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上一场雨夹雪下来时齐淑芳在车上,回来后已经化净了。
不知不觉,快一年了啊!
齐淑芳深吸一口凉气,“下雪了!”
“下雪了?昨夜就感觉到了。”贺建国拿了件大衣过来搭在妻子肩上,站在她后面往外看,“天冷,穿厚点。这场雪下得大,看这下的劲头,不下个一天不算完。”
“我棉衣里面穿着毛衣毛裤呢。”齐淑芳顺势伸手进袖,扣上大衣的扣子。
她棉衣外面罩着呢料的列宁装,再穿贺建国这件驼绒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齐淑芳觉得自己像个熊,行动有些迟缓,贺建国拿着铁锨铲雪,她跟在后面拿着大扫帚清扫地面残余的积雪,不大一会儿就把院子里的积雪扫到墙根,接着开始扫门口。
各家各户都在清理自己门口的雪,干得热火朝天。
扫完回头一看,地面上又落了薄薄一层雪白。
贺建国做好早饭,吃完就去上班,风雪大路滑,没骑自行车,准备乘公交,齐淑芳把大衣脱掉给他穿上,雷锋帽围巾手套给他戴上,又给他带了一双兔皮里的五眼棉鞋,“到了单位把胶靴换下来,免得坐在办公室里冻脚。”
“雪越下越大,你今天在家别出门了。”贺建国担心她出门滑倒,叮嘱道。
“好的。”
齐淑芳送走贺建国,正准备关门回屋,叶翠翠拿着火钳子夹着一块蜂窝煤冒着大雪冲出来,一阵风似的到了贺家门口,“淑芳,淑芳,你家炉子烧着吧?”
“烧着,咋啦?”
“借个火!昨晚把炉门封死了,不透气,刚才想做饭发现炉子里的煤球都灭了。”
自己家都吃饱饭了,他们家还没吃饭?这可不能耽误,他们家还有人上班呢。齐淑芳让她进门到厨房,把炉上坐着的炊壶提下来,直接把最上面一块燃烧了三分之一的煤球给她夹出来,就像自己第一次向她借火点炉子时的情况一样。
“谢啦,妹子!”叶翠翠急着做饭,夹着煤球就冲回家。
齐淑芳捅了捅叶翠翠那块煤球的蜂窝眼儿,十二个眼都捅通了,毫无堵塞,这才放进煤球炉里,重新坐上炊壶,检查炉门封得留了一线,出去闩门。
大雪天没人串门,齐淑芳索性在家学习金教授等人交代的功课。
门窗半关半开,既无火盆,煤球炉也不在堂屋,冷得像冰窖,齐淑芳火力强也受不住,拿了一块新买的羊毛毯盖在腿上,继续学习英语。
建国以来,第一外语是俄语,贺建国大学时学的就是俄语,不过毕业前的一两年,因为和苏联外交失和,俄语跟着就失宠了,英语成为了第一外语,但这些年搞活动,外语被认为是洋奴和修正主义,索性不开设外语课了。
然而,77年高考,英语的成绩占了百分之十,往后地位越来越高。
原主没接触过外语,她从头开始学,又连学好几门,只能在家里学习,学得格外辛苦,幸亏自己身边的金教授夫妇、陈三川和贺建国都是牛人,有他们辅导,渐入正轨。
齐淑芳对学习很上心,贺建国虽然猜不到六年后国家会打开高考大门,但是他一向认为学无止境,所以非常支持妻子,每次去废品收购站都会搜集一些用得到的课本,当然课本里夹杂着别的书籍字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齐淑芳在家的时候才会学习,上班只带□□,这次上班时大雪初歇,临出门前提议贺建国周末那天回家一趟,看看老人怎么样了。
老家可不止贺父,还有金教授等人,后者住的牛棚那是四面漏风。
这两天没见着贺建红,估计是暂时消停了。
可齐淑芳则很头痛,因为打扫完车上的卫生,尚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徐红突然跑过来,道:“淑芳,你爱人就是我大嫂的倒霉弟弟?”
徐红的大嘴巴让很多同事都知道她大嫂的行为,听她这么说,惊奇地看着齐淑芳。
“你听谁说的?”
