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泉煮了点沸水,把之前炒过一次的干米粮在热水里泡一泡,这就算是一锅粥了,再配上一点腌好的榨菜就行。
庄常曦盯着手中白花花的咸粥和浮在上面的一点腌菜,异常错愕,在她有限的人生中,从来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食物,可一看旁边的容景谦和贺泉,都面不改色地将那粥喝下,她十分纠结地道:“这……平日里你们打仗,就吃这个?”
“怎么可能。”容景谦淡淡道。
庄常曦微微松了口气,又听得他道:“哪有那么好的伙食条件,打起仗来,只能啃干粮。”
庄常曦为难地点点头,不想被容景谦看出自己嫌弃这个吃食,捧着碗蹙眉喝下,又将嘴里的腌菜咀嚼片刻,虽然总体来说食之无味,但也没想象的那么难吃,她勉强把一小碗粥喝了,却发现天空中突然落下了雪。
他们原本计划是今日加急赶路直接抵达青州,便立刻又动身,只是雪却渐大。
去青州的路虽有官道,但显然战起后来往的人马少了许多,道路本就有些泥泞不平,这雪一下,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被冻住,简直更难以前行,且雪完全没有变小的趋势。到后来贺泉都不敢策马狂奔,唯恐打滑。
天色微暗,容景谦往外看了一眼,见满天鹅毛大雪,果断道:“在前方那个小村子里借宿一下,不要冒险。”
贺泉点头,将马车停在村子入口处,走到第一家,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十分警惕的声音:“什么人?”
贺泉道:“你好,我是路过的商旅,想借宿一宿,外头下大雪了,实在不好赶路……我们会给报酬的。”
过了好一会儿,那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探了个脑袋出来,目光缓缓在容景谦、贺泉、庄常曦脸上扫过,大约是见三人着装颇为富贵,神色也都和善,慢慢放下了一些警惕,道:“三个人?商旅?这年头,你们去哪里行商?”
贺泉道:“就是去青州,之前乱,举家跑了,现在不打了,自是要回青州的。”
那汉子后头慢悠悠走过来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她眼睛显然不大好了,眯着眼睛往外看:“华子,咋啦?”
那华子道:“娘,没事,是三个跑商的,想来咱们家借住一宿。”
那老婆婆点头:“哦哦,那让人进来呗,这天寒地冻的……”
华子应了一声,将门缝拉开,让三人走了进去,庄常曦小心翼翼走在最末尾,紧紧跟着容景谦。
屋子并不大,一走进去就是个吃饭的小桌,左右各有一个破布挡着,算是两个小的房间,容景谦指了指庄常曦,道:“这是家妹,可否让他与令堂睡在一块?”
华子一愣,看向庄常曦,容景谦对庄常曦示意了一下,将她头上的头巾和发簪解开一些,华子立刻道:“难怪我说,怎的两位这么黑,小厮却生的如此白嫩……行,只是家母年纪太大,夜里只怕睡的不安稳,恐怕会吵到令妹。”
容景谦看了一眼庄常曦,庄常曦立刻摆手道:“没事的。”
华子点头,于是这不算房间的房间便这么分配好了,庄常曦扶着那老婆婆走入了左边的“房间”,说是房间,实在是狭小的可怜,进门拐角右边就是一个炕,上面勉强可以躺两个人,且颇为短小,左边有个柜子,看起来十分老旧,半边门还脱落了,正摇摇欲坠地悬在那儿。
屋内角落里到处都是陈年的灰尘,只有炕上比较干净,但铺在上头的被褥显然也有些年岁了,稍一靠近便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庄常曦下意识皱了皱眉头,那老婆婆眯着眼睛摸着炕往上爬,庄常曦连忙扶着让她得以成功坐上炕头,老婆婆又摸索着将鞋脱了,道:“小姑娘,我睡外边,免得吵到你……”
庄常曦赶紧摇头,又怕她看不到,道:“不行不行,这床就这么窄,万一您摔下去就不好了,我睡外头,没事的。”
老婆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往里靠去,庄常曦将外袍解了,一上炕便有点窒息,老婆婆大约也有些时日没有洗澡,身上有些淡淡的味道,和被褥上的霉味,还有房间内整体的木头腐朽以及不通风产生的味道……
这些味道混杂以后,让庄常曦忍不住下意识屏住呼吸,半响后又险些窒息地张嘴猛烈呼吸,老婆婆隐约听见她这边传来的动静,疑惑道:“怎么啦?”
