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望着常州会馆上的匾额,又冲会馆对面望,冲着沈九娘道:“看,百文斋。”
沈九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门口人头攒动,不由欢喜,“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射雕红遍我大江南北,甚至都传到了朝鲜东瀛去,今日可是最后一卷书上市,我和夫君若错过就可惜了。”
“张公公要急着回京复命,不然若是等上几日,我们便可省了这一路风波了。”
“都怪妾身。若不是妾身病了,夫君也不用拖到今日才上京。”
“这怎么能怪你?”
唐伯虎捏住妻子的手,又将女儿圈进怀里,“陛下虽只说了句想见我,可有云舒侄女在其中周旋,想来也能还我一个公道。胡兄的信你可收好了?苏州会馆不去了,咱们就拿着胡兄的信先进这常州会馆将行礼放好,然后去书坊拜见。”
夫妻二人入了常州会馆,将胡彦书的书信拿出。如今胡彦书在京城也有了小小名气,在这常州会馆更是大名人。一看他的书信,再一听来者的自我介绍,顿时无比殷勤。
一家三口将行礼放好,稍作梳洗便是又出了会馆,直奔百文斋而去。
只是到了门口,却见一群人都站在门外,再定眼一瞧,便是被吓了一跳。
什么鬼?
那些人是锦衣卫吧?天子亲军给百文斋看大门?
唐寅脸上冒出了问号。
不好!
难道是云舒和胡彦书出了什么事?被刘瑾暗算了?
当下他连连拱手,问道:“这位兄台这里出了什么事?今个儿不是射雕最后一卷上市么?怎连天子亲军都来了?难道是百文斋出了什么纰漏?”
对方打眼一瞧,但见问话者气质儒雅,面容清癯俊秀,便知来着不凡,当下便是回了一礼,道:“兄台多礼了。”
顿了下又道:“倒不是百文斋出了什么纰漏,而是有东厂番狗过来寻晦气,被陛下正好撞见,这会儿陛下正在里头审案呢。”
唐寅愣了下,“审案?审谁?”
“呵……”
年轻书生一笑,“自是大阉狗刘瑾!他也不瞧瞧先生如今是什么人,前阵子被先生收拾了心里不服气,趁着今日过来寻晦气。他哪里晓得,先生的书迷中不乏有权势的,派来的狗腿子先是被国舅爷好一顿收拾,又碰上陛下陪同先生前来会书迷,这下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
另一个年轻公子凑过来,“这刘瑾嚣张跋扈惯了,总是冤枉好人,说什么有人举报百文斋有违禁的书籍,这下撞铁板上了,估计又得吃板子了。”
众人纷纷附和,言里言外无不幸灾乐祸,就等着刘瑾等会出丑了。
唐寅将这些看在眼里,想起简宁这些日子给自己的书信,目光变得深沉。
刘瑾虽得势却不得人心,日久必败。
如今看着,这妮子倒是有远见。
古往今来,这帝王之爱便是最捉摸不定的。刘瑾虽有几个文人投靠,看似已将忠直之臣都压下,可任谁都知道,大家不过是在蛰伏等待一个机会罢了。
他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在简宁身上,抿嘴一笑,道:“既云舒侄女忙着,咱们便先去别处转转吧。”
沈九娘也非一般女子,自然明白唐寅话里的意思,点点了头,道:“张公公给了咱们一张名帖,妾身看着他与旁的宦官倒不同,对夫君也很礼遇,来了京城总要去拜访下的。”
“娘子说的极是。这便去买些礼物,拜访下公公。”
唐寅走得潇洒,而屋里刚赶来的刘公公可就没这么潇洒了。
这堂堂司礼监大太监,权倾朝野的立皇帝此刻狼狈至极。张鹤龄用过的茶盏被砸在了他头上,茶叶子黏在他的衣帽上,可他却是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举报信在哪里?”
正德冷眼睨着他,“拿来给朕看看。”
“皇爷,皇爷……”
刘瑾心里将手下狗腿子的祖宗八代都问候遍了!当真是猪脑子!哪一天闹事不好竟选今天?
这射雕如今影响力这么大,京城又多勋贵,多有那妖女书迷,选今日闹事是找死么?还好死的不死的碰见天子,自己今年是走了什么霉运哟?
