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色的天际,晴空万里。日光明黄透亮,普照巍峨庄严的皇宫。御花园内的百花却一改往日伸懒腰的慵散姿态,侧耳一眼不眨偷听。
雾都亭内,红橙靛紫四内司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不断——
“要我说,就应投其所好,以珠钗步摇示上,定能讨得凤颜笑靥。”
“陆司珍此言差矣,”汪司制远山眉黛一挑,状似无意推开呈放璎珞宝光的檀木妆奁,嫣唇微勾,“但凡瀛洲国人,皆知咱们母仪天下的王后心灵手巧、蕙质兰心。陆司珍欲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觉羞愧难当吗?”
“你……”
夏司设不动声色揿住陆司珍,转而朝汪司制清浅一笑:“夏雨不才,入宫时日不如三位姐姐长。斗胆敢问汪司制,心中是否已有妙招?”琇書網
“那是自然,”汪司制侧目,示意身后侍女上前几步,不疾不徐起身,“圣人有言,衣,食,住,行。衣在前,咱们瀛洲的一国之母,绫罗绸缎必然择最上等的料子,随身丝帕亦遵循夏蝉冬暖的规律……”
边说着,鲜橙纱裙接连摆动,目光移至向司膳,笑道:“民以食为天,向司膳所统辖的司膳房珍馐美味不断。一道开胃菜,足以让人心朗愉悦之。”
“汪司制过誉。”
“紧接着便是住,司设房总领宫内摆饰物件,手下之人个个聪明机灵。比方说上次将望月殿修整成梵音阁,想必耗费夏司设不少心神吧?”
“夏雨也只是遵从霞嬷嬷教诲,在其位,谋其职。”
“至于行嘛……”汪司制垂眸做苦思冥想状,毫不留情忽略陆司珍殷殷期盼的眼神,故意说道:“王后素来清雅简洁,一枚白玉簪周体灵透莹亮,相比世间其他哗众取宠之物,它的遗世独立,岂是庸俗之人所能领悟的?”
“汪雅琪,”陆司珍一掌落桌,怒目圆瞪,“你说谁庸俗不堪?”
“谁回答便是谁咯。”
“我今天非撕烂你这张嚣张的嘴脸不可!”
“好啊,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夏司设与向司膳扶额,做牙龈抽疼状。
这两人凑到一起,还真无一日安宁……
忽地,一凌厉身影步履快如疾风,毫不费力扯开扭打成团的陆司珍与汪司制,干脆利落掌了二人一掴,厉声斥责:“王上初登帝位,日理万机。王后执掌后宫,凤印在手。他们二人身份尊贵,岂是你们随意谈论消遣的对象?宁八卦而失性命?”
“霞嬷嬷息怒,我等知罪!”
众人慌了心神,忙不迭跪伏在地,胆子小的,捂脸瑟瑟发抖。
霞嬷嬷本命落霞,统辖尚宫局。
霞嬷嬷剑眉凌厉,毫不留情道:“按宫规,私下妄议帝后之事,理应腰斩!”
红橙靛紫四司吓得脸色骤然大变,面黑如漆柴。
“然,念在四司在位期间,勤勤恳恳,并无重大错处。现罚闭门思过,为期一月。四司可有异议?”
能保住小命,其余惩处,四人断然不敢再有异议。
霞嬷嬷神色平淡挥了挥手,待众人远去,这才转身朝芭蕉深处一身清浅素纱的魅丽倩影俯身行礼:“落霞管教不严,让四司陷入对新帝后的妄议中。对此,落霞甘愿受罚。”
疏疏朗朗的芭蕉叶游落在齐羲和未着脂粉的素颜上,精致的丽容少了份凌厉,多了分亲和。
“先起来吧。”
“落霞不敢。”
‘啪嗒’一声,齐羲和轻折下一扇青碧色的芭蕉叶,漫不经心翻转两下,唇色微微一勾:“看来,哀家这个太后权利已大不如前了,对不对,王上?”
