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华子和贺泉也出来了,华子见状,连忙大步跑了过来,一边道:“娘!我说过多少次了,您这身子骨,就好好在家里先休息着,千万别出来打水!这下好了,你还带庄公子的妹妹来打水,这简直是……”
贺泉走过来,拿起那木桶,华子赶紧接过,道:“你们先回屋吧,我来打,快一些。”
王婆婆被华子训了一通,有些为难,庄常曦道:“啊,没有,是我自己好奇,跟出来看看的……王婆婆,那咱们先回去吧。”
王婆婆点点头,和他们一道重新回了屋子,他们坐在外屋里,容景谦把庄常曦的手翻出来看了一下,蹙了蹙眉,庄常曦低头,这才发现方才手心剧痛是因为那木桶边缘有一根小小的木刺卡进了掌心。
不知道还好,一看到,庄常曦立刻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痛感比之前强烈许多倍,容景谦看了她一眼,道:“忍着点。”
庄常曦点点头,容景谦把那块肉一挤,再一捏,将木刺给弄了出来,庄常曦连连道:“哎哟……轻点,嘶……”
容景谦将那木刺丢去一边,道:“你不在屋内待着,出去做什么?”
“那我也不能让王婆婆一个人出去打水吧?”庄常曦看着有些无措地坐在一旁的有些佝偻的王婆婆,低声道,“她身子那么小,力气也没有,万一栽进去怎么办?”
容景谦不语,那边华子也回来了,大约是容景谦给了不少银子,他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恭敬了,先是连连道歉,又主动提起那瘸腿之人:“庄姑娘,你不必太害怕,那瘸子是好人呢。”
庄常曦确实心中记挂着此事,不由得道:“他是你们村子里的人?”
华子点头:“是呀,我们喊他大孟,也是个可怜人,五年前被征兵,去驻守金州,女桢人打过来的时候,大部队没赶过来,他们守城呢,后来没守下来,女桢人打进来以后,他们和女桢人打。最后,被女桢人砍了腿丢在一个民屋里,女桢人以为他死啦,放了把火。也就他回来了,和他一起去的啊,基本都死啦!不过他这样……哎,活着也没比死了好到哪里去。”
庄常曦愣愣地点点头,容景谦沉默片刻,华子见气氛有些凝重,赶紧道:“不过咱们这里还是很太平的,我先去弄点吃的啊,不过这天气,也没啥能吃的,弄点玉米糊,你们别嫌弃。”
容景谦道:“没关系,谢谢。”
贺泉道:“我一起。”
华子说不必,贺泉却一定要跟上,这是防止华子在吃食中加料,虽然华子显然只是个普通不过的农户,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华子和贺泉一道去弄吃食,王婆婆也回屋内炕上去休息了,外屋里只剩下容景谦和庄常曦,庄常曦呆呆的,显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容景谦道:“怎么了?”
庄常曦有些犹豫地看向容景谦,道:“这个村子的人这么贫苦可怜,在宫中我们过的那么好,我的明瑟殿里随便丢一些东西出来,或许就可以让这个村子的人过的很好,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算了,难道其他皇子和皇上不知道吗?他们为什么不来帮帮他们呢?还有那个大孟……”
容景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他们贫苦可怜吗?”
庄常曦呆了:“不可怜吗?”
“战乱不曾波及到这里,他们还没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有井水可打,有家禽,有一点田地。”容景谦道,“这已经很好了。至于大孟……他至少活下来了。”
庄常曦道:“可是就像王华说的一样,这样简直生不如死……”
容景谦道:“之前蓝山口附近的村落被屠杀和瘟疫侵袭,十室九空,尸堆至人高……存活下来的人,你猜,他们能吃什么?”
庄常曦轻轻摇摇头:“我不想猜……”
“那就不猜了。”容景谦却没有逼她,只是道,“你将整个明瑟殿搬空,也不可能拯救天下的苦难。”
庄常曦道:“那谁能拯救他们呢?”
“无战乱,四海康平,修生养息,轻徭役薄赋税,为官者清廉……”容景谦慢慢道。
庄常曦听的一个头两个大,道:“光是要完成一项,便已十分困难,遑论全部做到……”
容景谦颔首,庄常曦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容景谦道:“吃过玉米糊便要动身了。”
庄常曦点点头,外边华子已经把玉米糊弄好了,直接给他们端了过来,这玉米糊和昨天的炒米粥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华子还蒸了几个从鸡窝里刚收的鸡蛋,勉强算是加餐,华子道:“先将就着吃一下,我晚点再宰一头鸡,中午可以吃鸡肉。”
鸡肉……
庄常曦喝了两天这种粥类的东西,嘴巴都淡出个鸟了,闻言有些心动,容景谦看了她一眼,庄常曦把嘴里的玉米糊咽下去,道:“不必了。”
容景谦却道:“那就劳烦了。不过我们一会儿就要动身,还请现在就去杀鸡,将鸡肉烤柴,方便我们携带。”
华子连声说不麻烦,又跑了出去,庄常曦道:“人家家里就那么些鸡,你好意思吃啊?”