齐淑芳认为,绝对不是贺建红说的。
虽然贺建红忘恩负义,厚颜无耻,但是看得出来,贺建红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除非失去头脑和冷静,否则不会把自己过去的丑事大肆张扬。贺建红和徐红的关系这么差,清楚贺建红的所作所为,贺建红可能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徐红。
徐红一脸得意:“我爸说的。胜男结婚那天,我爸不是也去了吗?当时就嘀咕说你爱人有点面熟,后来一问名字和家乡,对上了。回到家就跟我妈说,正好被我听到了。”
齐淑芳浅浅一笑。
何胜男和欧明湘好奇地道:“淑芳,真的吗?”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我和我爱人结婚只有两年,胜男结婚那天是第一次见到贺建红同志,关于她过去的事情还是问贺建红同志自己吧。”齐淑芳打从心里不愿意有贺建红这么一个大姑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肯定不知道,你结婚才两年,我大嫂可是十多年没回娘家了!”徐红拍手撇嘴,眼里透着一丝轻蔑,“淑芳,我跟你说,我大嫂那人唯利是图,以前你们家没出能人,现在你和你爱人的工作都不错,人缘又好,我大嫂肯定会去找你们!她想调进机关单位很久了,我爸和我妈觉得她人不行,怕出事,我爸硬是托人把她的意愿压了下去。即使这样,她也到处钻营,胜男结婚根本和她没关系,她还是想办法去道贺,可见她的脸皮之厚。”
齐淑芳这才明白贺建红登门的用意,自己和贺建国已经和干部家打好了关系,她却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想借由自己夫妻找个机会,啧,算计得可真深!
贺建红这样的人物,绝对不能让她如愿。
她如愿了,别人就倒霉了。
虽然说从政的人都很复杂,但以目前的气氛来说,大部分干部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能说没有腐败,可比往后是强了十倍百倍。
何胜男和她们一起工作,已经知道贺建红其人,回去极有可能会跟家人提起,齐淑芳没有再多说。几天后在拜访李莹时,她假装不经意地提了提贺建红的所作所为。贺建红一直都在巴结李莹,未尝没有想走她的门路的意思,江书记可是李莹的亲姑父,比何书记厉害多了。
江书记年过半百,将近花甲,也是打天下的那一拨人,参加过淮海战役,就是当初地位不高,现在经营二十多年,已经算是比较有身份的干部了。
古彭市一把手,你说厉害不厉害?
李莹不与生父相认,选择留在婆家,最是重情重义,自然不喜忘恩负义的人,听齐淑芳说起贺建红的为人,厌恶地道:“怎么有这种人?跟我说了那么久的话,后来也登门拜访过我,我真没看出她是这种人。你刚刚说,她想调进机关单位?”
“徐红是这么说的,我不太清楚,难道她来拜访您的时候没透露过?”
“倒是透露过,不过我没接话。”
李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铁路局宣传处处长,她就只管宣传处,其他部门的事情她不插手,别人也别想插手她的宣传处。
就因为她识时务,不仗势欺人,所以人缘特别好。
齐淑芳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唉,苦恼呀,我爱人就在市政府上班,以后她若调了过去,面对面怎么相处?我公爹说了,一辈子不认她。您想想,十多年前的所作所为多么伤人心呀?如果她是因为粮食紧缺而绝情,也不是不能接受,那时候肯定都是先顾着自己,但是最疼她的祖父母过世,亲娘过世她都没回来,就过于冷血无情了。”
李莹笑笑:“她不会如愿的。”
“嗯?”齐淑芳眼里露出一点喜色。
“如你所愿。”李莹一直都很冷静,她能让刘老心甘情愿地每年过来一趟,现任刘夫人从未阻拦过,自有其过人之处。这么睿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明白齐淑芳提起这件事的用意,尤其齐淑芳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就是来求她别答应贺建红的恳请。
齐淑芳嘿嘿一笑:“谢谢处长!”
“也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做,只能说,如果她来求我,我不会帮忙。就你大姑姐那样的肯定通不过核查,你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调进机关单位,事先得经过各方面的考察。而且,你大姑姐到这把年纪了,和我差不多吧?各个机关单位里不一定有适合她的岗位。她这个等级,套行政22级,能转为干部,工厂里的干部,不太可能进机关单位,哪个单位需要这么大年纪的办事员?级别高的干部,谁愿意让位?”
这个可不好说,凡事都有例外呀,没发生的事情,谁都无法确定。
不过得到李莹的承诺,相当于斩断贺建红一条门路,齐淑芳自认为比较小心眼,贺建红闹那么一场,自己怎么可能不回报她?
贺建红趁着年底再来拜访李莹,李莹一直都淡淡的,从来不接她想转职的话题。m.xiumb.com
贺建红气坏了,别人走后门都很容易,怎么她走个后门这么难呢?
虽然李莹不在市政府上班,但是很有影响,别人感受到她对贺建红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对贺建红多么热情,一个人除外。
这个人就是薛逢。
贺建红打听到薛逢是拍吴大娘的马屁升为列车长,隐隐约约又和江书记有点关系,虽然不知真假,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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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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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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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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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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