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杨,32岁。高阳中学体育老师。如你们所见,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在上一个月本市举办的‘铁人三项’比赛中夺得冠军,”舒皓吸允一口汤包里的浓汁,砸吧了一下嘴,接着道,“所谓‘铁人三项’,是5000米长跑、四种姿势游泳接力赛和实心球投掷。从体能上看,他有力气。从动机上看,他的确有杀机。不过头儿,在彭颖姗失踪前的那个晚上,裘杨有不在证明。”wWW.ΧìǔΜЬ.CǒΜ
“你又凭借手机信号来断定不在场证明?”梁璐抡起桌子上的竹筷,往舒皓头皮上一敲,“靠点谱啊,小年轻。不在场证明要的是实在的人证。”
又被打头了!不过这一次,舒皓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番他将筷子含在嘴中,双手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了起来。
“我姓靠,名叫谱。小姐姐,人证名单,我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耗子转了转靠椅,笑道,“彭颖姗失踪前一晚,裘杨在高阳中学文体办公室,召开运动会赛前裁判讨论会。现在顾姐判定彭颖姗的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的24:00—今日04:00。24:00时,裘杨的手机信号还显示在高阳中学,今天02:00,他和几个同事下了馆子,呐,小饭馆的监控拍到了他们,你手上的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也都可以为他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
“我想,我们现在的目标不应该是裘杨。”小耗子说话间,詹少一直目视天网监控,思量须臾后,他道:“因为死的人,并不是彭颖姗。”
什么?众人一惊,关熠岚也抬头望向詹少,全然未料到他会出此言论。
听及此,舒皓将天网抓到的关于张美芬与彭颖丹的表情特写一一截下来,尔后又见詹少示意他,将今早彭颖丹报完案回去的途中,天网随意抓到的表情特写也截下来。
詹少凑近屏幕,转而,他伸长手指,眼望彭颖丹的表情特写,说:“无论是早上报完案,还是刚刚认完尸,彭颖丹在离开市局后脸上所现的,的确是悲伤的微表情形态。比较明显的特征在于她的眉毛处——双眉下压并且皱起,眉头上扬,眉形内侧1/3的地方有褶皱产生。但是,”示意舒皓跳帧播放,詹少顿上几秒后,继续道,“仅仅只过了2秒钟,彭颖丹明明是在驾车,视线理应是要朝前看的,可面对同样在表演悲伤的母亲,她却侧过头,出现视线向右偏转,同时紧抿住双唇的表情。耗子,你放大她的嘴角。”
詹少话音即落,熠岚便脱口而出:“她的嘴角是上翘的,她在笑。”
“没错,她在笑。”对上熠岚的眼光,詹少继续道,“准确的说,她在偷笑。因为紧抿住双唇的目的是想要抑制嘴角的上扬。所以,尽管她的嘴唇想要表达的是压抑与悲伤,可内心却忍不住愉悦。这种真实(内在)认知与外显表达的不一致,便是说谎的(痕迹)。你们想想,妹妹都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为什么会心怀愉悦呢?”
“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顶多可以推断出姐妹俩是有矛盾的,至于互换身份,我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梁璐反驳詹少,他表面无现任何对峙情绪,实则伸手绕过关熠岚,意从证物袋里取出四张全家福。
詹少的手臂很长,由于与办公桌的“身体语言”距离相远,他似有意走近熠岚。忽而靠近的周身,清香就像长了腿的蚂蚱钻入她的鼻孔,熠岚下意识地身子一缩,还未来及得躲开,詹少的手指已然脱开她的腰,转则将证物袋里的四张全家福一一钉在白板上。
关熠岚:
“这是我在彭颖丹卧室里发现的‘全家福’,”詹奕凯手拾签字笔,目光似有若无地瞟了瞟熠岚,对于刚才那番撩拨,感知心波正有涟漪划开,熠岚有意避开詹少的目光。
触手敲了敲第一张照片,将眼光从熠岚身上收回,詹少说道:“彭家父母重男轻女,所以这对同卵双胞胎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霍尔经过研究表明,人与人之间在发生互动时,会产生四种公共距离,这第一张‘全家福’上的四个人就是很典型的社交距离。”
“这一张照片里,四人之间的公共距离约有150cm左右,不像是一家人。”眼见梁璐欲要插话,林头率先开口。
颇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头,詹少跳动的手指却没有停在第二张照片上,与上午和熠岚交流时一样,他有意跳过了中间二张照片,诺大的手掌微蜷似一朵蘑菇,转则轻轻敲了敲最后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摄于2个月前的一次家庭小聚。你们看,这个时候,张美芬与彭颖丹已经挨地很近了,她们之间的公共距离仅为10cm,”
詹少一面说,一面在白板上,将人与人之间的四种公共距离都画了出来,“张美芬与彭青一直重男轻女,但随着时间的变化,张美芬却渐渐改变了对大女儿彭颖丹的态度,这是为什么?”
