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笑着道:“看得真快。”
“没办法,最近有人寻你晦气,我这个当老板的若是不照看着,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往椅子上一倒,如玉般的脸上隐隐有些肃杀气,“一青楼妓子竟如此猖狂,若那府尊不出手还则罢了,若是出手,呵呵……”
“哥哥不必如此。”
简宁摆手,“哥哥还得参加科举,也不宜得罪府尊。且府尊也非无脑痴儿,哪里能被妾侍牵着走?她放谣言,不正好说明她没法么?”
“妹妹倒是心宽。”
胡彦书失笑,“族叔说我少涵养功夫我还不服气,如今见了你,才觉当真是涵养太差,需向妹妹多学。”
“居移气,养移体,哥哥爱憎分明太过,易伤身。”
“呵呵,妹妹说得是。”
胡彦书见她关心自己,心里便暖暖的,“兴隆园我订了雅间,不若移步相谈?”
“也好,日子寒冷,听说兴隆园的兰陵美酒甚好,正好喝来去寒气。”
“阳羡春茶瑶草碧,兰陵美酒郁金香,妹妹,你真是个会过日子的。”
二人说说笑笑出了门,简宁将冥篱拉下的时候,小厮也将车套好了。一行人上车,没一会儿便是到了兴隆园。
才过了年,年饱尚未过,可兴隆园的生意依旧火爆。若不是胡彦书早早接到消息,恐怕都轮不到位置。
下了车,一行人直接进了雅间,胡彦书道:“这儿糟扣肉,红烧划水,蝴蝶鳝片,豆斋饼夹肉以及硝肉炸鱼都是特色菜,我让人每样都上了些。”
“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不多,兴隆园就这点好,菜可以打小份的,不然生意如何这么好?”
简宁想起进来时看到的光景,心里暗忖:兴隆园能经营到后世不是没道理的。
“张妈,你且出去逛逛,想吃什么买便是了。”
简宁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我与哥哥有些话说。”
“妹妹这会儿不避嫌了?”
胡彦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局促地望着简宁,讪讪道:“云舒莫怪,玩笑玩笑。”
简宁给他倒了一杯酒,见张妈离去,便是一笑道:“近来总有人跟张妈李娘打听我的婚事,我既决定以女代男撑起家门,想来这些世俗礼仪也不必理会了。”
她给自己也斟满,举杯道:“反正有些人已知道了我底细,想来不会放过我。我与哥哥君子之交,之前是云舒迂腐了。且敬哥哥一杯酒,还望哥哥莫怪。”
说罢便是仰头将酒干净,胡彦书举杯回敬,喝掉酒后,道:“那事……”
顿了顿又道:“是我酒后失言,云舒莫往心里去。”
“哥哥不介怀才好。”
简宁道:“云舒心里感激,但却不能骗你,我们还能是知己。”
胡彦书苦笑,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吃菜,吃菜,不说这些也罢。”
见简宁沉默,他拿着筷子轻敲着杯沿吟唱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简宁略有些不好意思,胡彦书这是表明心迹,而目的是不想让自己尴尬。如此暖男,有缘无分也是可惜。
只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与其来日成仇人,不如今日把心结打开,也算美事一桩。
她也轻敲杯子,吟唱道:“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唱罢,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取酒豪饮,美食得想,欢声笑语间,此事便算过了。
待酒足饭饱,简宁便道:“那钱大家是蛮横,那日无故夺我所爱,言语轻浮,我便知此人非宽宏之人,故而使得一二手段,若她吹得枕头风,也好借孙老夫人之名威吓下。哪里成想,她竟派人跟踪,更将我身份说出来……”
“此等女子虽薄有才学,可到底出身卑贱,眼界有限,以为攀上府尊高枝儿便可为所欲为,却不知这世道上的事从来就没随心所欲,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也不过是句笑谈罢了。”
胡彦书喝着酒,酒气将他如玉般的脸染上了一丝红,更显几分风流,“便是宫里的圣人(这里代指天子)亦不能为所欲为,何况她一妓子乎?”
“是么?”
简宁轻笑,“我可听说咱们这位圣人如今已搬出深宫,搬豹房去了。”
“妹妹今日喝多了,慎言。”
胡彦书忽然正了脸色,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虽说你我只是普通之民并不在锦衣卫职责内,但常州乃是要府,又属南直隶,难说城里没锦衣卫眼线。”
简宁点头,“是我失言。”
“府尊非迂腐无德之人,想来是枕头风没吹成,她才出此下策。”
“她招数虽烂,可却是有用。”
简宁坐正了身子,“故而我想在这本书上市之日办一个书迷见面会。”
“书迷见面会?”
胡彦书重复了一遍,不由笑了,“这词倒贴切,只是妹妹到底是女儿家,若是……”
“无妨。”
简宁摆手,“我大明问鼎之初礼法虽严苛,可后来却是渐有松弛,上面的老爷们以及宫里的圣人放纵此事……”
这话她没再说下去,胡彦书也是懂她的意思。
其实谁到知道朱元璋那套已不适合如今的时代了,就连朱家皇帝都觉他们老祖宗定的规矩太操蛋,对许多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所以简宁不过是办个书会罢了,挺多引些非议,倒也不会引起太多波澜。
特别在这江南,女子独撑场面的也是不少,既非贵女,似也不用在意那些。没见哪个乡下丫头出门还戴冥篱的,也没见哪个农妇裹足的,简宁如今既有了名声,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只是……
胡彦书想了想,还是心里不舍,道;“妹妹大可不必如此。依我看,女眷可见面,其他还是隔着屏风说话,到底女子清誉大于天,妹妹哪怕不嫁人,可这被人说三道四的,难免也堵得慌。”
“如此……”
简宁也觉有些道理,“会不会显得我太没诚意?”