高耸而立的假山后,身形俊拔的瀛洲君王步履沉稳,王冠金玉,棱角分明。深邃双眸扫了眼跪垂于地的落霞,薄唇微抿片刻,才不疾不徐道:“母后端怡凤威,一教一诲尽渗透入心,何来权利一词之说?再者,俗语有云:未曾走,何会跑?凡事总得有个过渡期。恰好朕听闻母后近日来潜心礼佛之事,不知其中,可有参透不悟之禅?朕愿闻其详。”
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
齐羲和将芭蕉叶转递给王嬷嬷,和煦春分乍起,撩起披落在后的墨色发丝。
齐羲和素手轻抬,捋了捋鬓角处的细长墨发,凝眸远眺,衣袂飘荡中,音似从天边而来:“确有一句。佛偈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哀家敢问王上,何以为解?”
梁榭潇垂眸思忖片刻,当即朝齐羲和行了一礼,心灵通透道:“朕谨遵太后教诲!”
浅碧色的修竹长而挺拔,斑驳的光圈倾泻而下,氤氲流转中,偶尔折射几道微刺的泽光。
石板路青苔铺曳,石桌上堆满柔嫩纤枝的红杏,水墨色的窄口瓷瓶‘扑通’响了一声,晃悠中,细瓣滴落几滴晶莹的凝露,瞬间被石桌吸收,徒余一滩深色水渍。
“剪刀。”
季梵音拈起一枝红杏叶片,候了半晌,素手仍旧空荡荡的,不解回眸。手持桃红剪刀的霞嬷嬷髣髴中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神思游离。
红绡亦见其状,举起双手在她眼前挥动几下,唤醒她的神识,慌忙跪地躬身请罪。
“霞嬷嬷近日来忧思繁密,可是心有所虑?”
低垂着眉目的落霞犹豫半晌,终是将那日御花园中王上与太后对解佛偈一事细细道出。
“这王上与太后二人,打的究竟是何啥哑谜?”
红绡挠头拧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就差上蹿下跳了。
反观肤若凝脂的季梵音,神色自若修剪红杏。光华打落,杂乱无章的杏枝被一双瓷白如玉的巧手梳理得整洁雅正,髣髴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可远观亦可近耐。
“王后娘娘……”
身形低弯的季梵音嫣唇弯勾,双腮微微透着一抹绯红。徐徐朝枝体清香的红杏喷了几滴清水,水雾弥散之中,娇柔嫩嗓径直打断她:“红绡,先扶霞嬷嬷起来。”
怪不得这几日殷勤得紧,原来……
佛曰:过犹不及!
她勾了勾唇角,神色笃定道了句:“等下,便有好玩的事情即将发生。”
红绡与霞嬷嬷互相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一尖细嗓门扯高了喊:“奴婢奉王上旨意,特地将琉球岛屿的绝世珍宝---沧海夜明珠送予博览群书的王后娘娘……”
绛红色宫服打扮的魏然笑得一脸慈祥,他的身后,双丫髻宫女毕恭毕敬屈礼呈递手中的端盘。明黄遮布下,凸起的圆弧显而易见。
端盘右侧,压了张螭纹素笺。
季梵音不疾不徐翻开洁白素笺,遒劲有力的笔锋跃然纸上:高山流水觅知音,生死契阔执相守。
她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示意红绡端起石桌旁的水墨色瓷瓶,浅浅一笑:“有劳魏然公公走一遭,将这几样东西交与王上。”
宽敞肃正的御书房内,龙涎香薄雾缭绕。
黄袍长身的梁榭潇眉头深蹙,一瞬不瞬盯着被遣送回来的沧海夜明珠,敛眸,大掌抚了抚馨香沁甜的杏枝瓷瓶,状似不经意问了句:“王后可有回信?”
“王上与王后果然心有灵犀、鹣鲽情深,”魏然毕恭毕敬猫着腰,一本正经坦言道,“王后嘱咐,若非王上开金口,否则便让奴才藏上几个时辰,才能递呈上手。”
谢赐珍珠
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指腹轻柔上方摩挲娟秀温婉的字体,不禁摇头三下,轻笑出声。
这首诗,还是她念大二时,他无意中提了下。
那年暑假,圆润饱满的荔枝刚上市,他们二人参观完金沙博物馆遗址后,恰好碰到推着水果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其中,就有赤皮莹肉的浓甜荔枝。
“哥,我渴了……”眨巴着双眸作可怜状的小丫头拽着他的手臂晃荡撒娇,余光止不住往鲜美多汁的荔枝上头瞟,甚至兴起吟了那首耳熟能详的诗文:“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他清浅一笑,屈指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揶揄她:“历史上因物与唐玄宗有渊源的,可不止杨贵妃。”
他的丫头一点就透:“江采萍!”