詹少喜欢发问,熠岚明了他的心之所想,眼神渐次从白板上的四张“全家福”略过,她接过他的话茬:“刚才在走往解剖中心的路途中,张美芬是紧挨着彭颖丹的,这一点,两人认完尸出市局后,被天网抓取的表情特写和第四张‘全家福’均可以证明,现在的彭母不再嫌弃她,反而很依赖彭颖丹。
从小示女儿们为空气,张美芬已经承认自己重男轻女了。根据两姐妹现在的境况,我们可以推断,每天不是采访名人政客,就是出席上流场所的彭颖丹给张美芬长了脸,自然而然,母亲就改变了对大女儿的态度。”
虽然,在第一张“全家福”里,彭家父母嫌弃两姐妹的神情溢于言表,可梁璐还是对詹、关两人一唱一和的言论将信将疑:“你们的意思是,彭颖姗杀了自己的姐姐,然后再伪装成姐姐,前来报案?”
叮咚,顺着梁璐话音落下的是林察手机响起的声音,凑近林头的她瞟了一眼屏幕,随即眉头一闪,似愈加不认同詹、关两人的观点。
“是,她嫉妒。嫉妒从小与她互相取暖的姐姐,长大后却成为了母亲的心头宝。姐姐是名记者,渐渐地生活在‘光鲜’中,而她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助教,她觉得自己一直活在‘阴暗’里。”
“等一下,”梁璐不由得打断了熠岚的话,“可是顾法医刚才从痕检组传来了指纹报告,断定死者身上的指纹与目前鉴定机构登记在案的指纹完全一致,也就是说死的人的确是彭颖姗。”
梁璐话毕,詹少的瞳孔不免睁大。前一秒钟,他惊喜的是熠岚与自己的默契。而后一秒钟,他讶异地盯向手机屏幕上的指纹报告。
熠岚揉揉双眼,同样不予置信,她正想说些什么,梁璐已然先声夺人:“詹奕凯,我不否认,你或许在微反应领域上有着自己的建树。你坚信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受到心理活动变化的支配,这没错。但是,从你们发现彭颖姗被害到现在,整整一个上午,并没有出现完整的证据链。我是个警察,不认识什么爱德华,我更相信的是洛卡德交换原理,物及必留痕,你明白吗?”
尽管梁璐话粗理不粗,但在熠岚看来,她明显是在针对詹少。自詹少进失踪组以来,熠岚便感受的到,富有经验的梁警官到底还是更拥护传统刑侦一些,她对微表情与行为分析,断然是不相信的。
但眼下,詹少无意争论,只然侧身,走向窗台。
目望警院里的常青树。大好的阳光泻下来。初秋的午后,有风灌进窗口,吹动他的发丝。詹少裹了裹身上的皮衣,身姿如树般挺拔,靠在窗口。
从裤袋里掏出香烟,他本想直接点上,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熠岚。就在詹少即把烟重新放回兜里的那刻,一双手夹着打火机伸了过来,吧嗒,将烟给燃上了。
“喂,老大,办公室里,不能抽烟。”梁璐一本正经,却见林察对她笑了笑:“走吧,小白猫。你去查查彭颖姗的学校和与她相关的人物关系网。”
“黑猫先生,你既然怀疑她们俩姐妹的身份已经互换,那么跟踪的事,就交给你和岚子了。”
林察的一个动作与两句话,巧妙地化解了尴尬。
***
詹少跨上suv,熠岚便闪身钻进副驾驶。
“詹少,我把彭颖丹现在的手机定位发到你手机上了。”两人一上车,引擎才将将发动,蓝牙耳塞里舒皓的声音便及时响起。
“定位收到。”詹少拉紧安全带,一旁的熠岚也亦然,车子就此拐出市局大门。
“詹少,你觉得y与丝带杀手会不会有关联?”跟踪间隙,熠岚如是问。不知怎的,当她将这句话问出口时,不由得从心底里冒出来杨子煜这张脸,转而,她“相由心生”地用力皱了皱眉头。
看见熠岚忽皱的眉头,詹少的心蓦的被抽了一下,稍顿几秒,他才答话:“从我给他们做的侧写来看,他们的确是有共同点。但是直接关联,目前还没有足够多的信息可以做出明确的断定。”他一向谨慎言行,如今也不例外。
suv在车流中找到车牌号为乌3984的黑色大众(彭颖丹驾车),詹少双手扣住方向盘,目视路况,说道:“丝带杀手,身上背负多起命案,从表面上看,他是跳楼女孩们的幕后主脑者。而彭颖姗坠楼,根据热心目击者提供的监控素材,她同样属于自己坠楼。脖子上的勒痕,手上的捆绑痕迹,都证明着她在临死前,受尽了凶手的折磨。这些细节,都与丝带杀手的作案行为标记很一致。”
熠岚注意到,詹少在言及杨子煜名字时,用的不是本名,而是“热心目击者”一词代替。
