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着没有说话的罗浩一下子松懈了下来,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眼睛流了下来,他抬手擦了下眼泪,没有止住反而越擦越多,索性直接哭了出来,越哭越大声:“我踏马的!怎么就这么没用!太丢人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怂!我……我……”
罗浩一边哭一边骂,骂自己骂二十九中的人,贺昭就一直耐心听着,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安慰说:“我没有觉得丢人,这有什么的,你以前被你妈打,光着屁股逃进我家的样子我都见过。”
罗浩哽咽:“那时候我才五岁!还是个孩子!”
听了这话,贺昭突然有些想笑了,但忍住了,继续安慰:“你现在也是孩子,大孩子。”
“那视频……那视频……”罗浩抹了把眼泪,“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不让我走,我还赶着去上补习班!”
“那是,不能跟他们浪费时间阿,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贺昭从书包里翻了翻,没有找到纸巾,看着罗浩满脸眼泪鼻涕叹了口气,“要不你直接用衣服擦吧。”
罗浩捡起被丢到角落属于他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纸巾,闷闷地说:“其实我就是很胆小怕事很怂,他们拦着我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吓得腿都软了。”
“你是看到他们欺负人才惹上他们,我觉得你特别勇敢,真的,一般人都不敢去管。而且那些人欺软怕硬才是真正的怂包,他们最后不也吓得屁滚尿流吗?”贺昭安慰。
罗浩吸了下鼻涕:“我就是觉得特别伤自尊特别丢人,你不是和何崇山他们吃烧烤去了吗?他们人呢。”
“早吃完了,他们没有来,我是接到张江洋电话过来的。”贺昭说。
“你就自己跑来了?”罗浩愣了一下,有些感动,“昭儿,你对我太好了,我……我真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帮我补课的时候帮我写作业的时候怎么不说我给你添麻烦?不哭了?不哭就走吧,这地方怪阴森森的,”贺昭打量了他一眼,“去我家洗洗再回家吧,这会儿我妈还没回家,你这样回去你妈见了得吓死。”
“嗯,”罗浩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跟着贺昭往外走了几步,“昭哥,我真的……”
贺昭能说的安慰话都说完了,见罗浩恢复得七七八八,开玩笑打断道:“真这么感动,要不你直接给我磕个头吧。”
罗浩停了一下,改了口:“踏马的易哥太帅了,我要是女的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那还好你不是女的,要不然易哥该后悔帮你了,他应该不喜欢你这款。”贺昭说。
罗浩:“那他得喜欢什么样的?”
贺昭:“我怎么知道?”
贺昭低头打字问张江洋他们在哪,张江洋没回消息估计没看手机。
贺昭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打个电话过去,可刚从北边小巷走出来,就看见了张江洋和易时,张江洋蹬着他的破山地不停转圈,易时则倚着路灯杆低头玩手机,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罗浩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贺昭身后缩了缩,张江洋抬头看见了他们,蹬着自行车俯冲了过来,正好停在二人面前:“害,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以前还被人打到住院,就按在地上打,断了一只胳膊,我不也好好的嘛。”
贺昭:“唷,还挺自豪?你快用你那断胳膊把胖子载回家洗洗。”
张江洋看了眼易时,疑惑地说:“不是说去吃东西吗?”
罗浩低着头,不愿意他们看见他发涨的眼睛:“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等我拿到下个月零花钱。”
贺昭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是不是给了钱那寸头?”
罗浩迟疑道:“嗯……”
“卧草,打架就打架怎么还勒索?”张江洋问,“他拿了你多少钱?我给你讨回来!”
贺昭:“算了吧你可别跟他们纠缠不清。”
罗浩犹犹豫豫:“5……5千……”
“什么!!”
贺昭和张江洋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不行不行,”张江洋用腿支地,任由罗浩扶住他肩膀踩在山地车后面的火箭筒,“这肯定得讨回来。”
贺昭点点头:“是得讨回来,必须得讨回来。”
易时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贺昭伸出五个手指头:“看我干嘛?五千耶!”
