我有办法探出樊予风的虚实,不知道姑娘可愿意合作?”
话一出,红絮“腾”的一声站起身来。
“老头,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自十年前那次变故后,葬月谷和天云阁可是仇家,怎么可能合作?再说既收了葬月谷的地图,却弄丢了,这祸原本也是天云阁闯下的。”
付辉听到红絮言语之中毫不尊重,急忙咳嗽几声,提醒她不要对万伯这样无礼,却得到白眼一枚。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万伯也不恼,不慌不忙的道:“姑娘十年前尚且年轻,各种因果怕不很清楚。当年的鹰阁也是收钱消灾,并无意挑衅葬月谷。再说后来,葬月谷谷主一怒之下血洗鹰阁,大伤元气的可是鹰阁,至于这地图……”
红絮忽而开口打断:“想必你也是知道内情的人?”
“不错。”
“十年前旧事,若我不打算善了,你又能怎样?”
“大局为重。”
“够了,依你的意思,我该谢你不计前嫌?”
说罢掉头就走。眼看红絮负气,程小小不及多想追了出去,好歹拦了下来,也不敢提刚才的事,只是央求她留下过夜,红絮虽然满脸不悦,但也不甘心这样离开,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晚上,躺在一张榻上,程小小辗转不安。红絮也是醒着,万伯旧事重提,让她想起了陈年往事,无端感伤。别人当她那时年轻不记得什么,可此刻,那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小小,还没睡吗?”
“恩,睡不着。”
又是一片寂静。
“我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
“恩?”
“我是说刚才的事。”
程小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些天她和红絮和付辉在暗阁的日子颇为轻松,红絮还时常与付辉玩笑,让她几乎忘了所谓的天云阁与葬月谷之间的旧仇。可她刚刚的反应让她切身体会到那场变故在她心里留下的芥蒂。
“你真的那么讨厌天云阁?”
“也不是那么讨厌。”红絮心里明白,那个被程小小称作万伯的人说的没错,就十年前那件事的结果而言,该是葬月谷被天云阁怨恨。可是,那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如果当初的鹰阁没有派人进入葬月谷,那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一想到这些,她就不能不怨。
“我只是恨他……”
程小小莫名其妙:“谁?”
“算了。今天那老头说的对,看来为了葬月谷的安宁,我不得不听他的,和天云阁合作一次。”
程小小翻身起来:“真的吗?”
红絮把她按回被窝:“这么激动做什么,当然是真的。我必须先考虑葬月谷的安危,这是我的责任。”
继而对程小小道:“不过我有个要求,要那老头答应了才行。”
“好,我去和他说。”
“事情结束后,我要见楚天云。”
“也许我该恨得是十年前的他。”
“也对,这种事情怎么会让你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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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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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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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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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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