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却没有看向吮着手指,流口水沉睡了的孩子,而是一刻也不离那在外的影子。
那身影,在两柱香的功夫前就能看到了,仿佛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可疑的家伙那般窜来窜去,东张西望。
雾歌知自己的法力并不精纯,稍微强些的敌人她便无法应付,但还是事先在袖中藏好了暗器。
留一手总归是没有什么错处的。即便不敌,也还是能够争取一点时间。m.xiumb.com
门外的魂灵,又在门扉前晃了晃。
雾歌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蓄势了,可是,他仍旧是没有进来。
越到后面,越不可觉得腻烦而放松警惕——她知道很多的敌人,都习惯利用这个心理,出奇制胜。
在比拼耐心的战斗中,谁先露出厌倦,谁就是输家。
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
雾歌袖中的银针,就随着门扉被推开,穿风而出。
你以为这样我就放弃警惕了么?很可惜——是你赌输了。
她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笑容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容之后,骤然被凝固住。
紫衣蝶纹,流苏垂肩,不是蝶翼又是哪个?
“怎么是你?”
蝶翼显然没有料到雾歌这一手,躲得很是狼狈。但好在她身法不错,虽然银针擦身而过,钉在了墙上,也仅仅是把衣服划破了几个口子,她并没有受一点伤。
她用手理了理有些蓬乱了的头发,无视了雾歌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安静的动作,叉着腰,指着雾歌的鼻子吼道:“你这是作甚么?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扔那么毒的针,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被雾歌抱在怀中的小女孩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瘪了瘪嘴。
雾歌以为她要哭出来了,有些愤怒地瞪着蝶翼,刚要数落她两句,却不想那小女孩伸出肉乎乎的手指,指着蝶翼炸起来的乱蓬蓬的头发,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她见她的孩子并没有哭,反而很开心的模样,立刻消了火气,方才已露出凶相的眼眯成了两弯月牙。
“谁让你这么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我还没怪你吓着了我,弄醒了我的小宝宝呢。”
虽然她这副笑眯眯幸灾乐祸的模样让蝶翼有些看不顺眼,但也不能不承认雾歌的话是事实——她确实是连门都不敲一下就闯了进来,还在门前徘徊了许久,怎么看都像是个可疑杀手或是不速之客。
明明知道自身问题的蝶翼,依旧是不肯坦率地承认她感觉到的事物,轻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道:“切?你说我形迹可疑?我来你的尘雾宫什么时候敲过门?我看不是我鬼鬼祟祟,是你疑神疑鬼吧?”
“不是那个问题——要是你和往常一样大咧咧就进来了,我们之间还不会产生什么误会呢。问题是你一直在逡巡,反而不像是平时的你了。”雾歌上下打量着她:“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我们最开朗的小蝶翼,都这么游移不定的?”
蝶翼一听到这个问题,精神饱满的样子立刻就不见了。
咬着唇一言不发,眼角斜移,盯着自己抵着地面的脚尖——从神气活现到泄气的球的变化实在太快,反而显得有些矫情,竟像是伪装出来的一般。
但是,雾歌已和蝶翼很熟络,知道她不是会故意装出来忧心忡忡惹他人担心的个性——反而是在不大高兴时,也会想方设法强迫自己笑。
这样罕见地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犹豫不决,反而让有意逗弄她的雾歌也失去了兴致。
她站起来,走近蝶翼,扳过她拧过去,躲避她的目光的头。
“蝶翼,怎么了?是不是天机宫发生什么事了?”
蝶翼不说话,只一味地流转着眼珠,不去看雾歌利剑一般尖锐的眸光。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之所以这样为难,是不是天机宫的大家,不肯让你说?”
蝶翼仍旧一言不发。
“看来就是这样?”雾歌皱着眉头:“我知道,我和大家的交情,可能远远不如你们天机宫原住民之间的关系,而且,依天机宫的情报网,我之前的所作所为,肯定也让你们有所顾虑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是命族的一份子,还是散羽姐姐的灵石,你们有事还要瞒着我,是不是不太好?”
