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想死那我就送你去死”
走廊由远至近,传来阵阵脚步声,那是俞局等人正朝第五审讯室赶来。
在詹少看来,管娜“游离的矛盾心理状态”是个莫大讽刺,她还活着,就是个莫大讽刺。
因为安心死了,安琳也死了,不该死的人已经死了,而该死的人却还活着。
熠岚眼见詹少脖子的周围青筋凸起,眼神恰要喷出火来,再这样掐下去,管娜就真的要窒息而“亡”了。她又望了一眼詹少,见他并没有要停手的打算,于是冲向前想去扳开他的手,可料詹少却有意扭转了方向,换了一只手,继续掐着管娜。
审讯室的玻璃窗上,倒影着俞是与威尔曼的脸。两人的脸上均是复杂的目光。先前要他回国,要他面对过去所签的那份协议便是由俞是与威尔曼共同起草的,任谁都没想到,会有如今这样一番局面。
哐林察推开了门,手劲比熠岚大许多的他,一把推开了詹少,或许在詹少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先前打马六的影子,又或许是认为管娜真的“该死”,林头抬起的手,最终没有落到詹少身上。
半空中将手打了转,林察扶起管娜,将她拖回审讯椅上。此刻的管娜,瞳孔骤然睁大,双目盛满了恐惧。她猛烈地咳嗽起来,目光四处悠转,似在观察情况。
可审讯室里,谁都没有来“关心”她。
林察恰时转身看向俞是,虽然出现了意外,但毕竟审讯还得继续,这接下来的人手安排到底是一局之长,俞是踏进审讯室,他的目光在詹少身上停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才落回到门口的威尔曼身上意思是,接下来的审讯我们来。
熠岚知道,詹少是不合适再呆在审讯室里的,趁着俞局还没发话,她揽过詹少的手臂、想牵他出来。这时,审讯室门口忽然多了两道身影。
众人抬头,看见了何督查,不用于林头的那次,这次何督查身旁还站着一人省公安厅厅长秦凯。
接连的意外事件,终究还是闹到了秦厅长的耳里,他第一个要质问的当然是俞局了。审讯管娜的事宜暂时交给了林察与威尔曼,不过秦凯在离开审讯室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威尔曼。
“等一下。”除了林察与威尔曼,当其余一众人正准备离开审讯室时,管娜却忽然开口了。
她说话时,眼神是看向詹少的。脱开熠岚的手,詹少走到管娜身边来。
“你有尝过,被人抛弃的滋味吗”管娜的话,令詹少心头颤起水花。他弯下身子,管娜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而她也是有意凑到他耳根底下说的,在场的人除了詹少,没有第二人能听见这句话。
嗡恰有一卷巨浪袭过耳帘,詹少克制着身体的颤动,可左掌心,那还留着安琳遗言的左掌心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距离安心展览楼抛尸的108个小时后,何督查带走了耳畔嗡叮作响的詹少,而秦厅长则示意俞是和他回了办公室。
俞局办公室,秦凯一脸愤怒“老俞,我看你们这个特殊专案组得停一停了。案子倒是一个完整地结案都没有,还扯出好些个旧案来,你这个局长,是怎么当的
当初,我同意让小詹来专案组,看中的是他的科学素养,你为什么要让他出外勤”
俞是知道,秦厅正在气头上,他什么话也不应,任由厅长把怒火发了一个爽快。
“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当时那个情况,他开个枪很困难吗安琳虽然私下里自己在查女儿的死,但你有想过吗她为什么不找我们是不相信我们吗
你看看,现在网络上,到处都在散播我们警察连一个公民最基本安全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我们是警察,我们没有悲悯过往的权利”,你不觉得打脸吗
你有想过怎么控制舆论吗怎么挽回市局的颜面吗怎么给我交一个完完整整的结案报告吗
你就告诉我,如果不是小詹出现场的话,就你那个手下关熠岚,她是不是就能够成功开枪,成功救下安琳,然后把管娜带回来问话”
俞是不想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厅长,毕竟“成长”这个词对于秦厅来说,真的太可笑,也太私人了。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他这个局长,当然有不可逃脱的责任。
“检查你也不用写了,我和督查商量一下,看是不是让他继续留在局里。另外他既然有病,就得接受调查”
“什么调查”
“我下午接到佚名举报材料,怀疑他是老头的人。”
