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侍女拔声尖叫,引起整府骚动。
身着绛色青鸟官服的梁榭蕴,独跪寒风中,清眸涣散,衣衫单薄,身形瘦弱。腹部处。用黑色丝线织就的鸟眸染满腥浓猩红的鲜血。
纤白素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而她的怀中,却抱着早已气绝身亡的秋素兰。
梁榭蕴神色呆滞,冷飕飕的寒风直往凌乱的喉咙里灌,如刀子般割得人生疼。
阴暗潮湿的天牢,暗无天日,冷如寒冰。铁窗四周灰尘遍布,飞雪凌乱,萧瑟清寒。
这时,急促的金丝雄鹰绒靴钝声橐橐,已然失去了平日沉稳笃足之节奏。
“开门!”
沉声冷如极地寒冰,笨重粗厚的铁链声哐哐铛铛。
脏窄牢房一隅,干枯杂草凌乱铺地。一身形瘦弱的女子双手抱膝,镣铐如毒蛇般禁锢她的四足。独自蜷缩在角落中,仿若被生生抽走了魂魄般,清眸木讷无神。如浮萍般的雪籽轻飘飘霑上乌黑的青丝,单薄素色牢服在冷风中颤抖如筛糠,唇色霜白。
齐擒龙不紧不慢解下雄姿缎紫鹤氅丝涤,紧紧包裹纤弱细瘦的娇躯。棕眸幽沉低暗,心似有尖锐的利刃刺入般,刺疼难耐,下颌搁上她的发顶:“蕴儿。”
龙涎香的温润气息萦绕冻得生冷的鼻尖,压抑低喑的轻唤声如沉石落湖般涤荡她的心扉,渐渐唤醒她凝固涣散意识,氤氲水雾迷蒙了清眸。
哐哐----
梁榭蕴青白皲裂的干唇不断蠕动,强忍了半日的滚烫泪水当即沿颊滑落,素手颤颤巍巍抬起,冻如冰凌。
“......素兰是因我而死的......”
她埋在他的怀中,泪如雨下。
翰林书局外落下的雪花舞动如星子,她忍不住伸手接了片绵软的雪粒,下一瞬,跳跃的灯盏瞬间湮灭。一道黑影猛然晃过,后颈被袭,她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雪花浸湿衣襟,寒意渗入骨髓。她强撑着身体挣扎起身,血腥之气就这么明目张胆闯入了她的鼻翼。她愣愣偏眸,那个人小鬼大、可爱如精灵的小姑娘,就这么静躺在她身边,气息全无。手边,是粘稠而锐利的短刀......
齐擒龙揿住她的后脑勺,寒眸深冷。那藏在暗处之人,已按捺不住开始下手了。他紧了紧怀中的人儿,幽沉瞳仁冰冷如风刀霜剑:“我答应你,一定会揪出真凶,替素兰报仇,还你清白!”
林风潇潇,响如松涛。
她缓缓睁开重如千钧的杏仁,移动中,只觉全身酸软,头昏脑涨,鼻翼如塞了团棉花般,呼吸粗沉。
如豆般的浅灯左右晃摆,照亮整间小屋,尚停留于混沌的杏仁随意扫了眼四周,摆设简单、却完备,大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意。
她轻揉着额际,昏迷前的数帧画面蓦然从记忆翻卷而起。
虚软的纤足堪堪落地,她咬紧贝齿,柔弱无骨的身躯沿着白墙缓缓步向门口。
暮色渐进,天边如火烧云般的彩霞缓缓褪去。青石板路尽是乱石铺地,路的尽头,清俊男子长身挺立如松柏,负手而立,衣袂迎风飘然。
她虚扶着斑驳的杉木门框,羸弱身躯踉跄却坚笃,一步再一步。远处崇山峻岭,任凭冷风浮荡,管它林木潇潇。你我咫尺之距离,比不上即将抵达之天涯。
细碎声响随风落耳,男子不紧不慢回身,深邃眸光落入近在眼前的纤躯。
梁榭蕴抿紧双唇,缓缓抬起洁白素手,即将触到男子髯角的刹那,大掌猛地攥住细弱皓腕。
莹润水雾布满双眶,目不转睛盯着他,清眸澄澈如水。略带薄茧的大掌顿了片刻,旋即松开对她的束缚。
撕啦----
粘合的人皮面具被素手一寸寸扯下。
暌违多年,他的五官依旧俊拔刚毅,晶莹泪水如一斛斛珍珠般瞬间落地。
她垂下双帘,青筋蜿蜒的素手奋力一扬。‘啪’地一声脆响,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当即浮上齐擒龙俊逸的脸颊。
他抵了抵后槽牙,不怒反笑:“若能让你解气,尽管动手。”
话音才落,又是一声脆响。这下,两张俊容算是对称了。
梁榭蕴冷冷看了他一眼,压抑许久的胸口连番起伏,如波涛般的迅猛而汹涌:“瀛洲不欢迎你,请你立即离开!”