烈日灼热,整个成都髣髴置身了火炉般。可因有她,他的世界如同碧波清潭。
“一斛珍珠?换做我是江采萍,唐玄宗就算送我一颗沧海夜明珠我都不会原谅他,甚至还会变着法儿折腾他……”
知晓《谢赐珍珠》背后的故事,她的傻丫头义愤填膺,滔天怒火无法平泄,就连手上的荔枝都深觉食之无味。
往日种种,一幕幕晃过眼前。
他的王后啊,真如当日所言般毫不留情折腾他。
堂下,魏然长吁了一口气,兀自轻笑:不愧为帝后……王上此时神情,与王后所猜,片丝不差……
自先王过世,许久不曾见新王有如此慵懒又恣意的神态了。
日头西斜,晚霞赤红金黄,染满整座瀛洲王宫。
镶嵌玛瑙珠玉的琉璃檀木榻上,体态轻盈的身姿慵懒如媚。季梵音青葱的素手掩着倦倦的神色,刚从檀木床榻起身,垂下的纱帘忽地被人撩起。
“娘娘,王上一个时辰前遣人来报,今晚与娘娘一同进膳。”
季梵音端起桌上的秘色瓷杯,温茶入喉时,余光扫了眼双腮如红霞的红绡,轻勾起柳叶眉,意味深长一笑:“似乎有人很期待晚膳时刻的到来……”
红绡闻言,面色涨红得厉害,如同煮熟的螃蟹,磕磕巴巴否认道:“红绡听、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真听不懂?”
红绡垂眸不敢作声,生怕说多错多。
季梵音嘴角噙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故作叹息状:“陛下初登帝位,政务繁多,御书房与梵音殿来回亦需耗费不少时间。本宫此刻便吩咐御膳房,做好吃食送去,省下的时间也能助陛下早日批阅完奏折。”
“娘娘……”红绡焦急忙慌攥住她欲抬起的皓腕,含羞带怯的袒露女儿家的心事,“今晚,他会随王上一并过来……”
“下月初五,便是你出嫁之日了吧。”
时间一晃,竟不知不觉过得那么快。
季梵音握了握红绡的手腕,目光上移,一瞬不瞬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照料自己多年的姑娘,全身心顾惜着她的安全,为她哭为她笑,为她欢喜为她忧。
眸眶泛起了丝丝薄薄的雾气,季梵音鼻尖翕合数下,带着凝聚心头的不舍与祝福:“抱一个吧。”
红绡感动得泪水涟涟,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哽咽阵阵道:“娘娘,虽然我家小姐没有您那么好的福气,能与王上修成正果。可红绡坚信那句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您与王上历经磨合跌宕,携手至今,余下的光阴,更加不能浪费……”
这番话如同重石坠落湖中,激起湖面的千层浪花。
浅淡的霞光逐渐滑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在迷雾散去的清眸中,彻底消失,紧随而来的,是掌起的明黄宫灯。
窗棂外,描摹着各地优美景致的宫灯晃晃悠悠,灯火清亮,眼底浮动的世界逐渐明晰。
晚膳刚备好,等来的人却是另外一个。
游廊外,白衣银冠的男子,如修竹般清湛温润的气质一如往昔,弯勾的唇角弧度,髣髴三月拂面的凉风,清朗冰透。
宫灯明火落在幽深的眼帘处,明明灭灭的跳跃中,阴影罩落大半张清润的脸,无端平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诡异之感。
骊山一别,谁曾想这番再次相见,竟是你已成为他人的王后,一国之母!
“今日,是来道别的吧?”
她的音容相貌,始终牵动他心底的某根弦,一拉一扯,断断续续的悲鸣奏成了他循环往复多年的离殇情缘。
魏剡扯了扯嘴角,髣髴被人强硬塞了好几个半生不熟的柠檬,酸涩滞梗的味道瞬间充斥细如编贝的口中,难受极了。
“嗯,明日启程。”
端持立在前院下的季梵音,袭了身月牙色的织锦纱裙,月色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在她纤细婀娜的身子上铺下了一层薄薄的银纱,髣髴天边的仙子,下一秒便会乘风飞回仙界之中。
二人一院一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是如此,”季梵音指了指石桌上泛着接连不断香气的美味佳肴,浅浅一笑,“今晚,便由本宫与陛下,为蓬莱国的平南王饯行。”
“如此,挺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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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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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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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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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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