“没事没事。”庄常曦慌忙道,“咳了一下,没事儿的。您继续睡吧。”
老婆婆应了一声,安静地躺在一旁,逐渐睡了过去,庄常曦也不敢再屏住呼吸,只能十分轻缓地呼吸,饶是如此,还是闻到了许多奇怪的味道,但炕上暖呼呼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味道似乎不再浓烈,庄常曦便也逐渐接受了,慢慢闭上眼睡着。
她折腾到很晚才睡着,外头天还没亮,老婆婆又醒了,庄常曦被细微的声音给吵醒,揉了揉眼睛,便见老婆婆扶着墙,想要坐起来,庄常曦立刻起身,扶着老婆婆,老婆婆有些愧疚地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庄常曦压下打了一半的哈欠,“我也一般这个点醒呢。”
她把老婆婆又扶下床,帮老婆婆把外袍给重新系上——还系错了扣子,老婆婆伸手一摸,困惑地说为何左边比右边长了一大截,她才赶紧又重新弄了一遍,再给自己换上扣子。
老婆婆领着她往外走,拐杖在地上轻轻点着,轻声道:“我们去打点水,给他们做点早饭……”
庄常曦愣了愣,硬着头皮道:“好。”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外屋,果然没人在,连贺泉也不在!庄常曦心里将贺泉骂了一顿,想着这个贺泉,还没当大驸马呢,居然要自己来给他做早饭……没骂两句,又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可是普通百姓,贺泉却是游击将军,要她做早饭也完全不算僭越。
庄常曦垂头丧气地在屋子角落里拿了个木桶,她一手提着空木桶,一手扶着老婆婆走到屋外,迎面的寒风吹的庄常曦一阵哆嗦,昨夜大概是半夜才停的雪,如今并未出太阳,外头已有一层积雪,小小的院子里只有角落的棚屋中有几只鸡鸭,正缩在稻草堆里,庄常曦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井,疑惑道:“要去哪里打水呀?”wWW.ΧìǔΜЬ.CǒΜ
老婆婆道:“村子中心有个井……”
庄常曦下意识地觉得,每家每户肯定都有个井,这会儿还披头散发的呢,闻言一顿,老婆婆继续道:“拿个木桶去接就行……昨夜下雪了吗?”
“嗯。”庄常曦看了一眼手中木桶,想着大清早的,这小村落里应当也没有什么人,便散着头发跟着老婆婆走出院子,结果才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婶,那大婶看见庄常曦,吓了一跳,又看见旁边的老婆婆,道:“哎哟,王婆婆,你家哪来这么端正的小姑娘哦,不会是华子的媳妇吧?”
庄常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王婆婆道:“别胡说八道,人家是和哥哥一起来借宿的!”
那大婶笑了几声,往另一边走了,又走了几步,还有好几个中年女子都在,庄常曦发现似乎都是女子起的比较早,天没亮就开始搬柴烧火,外出打水。
总算到了村中唯一的一口井边,有一个女子正在打水,庄常曦看着她摇动辘轳上的手柄,把固定在麻绳上的木桶弄下去,打满水后又一圈圈地将木桶转上来,再将那木桶里的水倒入自己的空木桶中……
看了一会儿,学了个大概,待那女子走了以后,王婆婆道:“你会打水吗?不会的话,我来……”
“我试试。”庄常曦松开手,让王婆婆站在一旁,摇动着手柄,比她想象中要轻松许多,很快她将一木桶满满的水摇了上来,便双手提起那木桶,往王婆婆的空木桶里倒——才提起那木桶,庄常曦才意识到水太满了,这满满一大桶水,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尤其是向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庄常曦。
庄常曦咬着牙,将水倒进空水桶里,下一个人很快过来打水,庄常曦勉力将木桶提起来,道:“王婆婆,好了,咱们走吧。”
王婆婆应了一声,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下,道:“你提得动吗?”
庄常曦身形晃了晃,道:“提得动……”
王婆婆拄着拐杖,一点点往回走,明明从王婆婆家来水井时很快就到了,回去的路却变得格外遥远,庄常曦走了几十步,只觉得自己手臂都要脱臼了,将那木桶往地上一放,道:“王婆婆,我,我有点累,要不您先回去,我休息一下,马上跟上。”
王婆婆走过来,道:“没事,你把水倒掉一点,我来提……”
庄常曦方才还在疑惑王婆婆平日如何打水运水的,这才意识到,她平日想必每次只打一点点水,多打几次也就是了,当下有些心酸,道:“不必了,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好。这么多人呢,肯定要很多水的。”
王婆婆还是坚持让她倒掉大部分水,自己来提,庄常曦索性重新把木桶提起来,道:“我不累了,咱们回去吧,真的。”
见她快步往前走,王婆婆也只好跟上,庄常曦方才停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掌,娇嫩的掌心都被木桶粗糙的边缘弄的有点泛红,这下硬撑着猛地往前走了十几步,只觉得手心疼的厉害。
迎面走来一个男子,瘸了一条腿,脸上是大片的火烧痕迹,看着极为狰狞可怖,庄常曦吓了一大跳,脚步一乱,地上泥地结了一层薄冰,被这么一吓,整个人便惊叫朝前扑去。
容景谦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从院子里走出来,步履匆忙地寻找庄常曦,正好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整个人往前扑去,他足尖轻点,身姿往前一腾,好歹是在庄常曦彻底扑街前接住了她,只是脚下也被那块冰带着一滑,两人极为好笑地转了一圈,才勉强立住。
至于庄常曦手里的木桶早就滚到了一边,水也洒了一地。
王婆婆眯着眼睛连声道:“姑娘,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那瘸腿之人也吓了一跳,他张嘴,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庄常曦浑身发抖,都不敢看他,容景谦却对他点点头:“她没事,抱歉。”
那瘸腿之人摇摇头,又愧疚地点点头,拄着一个很破的拐杖转身就一晃一晃的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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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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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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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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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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