齐擒龙轻柔看着她,眸色温润:“五年前,你为我而来;五年后,我为你而来!”
“为我?”梁榭蕴仿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言语讽刺道,“方丈君王日理万机,想必已然忘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蕴儿......”
“别过来!”
梁榭蕴凄楚一笑,虚弱步伐渐次后退。
五年前那场杀人案,凶手蓄谋已久。借李然之手假传圣旨,将她困在翰林书局。在他匆匆赶往王宫之时,她已被凶手用瞒天过海之法悄然运回状元府,制造了这一场杀人命案。
这一系列的过程,她没有人证,更没有物证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xǐυmь.℃òm
不仅如此,凶手刻意煽动群众连番声讨,朝中大臣更是联名上书,皆欲赐她死罪!
七日后,他再次来到昏暗阴潮的天牢,神色淡漠看了她一眼。片刻,金碧色的釉色酒杯随同大掌移至她跟前。
她垂眸笑了笑,喉头如吃了黄连般浸满清苦酸涩。苍白素手即将接过刻满灼灼莲花的酒杯,酒杯却从大掌手中脱落,水泽当即溅洒。
“你......”
“还真是可惜至极,”他慢条斯理掏出素色手绢,神色厌恶擦拭适才递出的指腹,冷清一笑,“若非你惹出这一事端,孤本可享尽齐人之福!”
森冷天窗飘洒霜雪,寒风彻骨。
冰凉的铁链发出钝重沉郁的声响,她虚扯了扯唇角,不可置信反问他:“你适才所言......可是字字发自肺腑?”
他神色冷漠一笑,粗粝指腹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棕眸浮出一抹残忍之色:“孤与你,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素白纱绢轻飘飘拂向一旁精致华贵的瓷白玉壶,光泽莹润中,映照她早已失魂落魄的苍白清容。
灰蒙蒙的天空,雪花如飞絮般漫天飞舞。皑皑白雪,彻底掩埋了她伤痕累累之心。
“少爷,昀迤先生自辰时末出门后,至今未归。”
“启禀狄大人,蜀地各处均无昀迤之身影。”
狄思量面色愈发阴沉。
这时,一负责搜查昀迤房间的仆人气喘吁吁跑来,跪呈手中之卷轴。
狄思量一把抢过,迫不及待延展手中的雪白丹青----
画中之人,五官精致俏丽,眉黛清丽雅致,肤色莹白如雪。唯独优美而修长的脖颈处垂挂一精雕细琢的核雕,高束的男子银冠鬓发,让人雌雄难辨。
“此人......为何感觉如此熟悉......”垂立身后的小厮猛然一惊,“莫不是......”
嘭----
狄思量以掌狠劈圆桌,卷轴丹青瞬间被他撕成碎片。
“蒙在鼓里的狄大人,此番亲眼所见,可还心满意足啊?”
一道曼妙身影扭动四肢,鲜红如雪般的面纱裹面面庞,故作优雅而来。
狄思量攥紧双拳,整个人如置身火海般,火焰滔天。
昀迤昀迤......
忆蕴!
好你个齐擒龙,放着方丈整国美女不要,胆敢利用我故意接近蕴儿公主。
此气不出,我狄思量势不为人!
“你有何妙计?”
若非此人这招引蛇出洞,他至今被齐擒龙玩弄于鼓掌之间。
什么痴心守候、按兵不动,什么花炮盛宴、以诚相待,什么发乎情、止乎礼,通通不过是在放屁!
蒙面女子摆弄纤白的双手,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开口:“接下来......还得靠狄大人之配合!”
“如何配合?”
女子扭动状如水蛇般的腰肢,妖娆绕过他。蔻丹红双手倾倒两杯浓郁烈酒,端起瓷杯的刹那,食指轻扣杯沿,一抹无色无味的粉末瞬间洒落酒水中。
“喝完它,小女子便告知于你!”
狄思量未接,只冷冷瞥了她一眼:“你与齐擒龙有何过节?”
面纱女子娇媚一笑,手指不紧不慢抚上颊边,眸眶染满阴狠决绝:“恩将仇报之人,留不得!”
狄思量再不疑有他,仰头猛地灌下辛辣烈酒!
“放我出去!”
