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非就着小药杯将药放到嘴里,然后就咽了下去。
何慈颂一一将那些药瓶盖好,重新坐回沙发上,说道:“您二位是先消化今天的这些消息明天再听剩下的,还是今天梳理清楚。”
“明天再说吧。你看看是不是能让霍予沉或者陆一语将钥匙、首饰和镯子发张图或寄实物过来看看。”
“霍予沉说过这些东西可以给我和您两位看。”
“那你联系他看看。”
“好的。您两位先回房休息吧。”
宋子非和何尊互相搀扶着回了房间。
何尊扶着宋子非坐到房间内的软榻上,说道:“好点了没有?”
宋子非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才回道:“现在舒服一点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缓声说道:“看到咱们的外孙迈出这一步我既高兴又忍不住心疼,何先生您还记得他以前的性子吗?我都不相信他能去找霍予沉、褚韵峰。”
说到这里宋子非哽咽了一下,干涸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咱们宠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在三十岁的时候还是被拉扯着一夜长大,还大部分是因为咱们。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酸。他要是没有心一点该多好,咱们的钱、他的公司也能让他好好过完一辈子或两辈子了,要这么辛苦、这么委曲求全的勉强自己做什么不愿意做的事。”
“他要是不成长,小语又怎么会回到何家?你呀,以前小语受苦你难受,现在慈颂遭罪你也难受。没有受过苦痛的人生,又怎么算得上是走过人生这场没有回头的路。在我们还在世的时候,后辈们经历这些是好事,我们还能陪他们,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宋子非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还是你们这些男人理智。唉,我果然太感性了。就是不知道小语回到何家的时候,咱们还在不在世。”
“在不在都无所谓,慈颂不是个自私狠厉的孩子,他会有个当哥哥的样的。不过,咱们最好还是撑到那一天,这样下去了也能给咱们的女儿一个交代。”
“您说的对。为了不早死,咱们还是早点泡脚休息吧。”
何尊笑看白发苍苍的老伴儿,笑道:“天天把死挂嘴边,也不怕晦气。”
“培养一点视死如归的精神。虽然我还特想看慈颂有个靠谱的媳妇儿,但以这孩子不开挂的感情线,还有好几年好等,我就不做这种无谓的期待了,省得以后死都死不瞑目。”
何尊呵呵笑着,去洗手间接了泡脚的水,又添加了草药包。
他们的卫生间是特别设计的,比很多人的卧室都宽敞,有专门泡脚、泡澡的地方,设计得都很贴老年人的使用习惯,到处有裹了软套的扶手,方便他们久坐、久蹲、久站时扶着,地上全是防滑专用的瓷砖,摩擦力是地用瓷砖中最大的。xǐυmь.℃òm
“老伴儿,过来洗脸泡脚。”
“好。”
宋子非缓步进去,用温水冲了一下脚之后,就坐到何尊的旁边开始泡。
何尊就拿着架子上有书签的书,“今晚想听什么。”
“您接着念下去就好。”
“好。”何尊将书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声音平缓地念了起来,“……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去来的中间,又是怎样地匆匆呢?早上起来的时候,小屋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太阳。太阳他有脚啊,轻轻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着旋转。于是——洗手的时候,日子从水盆里过去;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默默时,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我觉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时,他又从遮拘着的手边过去,天黑时,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从我身上跨过,从我脚边飞去了。等我睁开眼和太阳再见,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着面叹卢。但是新来的日子的影儿又开始在叹息里闪过了……”(注:朱自清《匆匆》)
宋子非静静地听着平而缓的苍老声音念着熟悉的散文,似乎堕入了旧时光,表情也变得有几分孩童般的迷茫。
失去女儿之后,何先生的陪伴变得愈发的可贵,他们都清晰的知道这人世间没有什么人比他们彼此更珍贵了。
在女儿在世的时候,他们还偶尔绊几句嘴。
女儿走了之后,他们遇到什么事都是好商好量的,几乎没有争执。
这样的日子走了三十年,他们没有厌烦,反而越发的珍惜对方,也愈发的明白了年轻人们时不时就挂在嘴边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真正走过几十年的夫妻,这些话还是略显矫情。
但对方却已是容入了骨髓里。
宋子非这么想着,握住了何尊的手,“何先生,您说以后您要是走在我前头了,我怎么过剩下的日子啊。我这把年纪还闹自杀也怪渗得慌的。”
何尊放下书,笑道:“你走在前头,我等你安安稳稳的走了,再跟慈颂和小语告个别再走。你到时候就稍微等等我。”
“唉,怪感受的。我想到您这一辈子先是送走了女儿,晚年又送老伴儿就觉得您挺不容易的,一个男人流一次死亡的眼泪就行了,还是您先走吧。我这性情也乐观,说不定还能为您的离世而高兴。”
“你跟我走的路是一样的,没有你比我轻松的道理。对我们而言最好的事是一起走,谁也不悲伤。就是苦了慈颂,一下子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小语毕竟不在咱们身边长大,即使会伤心也不到伤筋痛骨的程度,慈颂就不行了。”
宋子非想到那个画面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还是努力活成一对老王八吧。等这些晚辈都受不了咱们了,咱们再清清静静的死,谁都不影响谁。”
“那你得多多锻炼,我跟医生做训练的时候你别在一旁偷懒、装累。”
“好吧。”
何慈颂在他外公外婆回到自己的房间,给霍予沉发了条信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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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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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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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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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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