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毛。”火头说,“从黑猪肉上剪下来的,奴才用热水洗过两遍,才拿鱼鳔胶糊好,味道不是很重。”
又是猪毛,又是鱼鳔的,离盏立马嫌弃,“胡子就不用了。我自会把眉毛画得粗些。穿的都给我罢。”
离盏接过衣物,进了隔间,叫来盏儿服侍着她穿上。
临时找来的衣裳并不是十分合身,但腰带系紧些,也松垮不了太多,闻着也无异味,离盏已经很满意了。
巧儿不会绾男人的发髻,望着她长直如瀑的头发毫无办法。
离盏倒是会。上辈子她时常替顾越泽绾头,各种样式她绾过,便自己拿了梳子把头发全都束到后脑勺上,再抽了玉色的带子扎了一个简单的髻,看起来利落的不行。接着又拿了螺子黛把两条眉尾描得往上提,眉头也画得黑粗。
离盏提衫起身,巧儿给她披上大氅。xiumb.com
她平手转了一圈,又在巧儿面前走了几步,“如何?”
“确有几分英气。”
离盏便出了槅门,在账房那里支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和几锭碎银子。
“你请的线人长什么样?”
孙察想了想,比划着描述道:“比主子高半个头,竹竿瘦,眼睛大,嘴下面有颗黑色的肉痣。”
“叫什么呢?”
“杨阿生。主子,要不要让火头跟着你一起去?或者让他在外面等着你也好,万一里面有个动静,他还可以回来传个信儿。”
“不必,人多反而碍手碍脚。你们且在此等候,若我明日辰时都还未回来,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祁王府。”
“为何要等到明日辰时?”孙察不解。
巧儿抓着离盏的袖子:“是啊小姐,太长了!你难不成还想在斗金楼过夜?”
“我自有打算。你们只管记住我的话便好。切忌要沉住气,生意照做,别人问起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旁人来找我,你们就说我手头有病人出了事,我脱不开身。”
“奴才们记住了。”孙察道:“主子千万当心!”
“我省得,不耽搁了,我走了。”
斗金楼在东边,离盏此去花了半个时辰,终于站在了斗金楼前。
以前她偷偷跟在黎盛的屁股后头来过一次,跟到门口,人家见她是个姑娘家,又没人带着,便不让她进去。
第二次站在这楼前,她还是觉得这楼忒霸气。
数了数,足足五层高。
朱墙红瓦,灯笼高悬,铜门两旁对站着十二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整齐的穿着灰色束衣,显出精壮的身材,头上绑着黑飘带,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很快这十二个人就进了门去,大概是日常换值。
只要没出什么事,他们是不会站在门口吓唬人的,影响生意。
等你出了老千,或是赖了账,这群人一定一个不少的把你给围个水泄不通。
“公子,可要尝尝奴家酿得这东篱酒,秋日里喝最是暖身!”
离盏正寻思着之后的事情,蓦然被旁边女商贩打断。
她侧头,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正直勾勾的望着她,脸色绯然,目光不纯。
“公子,尝尝嘛,觉得不好,不买便是。”妇人热情的用木勺呈了半碗朝她递来。
离盏背皮子一紧,“不了不了,我不喝酒的。”
离盏一边走一半想,难道我换了身男装就英俊起来了么?
她愈发自信的朝着斗金楼踱步,人群络绎不绝的出出进进,她装得像老生一样,理直气壮的往里挤,门口候着的小厮一眼尖,稍微提溜了她一眼,追步赶了上来。
准确的说,是想把她拦住。毕竟她这身衣裳也看着不像是十分阔绰的公子哥儿,这么多人穿梭来往,就指着她一人追,没准是觉得她有问题。
“唉,这位公子……”
离盏装作没听见,厚皮老脸的朝人群里钻,那人不肯罢休,追不上她便伸手拉住她脖子后面的一圈大氅毛。
离盏被他揪住了,再走便会显得不合常理,她只好回过头来,莫名的看着他。
“这位小公子!”那小厮对他笑,“您第一次来咱们斗金楼吧?”