那小孩子触到了蝶翼垂落下来的鬓角,觉得好玩,使劲拽了拽,拽得蝶翼的嘴角都抽动了一下,但却还是不肯说一个字。
这更坚定了雾歌的猜测,她摇了摇蝶翼的肩膀。
“我知道你最好了。不管他们怎么看待我,你对我也是没有偏见的吧?就冲你特意跑过来,我也不可能会出卖你,辜负了你的心思不是么?”雾歌用恳求地口吻道:“信我吧,蝶翼。告诉我吧。”
“我与你说的话,你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不是?”
如果,是背着其他的同族来找自己,那么,她背负的风险肯定不小。
就算,只是传递了一点点情报,但这信任——也足以称作是恩情。若无其事地把她泄露了秘密的事情说出去,对蝶翼没有好处。对她则更加没有。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蝶翼唤出了一个小瓷瓶,塞到了雾歌的手上。
雾歌看不出瓷瓶的名堂,却也赶忙攥紧,小声地问道:“这是什么?”
蝶翼一顾,看见门还敞开着,就想着去把门关上。刚走出两步,吃痛地“哎哟”一声,转过头来,发觉雾歌的小孩儿把她的头发塞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看到自己的食物要从嘴巴溜走,极其不满地用小手按了住。
“好了飞花,别吃了,多脏啊。”雾歌试图把头发拽出来,但她就是一点也不肯放弃她的“美餐”。
蝶翼见这小孩这样执拗,叹了口气,打了一个响指,从指尖飞出几根连着白丝的银针,钉在了门框上,轻轻一拽,将门扉合拢了上。
“雾歌,我说你是把孩子饿着了还是怎样?怎么啃起我的头发来了?”蝶翼颇有些无奈:“要是你的奶水不足,连你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喂饱,那计划可能就要失败了。”
“奶水?我的奶水是足够的,也把她每天都喂得饱饱的。飞花这孩子只不过是牙痒了,什么都想往嘴巴里塞,倒未必是真想要吃掉。”雾歌说到她的孩子的时候,眼神与语气都温柔成一汪薄雾凝成的水,但立刻就回神:“怎的?难道你要和我说的事情,和我还有莫大的关系?”
蝶翼“嗯”了一声。
雾歌有些不解:“既和我有莫大的关系,那又何必要瞒着我?这样不是显得很古怪?”
蝶翼摇头,因为还被小女孩扯着头发,只得放轻动作:“今天来找你,是我一个的事情,我要说的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主意。并非使她们集体策划了什么却要瞒着你——都是你多心了而已。”
“你说——是我多心了?”雾歌怔怔,旋即抿嘴笑道:“我知道的。那些疑虑不是不善——而是怪我尴尬的定位。所以,你说是我想多了,就当作是那样好了——我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除了你以外的天机宫灵魄怀有怨恨,你也不用有所顾虑,大大方方告诉我就好。瞻前顾后的,可不像你蝶翼。”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仿设法替他们隐瞒不能得到相信的事实,以防冷了她的心,或者是添增她对于天机宫众不必要的仇恨。
蝶翼,还真是温柔啊。
雾歌这样想着。
也难怪,散羽生前会那样信任她了。
虽说真的发生了雾歌想象中的那样的事情,她应该也会做她想象中的那样的事情。
然而,现在,那些却仅仅是想象,是雾歌的误会罢了。
蝶翼不由得有些尴尬,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却再次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好了。
好容易编织出来那样美丽的形象,估计一旦她把她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就会瞬间崩塌的吧。
尽管蝶翼也并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在他人看来有怎样高尚,但也不忍心破坏已经凝好的幻想。
“那个……”蝶翼跺了跺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你把瓶子拧开闻闻看——是不是有一点点辛辣的味道?”
雾歌刚刚打开瓶塞,扑面而来一股很呛人刺鼻的红烟,她的眼睛难以自控地流出了眼泪,忙把瓶塞塞了回去。
一直专注于咬着蝶翼头发的飞花,终于肯把它们吐将出来。
随即,是“哇”地一声大哭。
雾歌拍着飞花,咳嗽着问道:“蝶翼,那什么玩意?这么……咳咳……这么呛?你看孩子哭的——该不会有毒吧?”