“我们给的银子,够他去市集买好几笼鸡。”容景谦喝了一口玉米糊,脸上倒是没什么嫌弃的表情,“有善心可以,但不必善过头。损害自己利益去为他人做好事,反而难以持久,保证自己所需,再行善,方得长久。”
庄常曦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道:“可圣人都说,应当舍生取义,先天下之忧而忧……”
“我不当圣者。”容景谦淡淡道,“常曦想当?”
庄常曦犹豫片刻,摇头:“我才当不了呢。”
容景谦指了指她的碗:“快点吃,一会儿凉了。”
庄常曦囫囵把玉米粥喝了,又想去外头走走,可头发还是披散着的,身边也只有个小镜子,这屋子里只有一个铜镜,上头锈迹斑斑,勉强能照出点人影,庄常曦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最后头发比起昨日她所弄的也丝毫没有长进,容景谦道:“过来。”
庄常曦回头看他:“你又要帮我梳头?”
“你这样能见人吗?”容景谦伸手,随便拨了一下勉强被插于发丝间的木簪,立刻就有一堆头发垂落。
庄常曦道:“那我也不能总让你帮我梳头啊!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你教教我呗?”
容景谦竟然点头:“可以。”
庄常曦这才坐到了他面前,容景谦拿着篦子,轻轻帮她梳着头发,庄常曦道:“这一步我会,不用你教。”
容景谦才不理她,慢吞吞把一头秀发梳的柔顺以后,又用手和篦子一起,将所有的头发握在虎口处,堆至头顶下方的位置,道:“看。”
庄常曦拿着小镜子照着,斜眼去看:“嗯,这个也简单。”
容景谦手腕一动,扭着那一束头发,头发慢慢成了一个卷,容景谦将头发一层层缠进下方,最后用木簪前端斜着插进头发中,勾住下边的头发,再一绕,横着一插,一下就全部固定住了。
“很简单。”容景谦道。
庄常曦眼睛都快歪了,完全看不到簪子是如何固定住头发的,茫然道:“简单?哪里简单了!我没看懂!”
容景谦说:“那明天再教一次。”
庄常曦回头怀疑地看着他:“你这样教,我一辈子也学不会啊,我都看不到那木簪是怎么弄的。”
容景谦道:“那就慢慢教,急什么?”
“……就知道嘲笑我笨。”庄常曦把小镜子放在旁边,站了起来,“我出去随便走走,很快回来。”
容景谦也没多问,点头目送她离开,庄常曦走到外头,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这个村落毕竟很小,庄常曦按照记忆中大孟离开的方向一路走着,很快看见了一个极小极破旧的屋子,这么冷的天气,那还不是个完整的木屋,一半和那种棚屋差不多,只堆了许多老旧的稻草。
门也十分破旧,看起来应该是别家人给的,庄常曦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骤然再见大孟这张脸,庄常曦还是小小地被吓了一跳,大孟看见她显然而已吓了一跳,微微低下头,嘴里咿呀地发出一些庄常曦听不懂的声音。
但她隐约能明白,这是大孟在问她发生何事了。
庄常曦道:“今早,今早对不起,我们是过路的商旅,我,我不知道……总之,冒犯你了……”
大孟还是低着头,像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脸一般,不停地摆着手,像在说没有关系。
“我听华子兄说了你的事情。”庄常曦咬了咬下唇,“你们是英雄,每一个你们这样的人,才让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能平安地活着……”
她将一直捏在手里的碎莲纹玉镯往大孟手里一塞:“这个玉镯,还挺值钱的,你找个信得过的人,让他陪你去青州,找个当铺换银子,你可以修葺房子,买一些好的食物,还可以雇人照顾你……”
大孟看着手中突然出现的玉镯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嘴里很着急地说着什么,庄常曦道:“你放心,这镯子本来也不是我的……啊不对,也不是我偷的抢的,总之,不能算是我的!它给你挺好的,这不是施舍,也不是什么……总之,你拿着!如果你还有什么想帮助的人,也可以帮他!啊,还有,你那些战死的朋友,如果有还未入殓的,你也可以帮帮他们……”琇書蛧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大孟,他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镯子,又抬头看向容常曦,似要哭了一般,庄常曦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千万别谢我,这镯子,以前我给过一些个很不值得给的人,但现在不同,你是值得给的人。对不起,我只能做这些了。”
大孟摇头,咿呀地说着什么,那双灰黄的眼睛里泛出一丝泪花,庄常曦不忍见他的模样,道:“总之,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稍微过的好一些……再见,不用谢我,真的不用谢我!”
说完她就转身跑了,大孟腿脚不便,并未追上,只是在后头仍大声想要表达着什么,庄常曦跑过一个拐角,险些一头撞上一个人,她仰头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容景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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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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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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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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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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