既然已经被认成了生人,离盏索性不装,离盏压低了嗓门,将语调子便得怪怪的,像个异乡满人。
“第一次来怎么了?”
“小的看您眼生,来给您带带路。”那小厮已自觉的站在他面前。
“带路?”离盏指着里处高高的木梯廊子,不屑一顾,“便只有五层楼高,你还给我带路?至多骰子三楼,六博一楼,四门方宝再一楼,不然还能生出什么变数?”
小厮愣了,别说,这公子虽然看着眼神,长得嫩生,像是个儒生不像个赌客,可他说得样样都对,像个行家。
小厮朝他揖了揖手,“哟,公子好像还瞧不上咱们斗金楼,小的听公子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啊。”
“不是瞧不起,我们那里赌坊到处都是,八层的都见过,你这五层的又算什么?”
“敢问公子何方人士?”
“南蜀。”
“噢噢,南蜀啊,怪不得怪不得!”小厮躬身尴尬的笑。
离盏的大哥黎盛走南闯北,无论去哪,回来都会告诉她所见所闻。南蜀曾去过一次,他大哥曾兴致勃勃同她说,南蜀的人是多喜欢把钱花在骰子上。
他在京城偶尔也来斗金楼玩两把,赢了钱还会请她去听戏喝茶。
所以她虽然没有去过赌坊,但赌坊里都玩些什么,她还是大致了解。
“还跟着么?”离盏口气狂傲。
那小厮连连摆手,不敢再称她“小公子”。
“不了不了,公子您玩尽兴,玩尽兴。”
离盏甩甩袖子,鄙看他一眼就跨入了高高的门槛,真正一进门,这里面可就热闹开了。
每一桌前面都着三四重的人,穿金戴玉就坐在最里面,小有家势的站在旁边,普通百姓就围在身后。
荷官骰盅一开,人群浪涌迭起,里头有笑的,有哭的,有哀的,有叹的。
啧啧……这场面。
她哥哥以前就跟这群人玩骰子么?
每一楼都颇大,至少有三十来张桌子供玩乐,前堂就有当今最大的钱庄,浩元通天。
拿着浩元通天的银票来,输光了都不用出门去兑,直接在楼下换就好了。
可巧,她手里带的就是浩元通天银票。
“嘿,走路长点眼!”她迎面撞上个大胖子,那胖子看她不顺,着实推了她一把。
还好她今日束了胸……否则刚才那一撞,岂不就……
离盏不敢再打望,她手下的线人已经出了事,保不齐赌楼里的人已经警惕了起来,看见人不对劲,便要抓的。
她摸着袖子里的碎银子朝里走了两步,到了人多不显眼的地方,围进一桌快要开局的。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啊!”荷官招呼着,开始摇骰盅,骰盅叮叮咚咚的响了一阵,蓦地扣在桌上。
大部份人压了大,她挤不进去,便朝押小的那边走,从袖子摸了三块碎银子,随意往桌上一抛。
诸人纷纷下了注,桌上的银子磊得跟小山一样高。
荷官,嘴里喊着“六、六、六!”,慢慢提起骰盅。
人群一直猫着腰,眼睛就开始放着金光,嘴里喊:“小小小!”
那头的人就喊:“大大大!”
荷官,“三三三点,小!”
这头人爆发出欢呼声,纷纷上去拿钱。
离盏没有急着动手,趁乱看了下周围的分布,四围各站两个打手,那每一层楼能看见的打手就有八个。
中间靠北的方向,有隔间,不时有人撩帘入内,又捧着银子出来,离盏估摸着,那是赊账的地方。
“豹子!”旁边有个莽汉激动拍上他的肩旁,“公子,赌豹子就来豹子!你什么运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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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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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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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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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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