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阴郁在顾扶威眼里骤然散开,他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浅笑,抬手击了个巴掌。
“盏儿倒是很有骨气。”
“人活着,不争的就是这口气吗?”离盏捏了捏手里那颗蓝色小盘扣,表情很是复杂:“恕盏儿多嘴一句,不知那小太监的尸体殿下是如何处理的?我怕给殿下惹了麻烦。”
“无碍,本王初次进京,跟谁都无仇无怨的,这嫌疑就算是落在太岁爷头上,也落不到我头上。”
这话听着十分无礼,却又万分有理。
离盏只好认同,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那个小宫女呢?该不会也被殿下……”
“那小宫娥终归是跟着盏儿来的,她死了,怕是要给盏儿添麻烦,那我教我如何舍得?合计一通,只把她击晕了,反正盏儿鬼点子多,不愁没有收尾的法子。”
这话真不知是在骂她,还是在夸她。
“人就在转廊那搁着,你去瞧瞧吧。”
离盏顺应着点了点头,“好,这里的事,我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先谢过王爷相助了。”
他仰着头,掐着修长手指算道:“盏儿已欠我很多人情。”
额…是啊,若是细究起来,还也还不清。
离盏不好接这话,便岔开道:“王爷若是休息够了,还是先回宴席得好,免得东窗事发,您又不在席上,便要遭人非议。”
“你才是要小心。”
此话就算是作别了。
离盏欲走,顾扶威也抬了步子,二人方向一致,他肩膀便刚好拦在她额头前,轻轻一碰。
你说是无意吧,他漫笑的眼角里又全是些算计的阴光。
哎……他不近女色的传言都是打哪来的啊?
他不一丝不挂的把良家少女拖上床就算阿弥陀佛了!
离盏委实无奈得紧,但纵有一张利嘴,同一个登徒子也是计较不过来的,由是别过头,压低身子从他肩下一溜烟的跑了。
阳光正烈,热气熏熏,顾扶威定在原地,任一阵清凉的微风擦着他的侧身悄然拂过,糅杂着淡淡的独醒香味儿,沁人心脾。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瞧着那银鱼儿一般的身影飞速逃窜进石屏之后,心下不免轻轻叹了句:喝,头一次见这小丫头腿脚如此麻利啊。
这边的人到了转廊,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说来也怪,又没人追她,她为何要跑这么快?
离盏自己也是纳闷的同时,小宫娥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姿态赫然映入眼帘。
离盏走到跟前,小心翼翼的把人搀起来检查着伤处。
顾扶威没要了她的命,可见是从后头把她打晕的,她并没有看见顾扶威的脸。
她仔细探查一番,头后无伤,后脖子上也没伤。
打屁股是说不通了,唯一的理由,就是顾扶威功夫太到家,内力掌控游刃有余,如果他愿意,就能只伤人内部,而不伤人皮相。
离盏伸手掐在她人中上使劲儿按了按,须臾,小宫娥朦朦胧胧的睁眼,意识模模糊糊的氤氲了良久,才突然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
“我这是……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头,瞧见自己倒在地上,被离盏抱在怀里。
“中暑了,我摸着你脉象虚弱,本来就受不了这么大的日头。若早知你是这样的身子骨,我还不如让你进屋来服侍我。”
小宫娥惶恐起身,不自觉的拿手扶着后脖子,拘束得紧。
看来,顾扶威确实是斩击过她的脖子。
“可奴才怎么会昏倒在这儿,奴才明明记得自己一直在房间外守着小姐的。”
离盏想了一想,回到:“房间外晒得到太阳,热得不成样子,倒是这处转廊,清幽僻静,又时而有风穿过。我见你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便连忙把你拖来此处纳凉。”
小宫娥涉世未深,只记得自己在房门外守候,具体怎么昏过去的,何时昏过去,一概没有印象。
这处柏阳院冷清得很,除了院门口有两个侍卫以外,无人会来此地。
由是,离盏这么一说,她当即疑惑顿消。
“多谢离小姐,都是奴才的错,耽误了您回席的时间。还请小姐念在奴才不是有意的份上,原谅奴才。奴才一心在房间外等着小姐,也不是从何时昏过去的,奴才……”
她手足无措,言语不清。想着救命之恩光是说说没有诚意,索性两腿一折,跪在地上“嘭嘭嘭”的磕头。
离盏牵她起来,闻言细语的安慰着,这才一前一后的回到宴席上。
大殿上,琴声缶声盎然不灭,可席上的良家子们却蔫蔫的像晒透了的花朵,全然没了争奇斗艳的兴致。
离盏放眼一瞧,白采宣坐在席上,顾越泽却没有。
想来是她备的这份礼物太大,他一时消受不起。
离盏低头灿然一笑,目光仿佛穿过宴席,到了惜晨殿里中,得意洋洋的看着了他无所适从的背影。
她的座位在末席,小太监只肯让她从大殿最后的窄门进来,饶是这么不打眼的进场,还是引得周围人举目一看,瞧见她换了素白的双蝶云形千水裙。
这裙子虽不普通,但也决计和名贵沾不上边,比起先前那件华贵艳丽的乌金玉禽裙来说,差远了。
像这般素的衣裳,也只有穿在霁月公主这般高贵的人身上,才能不落下风。但话说回来,既然是公主,又岂容这种平凡货色近了自己的身。
众人瞧着离盏缓缓踱步而进,眼里又是鄙夷,又是妒恨,无论私下如何议论,可眼睛始终挪不开去。
众人原本以为,离盏的狐狸嘴脸,只能靠金装玉裹才能相得益彰。哪晓得,她穿着这身素色暗纹衣裳,全然褪去了身上轻浮的魅色,生出灵动和清纯,非常人能够企及。
离筱筱和离晨见之,更是惊讶。与旁人不同的是,她二人已经早已习惯离盏的貌美,并不是因她的容貌所惊。
离筱筱低头,用手肘戳了戳离晨:“晨儿,你不是说她要在东宫偷东西吗?怎的过去那么久,她却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是不是那小太监没信你?”
离晨也是懊恼,贝齿咬着嘴唇,轻轻磨了磨:“不会,我离开时,小太监分明是朝守卫的方向走去了,显然是要派人查看。”
“难道是妹妹你消息有误?”
“钱管家说的,还能有假吗?”
“那……那是为何?”
“你别慌,她或许早就得手,太监去的时候,并未发现异样。她又是参加采选的良家子,太监总不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让人搜她的身。待会等她坐下来,你装作不小心把茶泼在她身上,我帮她擦拭的时候,趁机搜一搜便知。”
“好,她来了,她来了!”m.xiumb.com
二人止了碎语,浅笑着抬起头来,一脸明媚。
“盏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晨儿担心死你了,还以为你这么久没回,是遭了白家嫡女欺负。”
瞧瞧这张天真烂漫的脸,乍一看,谁又知道她背地里安的什么心呢?
离盏牵着裙子,缓缓在两人当中坐了下来,语速故意放得极慢:“我与白采宣收拾打扮并不在一处,她害不了我。”
“是么?那盏姐姐为何耽搁到了现在?也不怕错过了这后半程的宴席。”
离盏不慌着答,缓缓举起桌上的半杯酒盏,心不在焉的样子。
离筱筱一面对离盏的态度不满,一面又紧盯着杯盏中晃悠悠的酒水,眼中起了微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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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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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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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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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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