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古话叫黄粱一梦恍若隔世,意思是大梦一场一觉醒来像是过了很多年,陆巡没做什么春秋大梦,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宿醉还被人揍了一顿,大脑沉重混沌,浑身都在发飘,四肢每一个关节都酸疼。
“发生了什么?”陆巡下意识地问,但出口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嘶哑干枯,像是个垂死的病人。
他连忙伸手去摸水杯。
“总算活过来了?”老贾问。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陆巡后退坐在病床上,轻声说,“梦境很混乱很黑暗,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
“弗洛伊德说人所有的梦境都与性有关。”老贾说,“你可能只是欲求不满。”
陆巡没有搭理老贾的胡扯,“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快四天了。”老贾回答,“系统花了很长时间修补你的身体和破损的装甲,期间还差点出了一次事故,那天晚上你受的伤太严重了,如果不是紧急启动机甲,你现在就已经躺进墓地里了……红隼保住了你的性命,付出的代价是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模块严重损坏。”
陆巡默默地点头,他还在竭力理清自己脑子里的头绪,在他的记忆中,前一刻自己还在那个漆黑混乱的雨夜里,坐在皮卡的驾驶座上疯狂地搏命,福特猛禽F150在马路上跌跌撞撞地飞驰,车身擦着建筑物的墙壁撕扯路旁的灌木,车头撞开路牌和围栏,暴雨拍打在车窗和车身上噼里啪啦地作响,他一边咆哮一边猛踩油门,不顾一切地埋头逃窜,惊恐仓皇。
陆巡最后的记忆中断在皮卡冲出马路的那一刻,他身受重伤强撑着精神驾车返回学院,半路上没有出车祸一头撞在墙上只能说是自己运气好,但陆巡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抵达安全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停在了什么地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走对了路。
福特猛禽F150也到了极限,高强度钢材冲压的车身都被撕成了破布,尽管是一辆好车,但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陆巡事后想想也心有余悸,那辆车的发动机其实随时都有可能熄火,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辆车上,堪称是一次豪赌,皮卡一旦半路抛锚,车上的人将必死无疑。
好在美国人的肌肉车着实皮糙肉厚,不像日本人造车虽然精致省油,但进水熄火过热抛锚,如果陆巡开的是辆本田,早就死在外面了。
陆巡觉得下次再执行这样的任务应该开一辆步兵战车来。
“四天前学院在门前的街道上发现了你的车,你昏迷在驾驶座上。”老贾接着说,“你很命大,红隼系统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了你的小命……你知道自己当时受的伤有多重么?”
陆巡低头摸了摸自己胸腹,掀起住院服,衣服下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丝毫疤痕。
“一根钢管从你的左后侧胸部以下贯入,从你的前右腹部穿出来,那根钢管断了你一根肋骨,扯掉了你半个肺叶,洞穿了你的肝脏。”老贾说,“你本应该当场死亡,这样的伤势就算立即送进医院抢救室都救不回来。”
陆巡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右腹部,“红隼是怎么救我的?”
“采用了非常应急的方法,它用瞬间高温封闭了你的创口,止住了大出血。”老贾回答,“就像是把烙铁按在伤口上将血管连同皮肤一起烤糊的止血方法,非常粗暴,但当时只能这么干,因为再拖延两秒钟你就会挂掉。”
“你的意思是……”陆巡吃了一惊,“红隼把我的肝烤熟了?”琇書網
“半块肝脏。”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巡问,“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
陆巡回忆起当晚发生的事……他想不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个雨夜的情形过于混乱,陆巡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坐在前面开车,赵高站在后面阻击猎人,陆巡根本来不及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头看,精神高度紧张下的陆巡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见。
他们准备从卢浦大桥上飞越黄浦江,这着实是个大胆又冒险的计划,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更好的方案,陆巡一咬牙决定舍命陪君子,于是两人开始减轻重量,把能丢的东西都抛出了车外,从计划实行到开上大桥之间只有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念头一旦产生就来不及变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那几十秒钟之内陆巡全程都盯着脚下的路,他必须稳稳地把控住这辆车,差之毫厘他们就会跌下去喂鱼。
皮卡成功地驶上了卢浦大桥的拱肋,那道拱的最高点距离江面有一百米,登顶的斜坡有差不多三十多度,亏得福特猛禽是辆四百马力的大排量车,发动机输出的强劲扭矩帮他们爬上了高坡而不至于原地打滑。
按照原计划,他们将借助拱肋的高度飞过断裂的桥面,陆巡难得靠谱一回,使出了吃奶的劲控制住了脚下的车,他们像云霄飞车那样驶过了拱肋的最高点,然后腾空而起!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陆巡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他当时正被关在铁盒子里闭目塞听,四周都是狂风暴雨,陆巡只是忽然感觉到皮卡变得不受控制,车身骤然沉重起来,仿佛有谁在车子底下挂了几吨重的铅块,福特猛禽F150脱离了预设的路线,开始直线下坠。
如果真这么掉下去,他们肯定会落进黄浦江里。
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紧接着车身陡然减轻,落在了桥面上。
死里逃生的陆巡来不及和赵高庆祝……因为此刻他重伤垂死,一根钢管把他连同皮卡一起贯穿了,陆巡下意识地踩着油门往回逃,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逐自己,这是动物般对危险与死亡的直觉,就像是花鹿能从空气中嗅到老虎的气息,不需要直接目击,那东西接近一寸你就离死神近一分,陆巡惶恐地逃窜,甚至都来不及检查自己的伤势,
开出老远陆巡才发觉到车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赵高早已失踪了。
“不知道。”老贾回答,“我又没有上帝视角,你看不到的东西我同样看不到,我只能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
“风声,雨声,枪声。”老贾轻声说,“赵高的怒吼声……还有女人的笑声。”
陆巡悚然,“什么?”
“女人的笑声。”老贾又重复了一遍,“有个女人在你身后狂笑,最后她的笑声和赵高的怒吼一起消失了,就在你的车飞越江面成功落地的那一刻。”
“那个二货……还活着么?”
“不清楚,不过学院里的人倾向于他还活着。”
陆巡微微一怔,他一时没能明白老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昏迷的这四天里发生了很多事。”老贾说,“比如说赵高由于犯下故意杀人罪遭到通缉,比如说有人把约翰·琼斯的尸体吊在了上校的窗前……你看到外面的警报没有?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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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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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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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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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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