“你说什么”
与俞局同样感到震惊的是,当何督查告诉熠岚,他们将带詹少去省厅接受调查,理由是
“何督,你们搞错了吧,他不可能是老头的人。”
“你刚刚说过,那个管娜是个心理很矛盾的犯罪者,那么在我看来,小詹也是这样的人。”詹少已经被督查员“押”上了车。关熠岚闻言,伸长脖子,她眸光转动,原本是想透过督查车的玻璃窗,看看詹少此刻的情况。
可是,玻璃窗是黑的,夜也是黑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他有病,比如大夏天喜欢穿长袖。下午我们也接到了举报材料,之前有一个案子的相关证人告诉我,他是个时常变换面孔的人。具体是谁,我们不方便透露,省厅会组成相关的调查小组,将对他的信息、能力、心理等方面做一个完整的评判,一周之后,会有结果。”
夜幕森凉,秋意浓。俞是送秦厅下了楼,两人有意在门口停下来,似有话对熠岚说,可终究两位大领导什么话都没有说。
秦凯与何信上了车,督查车远去。俞局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口气。他重新站定在熠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钟后,两人再次回到观察室。
在刚刚过去的十分钟时间里,威尔曼与林察对管娜展开了“确认游离矛盾心理状态”动因的讯问,也就是她从杀害安心帮助安琳抛尸的因果逻辑,以及在面对安琳要为女儿复仇的情形,最终却将她杀害的犯罪动机。
“十五年过去了,你想家吗”这是个很常规提问,自由林察问出口。威尔曼当即发现,“家”这个词便是管娜产生矛盾游离状态的“刺激源”。她再次出现了含有悲伤弱势情绪的复合表情,并且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林察的身上。
这是一种关注,也是一种期待,也就是说,她打从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回家的,可是她从前是个盗窃犯,如若期待回家,又是为什么呢
“你是在替y打工吗”熠岚与俞局一回到观察室,威尔曼的问话便直入了重心。
屏幕里,管娜偏移开刚才投递到林察身上的视线,咬了咬嘴,扭过头去。
“拒绝回应,这说明她接受过很强的心理训练和应对问话的策略。”詹少从前与她说过的,人在拒绝回应时经常会出现的行为意识,熠岚眼望管娜眼下的反应,如是道。
“y和老板是同一人吗”管娜告诉过李放,y就是“老头”,尽管她口中的老头与王加曼口中的y,年龄与外貌都存在极大的差异,不过林察却有意跳过了这个疑虑,把矛盾中心转移到y与老板身上。
许是方才詹少掐地过猛了些,又许是管娜的状态本来就不佳。她听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回答的打算。此刻,她就像一株美人灯,戳在冰冷的审讯室椅上,一动不动。
“你先杀了安心,然后又把她的尸体抛在众目睽睽之下,”威尔曼很适宜地走到管娜身边,加重音量道,“以此来吸引我们调查,你就是个叛徒”
“叛徒”两字自戳管娜的心窝子,威尔曼面前的这张脸,顷刻间大幅度地皱起眉头来,她微张开嘴,露出了上门牙。
这是个由生理疼痛而引起的否定表情,其意是管娜并不认为,自己是叛徒。
“既然有心要做叛徒,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老板和y先生现在在哪里”管娜刚才的表情变化,给了威尔曼顺势而问的信心,他干脆抬起双手来,突然用力地按住了管娜的肩膀,这一按,果然激怒了管娜。
她蹭的一下从审讯室上站起身来,扬起下巴,似要朝威尔曼冲过来。
“她是想找威教授打架吗”饶是此刻,坐在观察室里的熠岚都看见了管娜眼里要喷出来的怒火,俞是摇头,“加重叛徒的身份,她如落想否定这个身份,应该会在心态上有所松动。”
“之前,他们在星辰会所的地下室通道里吸毒,”林察也走到管娜的跟前,将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被双重压力认定为“叛徒”的管娜谎不择口,出现了失误,“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最安全的地方被我们围剿了,剩余的吸毒之处呢”林察注意到了,管娜说的吸毒,而不是藏身,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管娜对毒的了解比对y与老板的藏身之处,要更清楚呢
老林头刻意着重了“最”字,管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眼耸肩道“没有了。”