张江洋腿一蹬,载着罗浩的山地车摇摇晃晃往前驶去:“沃日,胖子,你是该减减肥了。”
“你不是半夜起来做俯卧撑吗?这就不行了?”
“我当然行,我怎么会不行,我是怕我这车不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越来越远。
贺昭恭敬地问:“英雄,您看我们是去吃东西呢还是回去呢?”
易时收起了手机:“回去吧。”
两人走了几步,贺昭斟酌着开了口:“我知道你不是会乱说的人,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希望你不要跟别人提起今晚这事,胖子他是个很敏感的人,要是被人知道了估计要羞愤得跳楼。”
易时答得迅速简洁:“好。”
贺昭笑了一下,上下审视了易时一番:“说起来,英雄经常打架吧?打架打得挺顺手啊,我就说你这样怎么可能遇见的人都love&peace。”
易时面无表情:“我这样?”
贺昭指着宽阔的马路:“对,就是你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幸好这路够宽,不然都不够你拽的。不过,你刚刚挺帅的,帅得胖子想嫁你,就是下手重了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让对方害怕到逃跑,他下次还会来。”过了好几秒,易时才蹦出这么一句。
贺昭琢磨着,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儿大啊,这是经验之谈?得经历过什么才有这样的经验?而且他那样敏捷自然的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有。难道……贺昭顿时脑补出易时叼着烟坐在高位上,小弟们毕恭毕敬围着他,脚下还跪着一群鼻青脸肿被打怕了的对手的场面,传说中的□□高中生?
贺昭有些好奇,但是易时应该不会想跟他深入聊这个话题,于是,他只说:“身手不错。”
易时:“你学几年搏击也可以。”
贺昭眨了眨眼睛,所以身手好不是打架打得多,而是学过搏击?普通中学生会特地去学搏击吗?易时看起来不像是会主动惹事的,不会真是长得太帅太冷被人找茬吧?不会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吧?美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易时不冷不热说了句:“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贺昭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好奇得这么明显吗?可是易时明明就目不斜视没有看他啊。
不过易时语气冷淡,但是看上去好像并不抗拒,他想了想,决定回到最早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去鬼屋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贺昭想着易时不想回答就算了,打算换个话题的时候,易时低声说:“那是我外婆的故居。”
贺昭怔了怔:“你外婆……”
“过世了,”易时的语气淡得不露情绪,“她身体不好坐不了那么久飞机,但她一直想回来。”
贺昭立即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说那是鬼屋。”
易时:“无所谓,我只是想看一眼。”
“所以……你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贺昭偏头看他,有几分好奇,“那你觉得这座城市怎么样?”
易时毫不犹豫吐出两个字:“迷宫。”
贺昭弯了弯眼睛:“好像很多人都这么说,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就觉得你浑身都透露着迷茫二字,有一种‘我从哪来,该到哪去’的深沉。”
易时没有说话,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看向旁边微低头的少年。四周很安静,风微微鼓起少年宽松的校服,掠过单薄的锁骨和背脊,挺拔而又漂亮,路灯在他脚下拉出细长的影子,恍然有种说不上来的脆弱感,显得有点儿孤寂。m.χIùmЬ.CǒM
他听见贺昭轻声说:“我跟你相反,我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我以前和胖子是邻居,就是你外婆老家那附近,后来搬到这儿,最远也就跨个区了,我应该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了。”
易时有点儿意外,贺昭身上一直有股鲜活劲儿,少年特有的轻盈自在,仿佛一阵风,从他嘴里说出“一辈子”三个沉甸甸的字,有些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易时嘴唇动了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啊……”贺昭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揉了一下鼻子,他说,“因为太难了。”
他熟悉这座城市,但是他时常也有和易时一样的感觉,觉得这座城市像个迷宫,就好像会一直困着他。
“不说这个了,你今晚就搬进去吗?你的东西呢?”贺昭问。
易时:“已经让人把我的东西送了过来。”
贺昭点了点头,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易时:“不用。”
贺昭在心里啧了声,这拒绝果断而坚决,丝毫没有犹豫,也没有给人余地。
过了几秒,易时加了句:“我东西很少。”
贺昭应道:“好哦。”
靠近住宅区是一片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盏盏点点,亮度不同,却是一样温馨。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贺昭说,“你打算租多久啊?”
