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时辰到了,奴才们伺候您上路,恭送您老人家早蹬极乐世界。”京畿重地,天恩门外,一处四边没有邻舍,并不显眼的小宅院里,四个太监一字排开,面朝皇宫方向站立。打头的太监扯着公鸭嗓,手捧一条白绫,面带幸灾乐祸的表情,嘴里恭敬的说道。
大人身穿牙白布袍,年纪约五十岁,多日未曾安睡的双眼,透着浓浓的倦意。
大人没作声,缓步走到案前,摊开一张白纸,手中毛笔填饱了墨,没急着下笔,抬眼看了看窗外。
久未下雪了,天气干燥寒冷,倒春寒的季节尤其显得让人难受,喉咙里仿佛被塞上棉絮,憋闷得人没有心绪聊天取乐。大人目光所及,铅云密布,正应着皇朝更替,从此陷入多事之秋的时局。
不过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只需两眼一闭,从此不问人间冷暖。
一股冷风透过破碎的糊窗纸灌进屋中,四个太监不约而同的缩了缩脖子,大人浑然不觉的双臂一振,挥毫写下一首绝笔诗。
写完了,他将笔扔在砚台里,转身取过太监手里的白绫。
高高的房梁上,挂着大人已经不再动弹的身体,领头太监吩咐仵作等人料理善后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不由得捣着碎步行至案前,伸着头看看大人临死前写了什么。
五十年来梦幻真,今朝撒手谢红尘。他时水泛含龙日,认取香烟是后身。
――――
何小军坐在简陋的书桌前,盯着厚厚的暑假作业发呆。窄涩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床,中间用一道布帘子分开,当做晚上睡觉时的屏障。
小军和妹妹小琪睡一个房间,爸爸妈妈睡另一个房间。他家这套有两间房的宿舍,是厂里提供给职工的安家之所。
小军家所在的国营工厂,在离首都五十多公里的郊外,六七十年代,以生产神州牌高压锅闻名全国。现在是八十年代中期了,工厂的效益每况愈下,竞争不过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种私营品牌。
小军的爸爸妈妈都是一线工人,每个月加起来几十块钱的工资,勉强能保证兄妹俩上学吃饭。
暑假作业只写了一半,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开学了。小军是高一的学生,今年十八岁,开学后面临高二的文理分科,不过他不是为这个烦恼。
以他过往的学习成绩,学文科还是学理科,结果都一样,他根本没能力考取大学。Χiυmъ.cοΜ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爸爸何爱国喝了两盅白酒,嘴里嚼着拍黄瓜,口齿含糊的对小军说道:“小军,你真的想参加高考吗?按我说,甭费那两年的钱和时间了,老老实实当兵去,等你退伍了,还能在厂里安排个工作,让我和你妈妈缓口气。”
妈妈崔玉秀,听到爱国的话,望望小军倔强的脸,无可奈何的笑笑:“小军,吃点鱼吧,这是楼下苏叔叔自己钓的,你不是最爱吃鱼么?爸爸说的也有道理,咱不是那块料,当兵去还能捞个工作,再上两年高中,你能有把握给自己找条出路吗?”
爸妈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小军心中泛起一股悲凉。
他不是不努力,可是每当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完全记不住的化学符号,他就眼前犯困。
“我还是想读完高中,最起码能拿个高中毕业证吧?”小军吃着妈妈精心烹制的红烧鱼,梗着脖子说道。
“哥,我觉得你行,好好学习吧,当兵多苦啊。”妹妹小琪撅着嘴说道,爸妈听了没吭声。
小琪今年十五岁,刚初中毕业,开学就是高中生了。她的学习跟哥哥比起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功课在她面前,好像一点难度都没有,每次都是年级排名前三甲,厚厚的奖状塞满了她的小柜子。
小琪长得眉清目秀,高高的个子,差不多快有一米六了,而且还在不断的长高。长长的头发梳着马尾,用一根皮筋扎在脑后。她皮肤白皙,透着健康的粉红色,眼神顾盼之间,流动着一股子灵劲。
“唉,啥人啥命啊。”崔玉秀神情复杂的看了小琪一会儿,不经意的扭脸看看爱国,他的目光正和她对在一起,不约而同的深深叹了口气。
“你考虑考虑吧,苏叔叔等我回话呢。”何爱国吃完了饭,把碗一推,起身坐在了破沙发里,点上根烟抽了起来。
楼下苏叔叔,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在厂里武装部当副部长,能让小军去当兵。
“我吃饱了,回屋做作业去了。”小军觉得心烦,起身回了房间,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
“妈,我帮你。”乖巧的小琪,帮着妈妈收拢着一家人的碗筷,端到公用厨房去洗。
“唉,要是小琪是亲生的多好。”崔玉秀看着女儿的背影,低声朝丈夫感慨了一句。
“别胡说八道,什么亲生不亲生的,小琪就是我们的亲女儿。”何爱国看了看兄妹俩的房间,挥手制止崔玉秀再说话。
小琪是何爱国在路边捡来的,不知是哪个没天良的,把出生才一个星期的孩子扔到草稞里。
“爸妈,我出去转转。”天已经完全黑了,妹妹小琪出去找朋友玩去了,小军发够了呆,耷拉着脑袋,晃悠着麻杆似的瘦身子出了门。
“早点回来,看着天儿好像要下雨。”崔玉秀叮嘱了一句,看着儿子的背影摇摇头。
天上有片片乌云在聚集,颗颗星光透过云间的缝隙,看着小军躺在附近农民堆的麦秆垛上。
吹着盛夏难得的凉风,他居然满腹忧愁的睡着了。
大雨很快就落了下来,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和通彻天地的闪电。小军急忙起身跳下麦秆垛,拔脚朝家里跑去,却被近处一道闪电晃花了眼睛,脚下不留神,踩在了路边一块石头上,随即身体失去平衡摔倒了,后脑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晕死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是家里。我这是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何小军睁开双眼。
“小军,你终于醒了,可把爸爸妈妈吓坏了。”崔玉秀推开何爱国挡在床前的身体,眼里流着泪,眼巴巴的看着他。
“爸爸妈妈?”何小军忍着震惊没吭声,往日里无精打采的眼睛,闪着贼亮的光芒。虽然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他自觉从前浑浑噩噩的头脑异常的清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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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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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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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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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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