“妹妹能见他们,说上几句话已是诚恳,哪里还容得他们挑三拣四?”
胡彦书冷哼,“云舒,你还不知你如今在晋陵城的地位么?你谨言慎行的确好,可有时拘谨过头了难免带上暮气,少了年轻人的活力。”
他仰头干掉酒,目光灼灼地望向简宁,道:“虽说君子慎独是至理,可那要看什么时候。如今以你的地位,你完全可以偶尔猖狂下,你已不是去年那吃不饱饭的三娘,还是晋陵百小生!你可知这五字的分量?若是女子身份被证实,我想你立刻会成为各贵夫人千金的坐上宾,那些非议的男子也会住嘴,古往今来能写文字的才女有几个?”
简宁面上沉默,可心里却是有些惊慌。
我有那么厉害么?
不过不管如何,既然敌人都放大招了,她断没不接的道理,不然以后还如何立足?
二人细细商议了番细节,便是各自回家,等着射雕上市的那一日,好好的给常州的父老乡亲一个惊喜。
为此,简宁又准备了一些小礼物来送给书迷们。这些礼物不是很贵重,但却都很精致,最重要的,上面有她的印章和亲笔签名,这就显得珍贵了。
二十把折扇,二十把团扇,外加二十本亲笔签名的书,这回的噱头不可谓不大。
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晋陵界的话本圈都轰动了。很快又呈蔓延之势,没几天,居是苏州南京都有人赶来。至于常州的县城,如无锡,宜兴等,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多的人涌入晋陵城自然也就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再一打听,说是百小生要搞个书会,县太老爷一琢磨,打算自己出面来承接这美事,到时传扬出去也能算一桩美谈。
说起来他这县太爷也真是够苦逼的,俗话说得好,前生作恶,今生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而他黄耿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人。本来能来这物华天宝之地为官甚是高兴,只是一看自己被分配到了武进县,当真是哭得死去活来,县衙离着府衙没多远距离,一举一动都在上官眼皮子底下,且有美事也只知府尊不知县尊,莫说是好处了,就是露面的机会都甚少,即使有,那也只是上官的陪衬,这世道捧高踩低才是常理,哪还会记得这晋陵城里还有个知县老爷?
说其是盖章老爷那真是一点都不错。官司诉讼,律法颁布,为官甚易,拿起图章盖就是了,一切以府尊大人说得为准。
所以来了一些日子的黄大人很郁闷。在得知一个写话本的要搞事后,黄大人也想搞事了。琇書網
不搞事不行啊!不然谁还记得他这老爷?名士的诗会他没资格搞,搞个不入流的书会总没问题吧?
黄大人很积极,很快便是将胡彦书请到了县衙。一番垂问关爱后,他羞答答地表示:能提供场地,关键是要带上他这位县尊。
胡彦书自然觉得好啊,现在就怕声势不够大呢!盖章知县那也是官,有靠山自然是好!
当下便是将简宁是女子的事道来,听得黄耿眼都直了。
“这百小生的书本官倒也读过一二,那陆判画皮写得甚为不错,近来也是听到一些谣言,当时只道荒谬,没想到竟是真的?”
胡彦书呵呵一笑,道:“学生如何敢戏弄老父母大人?”
他将刚刚出炉的射雕拿出来,“这是刚印好的书,是百小生的新书,与以往那些书甚为不同,说的是英豪,道的是道义,当真是热血沸腾之作,看完后,竟是深深为我为汉民而自豪。”
“哦?说的是家国天下?”
他忙将书接来,这一看,竟是欲罢不能。可惜一册书只有三万字,看到郭啸天身死时,他不由怒道:“当真是无知妇人,家国不分,一时心软竟引来如此大祸!可惜两位英烈壮士竟遭此屠戮,可惜,可惜!”
说完便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自己竟看书看入迷将胡彦书晾半天,自己为官家人,迷恋这等事物总有些不妥,他摸了摸胡须,轻咳一声道:“倒真是意外,女儿家竟也能写出这等书,百小生果不是凡俗啊!”
胡彦书轻笑,“最难能可贵的是,云舒妹妹无论写什么都是在教化世人。小民粗鄙,不知道理,圣贤书读不进,可这等故事却是爱听。画皮,婴宁,陆判,三笑传,还有这射雕,哪一个不是在讲人情?哪一个不是在劝人进取,与人为善?”
黄耿的眼一亮,似找到了核心理论般,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小民有小民之道,君子有君子之道,做不得八股文章却不代表不能不识道理,这云舒便是百小生的名字?当真是个奇女子!”
“百小生姓简,云舒乃是小字。”
胡彦书简略介绍了下简宁的家境,拱手道:“老父母大人,简云舒非不守礼之人,而是家境如此,不得不以女代男撑起门面,为此她甚至想终身不嫁,照顾哥哥。”
“高义啊!”
黄耿不由动容,“为兄长如此,当真是贤女子!”
沉思片刻,道:“娑婆巷的韵园颇为幽静,我看那处甚好,我且与那主人家交好,想来他也愿承办这等盛会,我便与他说了,就将这书会放韵园吧。”
他看了胡彦书一眼,道:“虽说她有心,但到底未梳起,这等女子若是荒废了青春也甚为可怜,有些规矩还是得守着。我让人到时拉起屏风,那些阿猫阿哥的就不要放进来了……”
他正关照着,外面忽然来了一衙役,行礼后便道:“禀报尊翁,府尊老爷请您过去。”
他看了一眼胡彦书,继续道:“还请百文斋的胡公子一道过去,说是想让老爷出面,让韵园主人一同承办百小生书会的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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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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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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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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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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