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久地坐在车内,不言不语。
那张极为惑人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他和周寒墨之间的关系基本已经走到了不能挽回的程度。
他也没打算挽回。
这些年他一次又一次地逼着周寒墨,终于是把他给逼得离开了周家。
周运要的也便是这样的结果。
周家同一时间只有一个掌权人就够了,没有所谓的备用。
周家和霍家是两个极端。
霍家可以枝繁叶茂,周家人丁凋零。
霍家处处生机,随处皆是善缘。
周家把自己的康庄大道走成了独木桥。
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让人看着都心惊胆颤。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绝处逢生呢。
周家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以后能有什么样的光景都不好说。
周寒墨是周家最有希望的人,他身上带了种亦正亦邪的气质,运用好了在正道上大放异彩;往偏里用,也能是坏蛋中的战斗机。
他没有办法带领周家走上一条正直的道理,因为他担起周家的重任时已经是成年人了。
他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m.χIùmЬ.CǒM
但周寒墨不一样。
周寒墨有他大哥的影子,自带一股正直到纯粹的气质。
他欣赏这样的气质,同时也害怕这样的气质在周寒墨的身上出现。
因为他大哥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正当年的时候消逝了,消逝得疑点重重。
如果他还活着,他大哥的人生该是何等的灿烂,他们周家此时此刻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无法估量。
他没有办法带领周家走一条正直的路,他希望周寒墨在学会自保的同时,也能带着周家走一条挺直腰杆的路。
周运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他把周寒墨逼到了这个份上,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他以后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几乎不用细想就能知道。
然而,他自己遇见了人性之恶,却也仍旧希望人性之善能出现在周寒墨的身上。
他当时也抱了一点侥幸,如果霍家的那些孩子没有发现他,他也有急救的措施。
只是一切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好。
是霍以安看到了周寒墨。
霍以安是整个霍家的中心,只要是霍以安会多看两眼的人,霍家也会多加关注。
事情证明也确实如此。
就算霍家人当时根本不想搭理就医中的周寒墨,但依旧会嘱咐医护人员多加关照。
周寒墨当时所享受的到的医疗条件也是医院中上等的医疗条件了,不然他也不会恢复这么快。
而这正好是他拉得最好的一刀。
在周寒墨极为渴望亲人的关爱时,往他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那一刀,将心比心来看,成年人都承受不住。
周寒墨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光是周寒墨这几个月的表现主足够证明这一点了。
周运正想着,他的手机响了。
是大宅来的电话。
周运想也没想地接了,“喂,爸。”
“今天下雪了,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别急着回来。”周老爷子苍老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
周运笑道:“我知道了,我的车开得很稳当。我现在在寒墨学校附近。”
周老爷子的呼吸一顿,哑声问道:“这孩子怎么样了?还好吗?胖了还是瘦了?”
“看起来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您不用太担心。各方面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在学校里跟同学的交往也正常。”
“那就好。就是苦了他了。”
“爸,这事儿咱们说好了,有些事拉开了序幕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就算再回头,也得等他真正成人之后。要不他受的这些苦岂不是白受了,您承受的这些痛苦又该怎么处理?这些事我们都要好好想想,不能屈服于一时心软。”
周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许久之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粗嘎的说道:“没有经历长夜痛哭、失眠,又怎能品尝人生的滋味。你继续坚持你的想法,以后我走了,寒墨知道咱们的良苦用心之后,麻烦你让他到我的坟头说一声,让他重新再叫我一声爷爷。”
周运听到这话时,眼前突然有了片刻的茫然。
此时,天空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雪,纷纷扬扬的,像是要把地上的脏污都给掩盖了。
时间不会等人,老人的遗憾与期待很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出现。
这样值得吗?
周运回答不出来。
对他这个三十多四十岁的人而言是值得的。
因为他还能看到未来可能会有的改变。
周老爷子却不一定有时间等到。
周运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哑声道:“爸,儿子不孝。”
周老爷子把这话听在耳里,也很不好受。
周运的苦有多深,谁又能体会?
他怎么能对他倚老卖老?
周老爷子想着,他果然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得他只能看到他自己的苦难,将他人的苦难置之不理。
一通以关心为开端的电话,最终在一阵沉默中各自挂断了。
周运看着已经没有人烟的小区,勉强打起了精神,发动车子离开。
……
周寒墨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几乎同手同脚地回到他的公寓。
他回到公寓时,没有坐在客厅的沙发,也没有回卧室,而是坐到了书房的露台边。
从那里看过去,能稍稍看到霍以安的房间。
有时候要是足够幸运,他还能看到霍以安站在窗边做拉伸。
她跟其他女孩儿不一样。
她似乎没有独处时的小性子,私下的她跟她在他人面前所表现得很接近,连额外的小动作都很少。
周寒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了霍以安,以至于她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觉得格外的着迷。
一动一静,皆是难得且无法描述的自在。
而最近,他几乎把她当成了他难受时最重要的寄托。
哪怕是看看她的窗台,他都觉得是好的。
起浮躁动不安的心也会因此而渐渐平复下来。
周寒墨在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浮现起刚才那辆车。
那辆车有时候会偶尔出现。
不知道车里的人是想看他什么样的一面,落魄或是失意的。
他并不打算满足那人的心里。
他会一步一步走得更稳,哪怕现在没有什么经验,课余时间也少得可怜,他也想尽可能的把自己的人生走到正轨上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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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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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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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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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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