“但丝带杀手的作案手法,首要条件便是信任。这种信任,不仅仅指的是可以成功带离女孩们去到相对她们而言,舒适、向往的场所,更重要的是,他勘破了女孩们的行为动机。”
“你的意思是——‘读心’?”詹少在引导熠岚走进丝带杀手的心理世界,她怎可能感受不出来呢?暂挥去关乎“杨子煜”的疑虑,熠岚眼露讶色。
“所谓记忆宫殿,是一种自我的浅度催眠,简单的说,它使得意识在大脑皮层留下较深的印象以达到记忆的目的。”詹少侧过头,望向熠岚,“就好比你走进一间房,这个房间里放置着花瓶、沙发、壁画、衣柜等等,你会怎样记住这些物品的摆放顺序和位置,甚至它们周围都依次摆放着哪些其他物品呢?”
“图像记忆法咯,找物品上最容易的记忆点,然后通过想象,让它们与周围的物品发生关联。”
“图像记忆法,完全正确。后面那一个方法,可称为逻辑联系法,一切记忆的基础其实都要建立在视觉图像上。”詹少点头,忽而将手指向窗外,“你看,那是什么?”
“房地产广告。”车子路过一座商厦,一副巨大的房产售卖海报刹时映入熠岚的眼。
“你看房地产广告时,脸上的表情和与我交谈时脸上所现的神情并无他二,也就是说,买房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并不是事关利益的动机。”
“所以坠楼女孩信任丝带杀手,是因为他切中了她们事关利益的行为动机?”关于坠楼女孩们的卷宗资料,熠岚其实比詹少熟悉,接过他的话,她努努嘴,继而道,“这些女孩们无一不从事着充满争议的职业,例如人体模特、酒吧销售员等等,但是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家庭变故而不得以择业于此,换言之,她们的利益动机其实就是钱。”
“但在丝带杀手眼中,她们并非走投无路选择就业于争议职业,打他心眼里认为,那是虚荣的表现。”詹少微顿,熠岚与其对视,却见他这样说,“她们真正的利益动机不光只是钱。你比如说5号受害人,她是个酒吧销售员,每天多卖一瓶酒,就能给重病的母亲多一份希望,这才是她真正的利益动机。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她想用钱来换取等价的(物品)交换。”
“不对啊,詹少,你刚刚不是说,丝带杀手认为,她们就业于颇为争议的职业,是虚荣的表现吗?那既是虚荣,为什么不直接在记忆宫殿里撒钱呢?”
“视觉图像+利益动机,这是丝带杀手建立记忆宫殿的基础条件,而他之所以能够获得女孩们的信任,是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凡事都要以女孩们的真实心理作为考量。他的确看不起她们,甚至憎恨她们,但是他却常常站在她们的角度与利益考虑问题,所以才会成功地制造出一起起‘记忆宫殿’式的案件。
同样以5号受害人为例子,钱不尊重人,而在她的记忆宫殿里,卖酒(所赚的钱)比(捡)钱更重要。”
条缕分析间,丝带杀手的画像逐渐清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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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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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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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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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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