通风的两扇窗户居然已被焊死,唯一的出口又被某人锁紧。梁榭蕴沿着屋内仅有的方寸之地来回踱步,满腔怒火。
“齐擒龙,你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蓄意绑架他国公主,挑起两国战火。如此恶劣行径,怎对得起拥护你的黎明百姓?”
“齐擒龙,你个混蛋,放着一国政务不理,千里迢迢跑到蜀地来作甚......为我而来?呵呵......当初的断情决义历历在目,此时又何必惺惺作态......”
“齐擒龙......”她半蹲着身体,喉头一片哽咽,不争气的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既想无瓜无葛,又何必再求藕断丝连......”
哐当----
锃亮的铁锁应声而落。
梁榭蕴神色一凛,泪水凝于睫羽。如瓷玉般的素手试探性一拉,门扉瞬间开了。娇躯探身而出,湿润清眸扫了扫四周,除却浮荡四周的林海,再无人影。
她抿了抿唇,纤足刚迈出门槛,险些被绊倒。
壁甃一隅,斜躺着浑身是血的齐擒龙,昏昏沉沉中,气若游丝。
梁榭蕴眸色一惊,忙不迭俯身查看他的伤势。
“蕴儿......蕴儿......”
梁榭蕴小心翼翼将他轻搁于床榻上,对于某人的喃喃呓语置若罔闻。
娇小的身影端着木盆,脚步迅疾,四处找寻有水之地。深林处,飞鸟扑陵,狂风肆虐。天穹中,色灰云聚,乌云密布。
未消多时,雨水如刀般垂直而落。她以身护着盆中之水,任由滂沱大雨浸染全身。
回到小屋厨房,她忙钻木取火,将清水倾倒入吊炉之中,加柴添薪。鲜红的火光映照瓷白的清容,神色焦灼。碎发上的水珠紧贴着额际,被她随意擦掉。
齐擒龙迷迷糊糊睁眸,呼出的气息浑浊而沉重。视线沿着噼啪作响的窗户移向另一侧,一道婀娜窈窕的身形正起身掀炉盖,因魂不守舍的缘故,素手烫出了数个小泡。
氤氲水光蒸腾,朦胧了那张魂牵梦绕了多年的俏丽容颜。他扯了扯唇角,长躯却无法动弹。
“切勿乱动!”
宛如莺啼般的轻音带着斥责,额头当即落下一温热湿帕。
梁榭蕴咬了咬红唇,小心翼翼解开环在某人腰间的绛色缎带。袒露的胸膛伤口遍布,鲜血淋漓。
怎会又增了如此多道伤口?
素手沿着新旧交替的伤痕逐一划过,心仿若被一双无形之手猛然揪住,狠厉撕扯。
这五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又隐瞒了她多少事?
这些伤又是被何人袭?
......
无数的谜团仿若一团杂乱无章的乱麻,堵上了她的胸口,呼吸窒了又窒。
夜色清冷,月纱浅白。
“琳琅姑娘,此人该如何处理?”
琳琅面无表情瞥了眼七窍流血而亡的狄思量,团团黑翳缠身。
今早,狄思量宛若疯子般到处砍杀百姓,杜展率领蜀地衙役前来与其搏斗,均无法将其制服。
所幸,一身形挺拔之男子及时赶来,口中喃喃如念咒语,双眸猩红的狄思量捂着几欲爆炸的额际,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紧接着,他双膝跪地,七窍流血而亡。
“将此事一字不落呈报王上,静候王上处置!”
蜀地知县躬身应了声‘是’,正欲离开,被琳琅喊住:“寻觅小公主一事,暂且搁一搁。”
“恕下官愚钝,还请琳琅姑娘明示。”
琳琅朝杜展看了眼,后者当即命人抬走狄思量的尸体,并遣退一众不相干之人。
烛光清明,照亮一室。
暖橙色的光泽倾斜,洒落琳琅递出的一方雪白如新的宣纸上。
“这是......”
“知县大人一看便知。”
宣纸摊开,字迹娟秀的瘦金墨体字缓缓呈现---
一切安好,勿寻。
“此为小公主的字迹?”
“如假包换!”琳琅眸色低垂,不紧不慢道,“此物,为那位男子所递,琳琅斗胆猜测,小公主应是在此人的庇护下。”
“亦可能是小公主受人胁迫所作。”
“大人此言不无道理,”琳琅不紧不慢拿起小公主绣了一半的洁白玉兰,两旁的孤凄鸳鸯隔河而望,如瓷玉般晶莹的泪珠从鸟眸中悄无声息滑落,“然,倘若小公主受人胁迫,必会在字里行间留下线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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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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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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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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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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