易时:“应该至少到高考。”
贺昭语气很轻松:“那还挺久的,我一直以为你很快就要走了。”
易时微微愣了一下,再度看向他。
“因为……”贺昭没有看他,继续往前走,“你似乎不想跟周遭扯上关系,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地方看着我们,有一种随时抽身离开的感觉。你还要住这么久的话……其实这儿的人都挺热情挺好相处的,楼下的婆婆,你对门的叔叔一家……我们小区的人都挺好,班上的人也是,他们对你有时候是有点儿过于好奇但没有恶意,你或许可以试着和他们接触看看,可能并不会那么糟糕。”
易时垂眼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呢?”
贺昭有些不明白:“我?”
易时抿了抿唇:“我回国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
说实话贺昭有点儿惊讶,他一直以为易时不太乐意和别人包括他有太深接触。表面上看起来易时似乎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但那是因为他们同桌,而且他也一直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
难不成易时也像小动物一样会把自己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认成妈妈?那好像叫印随行为,一个特定敏感期的学习方式。
把面前高高瘦瘦的男生和新破壳的小动物联系在一起确实有些好笑,但贺昭自觉地把那一点儿想笑的冲动强行压了下去。他有预感要是他现在笑出来,易时会十分后悔刚刚说出了那句话,甚至可能会恼羞成怒,因为不过安静了几秒,他就看见易时身侧瘦长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曲了曲。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传染,贺昭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了,总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他挑了几句最不别扭的话故作自然地说了出来:“我都叫你哥了,你还没感受到我的热情吗?一直可都是别人叫我哥。”
谁知,他尽力维护这难得的勉强算得上温情的时刻,易时却没有,他说:“今晚之前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叫你哥。”
语气很冷淡,但是贺昭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不明显的嘲讽。
贺昭啧了声:“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凭我高凭我帅凭我人格魅力啊。”
易时瞥了他一眼:“高?”
贺昭顿时被他刻薄的单字激到了,甚是不服气:“我们这是南方,我这身高这腿长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讲道理,我们班除了你和何大仙胖子还有哪个比我高?如果你不上场,何大仙还想安排我抢篮板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修改下措辞,喂,这位同学,你不要假装听不见,听见没?”
易时:“听见了,不矮。”
贺昭:“???”
拐个弯就到了小区门口,旁边有家小小的便利店,是一对老夫妇在经营,已经开了近二十年。
贺昭小跑了过去,极为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放在柜台上:“钱爷爷,买两瓶可乐。”
他一句爷爷喊得又乖又亲切,还附带一个全套的卖乖笑容。
钱爷爷正盯着那台小小的电视,闻言推了一下眼镜,边看着电视屏幕边帮他扫码,随口道:“小昭下课啦?”
贺昭扫码付钱,跟着瞟了眼电视:“是啊,哇终于怀疑到这坏蛋身上了。”
钱爷爷笑着说:“怎么?你也看这电视剧?”
贺昭笑嘻嘻地说:“我妈在看,爷爷我先走啦。”
贺昭拿着可乐蹦回易时身边,把其中一瓶递了过去正在等他的易时。
贺昭拧开痛快地灌了一大口:“渴死我了。”
然后用可乐轻轻碰了一下易时手上那瓶可乐的瓶身,露出了笑容。
“虽然迟了点,但是易时同学,欢迎你来到迷宫,欢迎你来到3班,也欢迎你入住我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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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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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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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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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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