闭眼是视线阻隔,耸肩代表无奈,这是保护自我的弱势心理,在当前的局面下,最合理的解读是自我否定。
刚才还能头脑清晰地变换警察们问话的关键词,此刻却出现了自我否定的心理状态,这让威尔曼与林察,不得不重新思考问话策略。
“头,能不能尝试连线管娜的母亲”观察室内,熠岚很适宜地按亮了耳塞,“她既然能够在听到家这个词时,出现很复杂的表情变化,说明她是希望回到家中的,所以我想以此来震荡她的内心。
“耗子,你能联系到管娜的母亲吗”俞局先于林察应话,他认可了熠岚的提议。
“打了,没人接。”办公室内,舒皓道,“她家里我也打了,不过是个老太太接的。管娜母亲的手机信号,并不在本市,不排除管她已经搬离本市了。”
“都十五年了,丈夫也死了,说不定她觉得女儿也死了呢”梁璐接下舒皓的话茬。
林察“能调到之前管娜偷盗博物馆展品时,警方对她母亲的询问吗”
“能。记录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没有尽到母亲应有的责任,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引起我的关注,是我失了职。”xǐυmь.℃òm
熠岚“她妈妈是做什么的”
“仙人跳。”
“仙人跳她母亲在当年接受警方询问的时候说的”林察惊讶,不禁反问道。
梁璐“那倒不是,头,是管娜把她母亲的事,写到了作文里。”
“所以这样看来,这是管娜想要期待回家的理由吗她想在妈妈面前证明自己。你们发现了吗她和白祁其实是一类人。白祁是被文强抛弃的,从生理上到心理上。而管娜呢,更具体的说是被母亲从心理上抛弃的,因为她现在还渴望从心理上得到家的救赎,得到母亲的关注。
管娜的母亲认为,女儿偷盗是为了引起自己的关注。而白祁呢,当年颅脑发育不健全,10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学龄了,他是在学龄期间被抛弃的。
与当年的管娜在偷盗展品时的年纪相差不大。两个人可以说在大好的少年时光,都因为意外而被人救走了。这个人和四年前y先生救王加曼的套路是一样的。尔后他们接受训练,无一不例外地都被培养成了杀人犯。”
关熠岚条缕分析,身在审讯室的林察接话“但不同的是,王加曼的身上没有矛盾。”
“头,他有。他在面对心怀愧疚的戴尔教授时,心软了,并没有杀他。”一旁的梁璐插话道,“白祁谭飞是从心理和外貌上都隐藏了自己的另一面,但是管娜”
梁璐说着,忽闻耳塞里传出了异常声响,失踪组这才意识到方才讨论案情入了神,未见屏幕中的威尔曼欲伸手再次向管娜的脖子掐去。
林察一跃而起,本想就地抓过管娜,不过这一次,管娜却先于林察落下的手,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伸手挡住了威尔曼,不顾被撞翻的椅子,向后退去“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警察就可以杀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管娜的应激反应告诉威尔曼她想活下去,她改变了刚才“寻死”的心态。
威尔曼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视线往下走,与半蹲在地上的林察对了个眼讯问有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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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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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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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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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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