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明亮的宫灯将皇宫照得如同白昼,然而这后殿却是昏暗一片,只从窗户里透出一线微弱的灯光。
“娘娘说,重新写!”宫女一把将手中的宣纸揉成一团向陆晚投了过来,“这天色越黑,蚊虫就会越多,而蚊虫越多,手就抖得越厉害,姑娘这手不稳,写得字就越难看,好心劝你一句,手脚放麻利点儿,娘娘可是等着抄好的佛经呢。”
宫女语气不善,陆晚抬眼看了看手中厚厚的一叠宣纸,心里明白这是裴贵妃故意找茬罚她。
也不知道她最近到底遭了什么罪,晋王殿下罚她抄史书,贵妃娘娘罚她抄佛经,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都喜欢拿笔墨为难人么?
不过比起第一次被裴贵妃责罚的皮肉之苦,抄佛经已经算是极大的仁慈了。
陆晚沉静道:“是,我这就重新抄。”
这已经是抄第四十遍了。
抄完第一遍时,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她就着窗外的光线,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用蝇头小楷抄完。
宫女只看了一眼,轻飘飘地就撕成了碎片:“娘娘说了,字太小,看不清。”
“……”陆晚认真看了她一眼,这个宫女正是在浣衣局就结下了恩怨的春儿。
“看什么看?我说得有错?你这写的什么字自己心里没数?跟虫爬似的,别说污了贵妃娘娘的眼,就是我春儿看了也觉得丑呢。”
“……”陆晚重新蘸了墨,没理她。心里却忍不住腹诽:摸黑抄佛经,这活儿是人干的么?
黑灯瞎火不说,这间小屋许是空置的下人房,周围杂草丛生,以至于蚊虫四处纷飞,大概是贵妃动了什么手脚,这蚊虫光咬她,不咬这个监视她的宫女。
算了,忍一忍吧。谁叫人家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呢?
陆晚深吸一口气,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第二遍抄完。
这次宫女春儿看都没看一眼,点燃一炷香,慢悠悠道:“字太大,重写。”
“……”
第三遍抄完。
“这俩字靠在一起了,重写。”
“……”
第四遍抄完。
“如来的来字太丑,重写。”
“……”
第五遍,第六遍……
陆晚依然默不作声,脸上甚至没有丝毫怒气。
不就是抄佛经吗?
她忍得了,受得住!
暗暗咬牙,她捏捏麻木的手腕,平静道:“请春儿姑娘回禀贵妃娘娘,小女子必然按照娘娘的吩咐,用心抄完这本佛经。”
春儿眼瞅着那柱香已经化为灰烬,借着微弱光线看清她越脸色来越异常的红晕,意味深长地道:“既如此,那春儿便先退下了。陆姑娘可要安分守己,别以为没人守着就能放肆,切莫生出什么妖媚行径来。”
一边说一边推开了房门。
“春儿姑娘多心了。”夜风从门外吹进来,打在燥热的脸颊上,让人心生几分清爽。
她放下笔摸了摸额头,不知为何如此发烫,大概是太累了,本来便未痊愈的身体不大舒服吧。
嗓子发干,四肢发软。
手心潮湿一片的汗水。
提笔的手指不住的发颤。
偏殿越发的安静,远处洒扫的宫人们也停止了手中的活儿,整个昭阳宫静得出奇。
不!
这不正常!
陆晚猛然惊醒过来,裴贵妃行事向来心狠手辣,怎么会用抄佛经这么轻松的事儿责罚她?
再摸摸越来越烫的脸颊。
陆晚忽然想起,在围场上的那夜,也是这样!
不,不能再呆在这里。
就算是中计,她也不想让裴贵妃来个瓮中捉鳖!
“啪”地一下,将毛笔搁在桌案上,陆晚立即站起身来。
浑身发软,脚步虚浮,陆晚不敢让自己就这么昏迷,伸手取了发簪刺向手心。
鲜血淋漓,疼痛袭来,顿时让人清醒不少。
不知道这清醒能维持多久,陆晚不敢怠慢,出了偏殿之后,她就不要命似的向前狂奔起来,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如果贵妃给她下了什么药,随时找个人出现,都会让她身败名裂。若是别的倒也算了,而裴贵妃最恨的人除了太子,就是晋王。
若是如此,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毒的计谋!
坚决不能让贵妃得逞。
这条小道大概是通往宫中废弃的宫殿,荆棘密布,杂草丛生,陆晚小心拨开一人高的野草,极为警惕地向前迈出步子。
然而这一抬腿,便猛然听到一声闷哼。
陆晚骇然低头,荒草从中趴着一个人。
“怎么是你?”
“怎么又是你?!”
荒草丛中,那人抬起脸来。
剑眉星目,英气勃发,一双黑玉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红衣如血,领口绣金色竹纹,竟然是楚王萧肃!
他先是惊讶,然后揉了揉被踢到的腰,皱眉道:“你吓到我了。”
“……”见是楚王,陆晚眼神有些复杂。
先不说每次遇到他都是以这种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方式,然而这次却是因为楚王的母妃被逼所致。
看她这表情,楚王萧肃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借着夜色,陆晚看见他眉宇间满满的痛苦,这才想起楚王那日被她连累受了伤,然而,此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多说,勉力定了定神道:“楚王殿下,我要马上出宫。”
“你还没告诉我。”楚王一动不动,趴在草丛里仰头看她。
“现在和殿下说不清楚。”陆晚手指掐进了手心的伤口处,声音发抖,“殿下,再不出去,我就要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楚王半是惊讶半是自言自语,“为何每次遇到你都是没好事?”m.xiumb.com
陆晚吃力地点点头,四肢软得如同中了软筋散,意念却越来越模糊,眼前这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朦胧,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往草地上倒了过去。
她有气无力道:“快把……把我打晕过去……”
然而恰恰此时,远处传来一片喧哗之声,远远可见火把移动,楚王萧肃瞪着大大的眸子看着倒在身侧的人,还没来得及问明情况,就见两个小太监朝这边跑了过来。
“殿下,有人来了,快回去吧……”
小太监还来不及说完,一抬头,便瞧见了被他挡在身后的陆晚。
“咿?殿下不是一个人来捉蟋蟀吗?什么时候带了个女人?”小太监揉揉眼睛,“这女的是谁?承云宫没这个宫女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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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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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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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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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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