自打这简云舒入京以来就没一件事顺心的!这家伙难道真是乡野中人说的那种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他一边暗里咬牙,一边哭着道:“皇爷息怒,皇爷息怒,这一定是误会,误会!”
“误会?呵呵,误会到指名道姓就说这百文斋藏禁书了?”
正德冷着脸,“你这是要学那秦始皇搞文字狱么?这圣贤文字还有违禁之说?”
刘瑾的身子抖了起来。妈呀!这比喻搞大发了,他一个太监哪里敢学帝王?
当下便是哭泣道:“皇爷,这定是误会了,奴婢日日替皇爷做事,哪里会有那心思?定是手下人起了黑心子,想收份子钱,这是故意找茬的……”
刘大三身子一颤,刘瑾这是要自己背黑锅了?
他侧过头,见刘瑾阴测测地望着自己,心里一抖,不由想哭。
这黑锅不背是死,背了起码还能有点好处……
想到这里,便是一咬牙,刚想顶岗,却听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陛下,罢了。刘公公日理万机,管理诸多事宜,行事疏漏也是难免。再者,我看公公也并不知情,许是误会了吧。”
简宁行了一礼,“陛下莫要动怒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不如作罢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杨焕有些不满地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人进来就打了伙计,还打了胡贤弟,一介下流番子打了生员,按大明律这可是以下犯上,以贱冒贵之罪。”
简宁点头,“杨兄说得也在理。”
她看向天子,道:“陛下,世人都说家和万事兴。民女以为,这天下,这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的,贵在和睦。但杨兄的话也不无道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治国就是治吏。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所以这误会可解,可冒上之罪却得治。”
好狠毒!
刘瑾终于明白过来了!
之前他还意外,这简云舒怎么变这么好心了!感情在这里等着他呢!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
一群在堂内的书生公子琢磨了下,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先生说得好!”
“听闻先生在乡里,家宅无雕梁画栋,无色彩添章华,一饮一食皆守礼法,这等作为当真为世人表率!”
“如今世人追求奢靡,唯有先生守得心中一片清宁,先生人如其书,真乃现世之三笑,之陆判,之郭靖,我等拜服!”
刘瑾气得脸都歪了!
她简宁是清正贤士,那他刘瑾不就是地地道道的小人了么?
刘大三已瘫软在地。亏他还以为这清冷女子是个好人呢!没想到这么狠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要命啊!
他还能活着么?
见这么多人拜服简宁,正德心情微好转。可再一想,自己婆娘如此清贵的人却差点被人冒犯了,这简直不可饶恕!
胡彦书既是她兄长,那就是自己兄长,自己得给自己的大舅子出气。
想到这里他看了刘瑾一眼,刘瑾对上那眼神简直要昏死过去。
那眼神阴测测的,凉冰冰的,陌生的让他心里发疼。
陛下,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杨焕也反应过来了,当下便是肃穆道:“先生所言极是。”
说罢便是跪了下来,“陛下,学生恳请陛下为胡贤弟做主,以还士子公道。”
正德只觉今天自己的脸都丢尽了。这么多学子望着他,而他的家奴却是干了件极为不上台面的事。
构陷……
正德忽然想,以前那些大臣真得有那么多不法行为么?云舒一介女流他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下那些大臣?
“来人,将这东西推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一下都不能少。”ωωω.χΙυΜЬ.Cǒm
沉思过后正德冷冷道:“东厂虽有纠察之责,可尚未清查便前来张扬实为不妥。这三十大板就当给你们东厂长长记性,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三十大板,打得好不会有事。打得不好,当场毙命都是可能的,最不济也是一个残废,这刘大三等于是死人一枚了。
简宁瞧着,心里不忍,可她却没再声张。这种斗争素来残酷,她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写了那么多字,看了那么多书,自然知道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政治,就是这世上最残酷,最肮脏的东西!她不喜欢,可既然卷进来了,她就得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自己与家人!
“再说你刘瑾。”
正德冷笑,“虽说你不知情,可你设内行厂就是了防止东厂西厂胡来,所以你有失察,约束不力之责你不会不认吧?”
刘瑾身子猛地一抖,连连磕头,直将脑门都磕出血来了,才哭着道:“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没替陛下当好这个家,奴婢有罪啊!”
“滚!”
正德一脚踢上去,“滚回家去好好反省,这几日你不用做事了,等你想明白了再出来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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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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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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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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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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