“没有。”蝶翼小声道:“只不过是普通的千年山椒,晒干了研成粉罢了。辣是狠辣,却不会有什么坏处。”
“千年山椒粉?”雾歌诧异地问道:“咳咳……你给我……咳咳千年山椒粉,有什么用?”
“你不是除了给你自己的女儿,还负责给苍默的破孩子喂奶么?”蝶翼低低:“我希望你今天去给她喂食的时候,好好辣辣她,辣哭她,最好把她的嗓子也辣坏了——这样我才解气。”
“啊?”雾歌一时没有明白蝶翼到底在说什么。
“我让你喂奶的时候,把那个不讨人喜欢的破孩子辣哭。”蝶翼又重复了一遍。
雾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还是难以理解地问道:“为什么?”
“我讨厌那个小孩,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甚至碰她一下我都觉得异常的恶心。可是,姐夫把她护得死死的,我觉得要是明着伤她的话,姐夫肯定是会难过的。想了许久,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蝶翼确实是很讨厌离若。
似乎,离若在羽灵宫生活后,就很难再在羽灵宫看到她的身影。
但是,她居然会像这样的办法对付无辜的小孩子,还是让雾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甚至在自己的身上狠狠地拧了拧。
“你,不是在做梦。”蝶翼冷冰冰地道:“我也是真的蝶翼。”
“可你——”
“我并不觉得我是恶毒,相反,我倒觉得你们这些任由着姐夫活在梦中的家伙,才是真正在用软刀子杀人。”蝶翼声音颤道:“你们都知道那小孩子根本不是,也不可能是姐夫的孩子。就算长得再像——也不会是。甚至你们也知道,根本不排除他们用某种手段把那孩子的容貌变得和姐夫相像,就是为了让本来就不太正常的他对这荒谬的“事实”不产生怀疑。也许,你们觉得现在这样就是幸福了——可我从来就不这样认为。难道你们觉得一个大家都顺着他意思来,治不好疯病的疯子,活在自己的世界就是幸福?难道你们就一点都感觉不到悲哀吗?一点都不明白,这场梦是与他敌对的家伙们给的,如果他们想让他醒来的时候,他会比一无所有时还难受一百倍吗?”
蝶翼不在羽灵宫,最常来的地方,就是尘雾宫。虽然她装作如无其事,可是雾歌也早就知道她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了。
她什么都不肯说。
蝶翼想说的事情,你不问,她也会说。
她不想说的事情,就算逼迫,也不会说。
这就是属于她不肯退让的执拗。
雾歌知道她早晚会有一刻,会把那种不舒服的心情吐露出来的——也许不是对着自己,但她也希望她不要忍着太多的负面情绪。
当她终于把压抑的心绪吐出来的时候,雾歌并没有被她当作可以信任的友人的欣喜。
她忽然,和她变得同样的沉重。
原来,在那之后,一直困扰着蝶翼的事情——不再是散羽的死,也从来不是天机宫对于雾歌有多么不信任。
而是她每天每天看着他们在逗弄着那个小女孩时,所涌现出来的愤懑与不甘,将她的胸臆填满。
“如果是这样的事的话,你应该更早些说出来的啊。别人都不支持你,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会支持你的。”
雾歌还没有出声,早已有人抢了她想对蝶翼说的话。
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
缘落,和被他用轮椅推着的竹韵,正在朝蝶翼微笑。
“你们两个……我也好久看不到你们两个了……”雾歌惊诧,旋即恍然道:“该不会你们就隐匿了身形,一直这么跟踪她罢?”
“哎,不要说跟踪那么难听。我们两个都只是关心小蝴蝶罢了。”竹韵淡淡道。
“但还是跟踪罢了,真是辛苦你们两个小偷了。”蝶翼没好气地道。
竹韵因笑道:“那也总好过你这暗地里出阴主意的小坏蛋。”
“坏主意?”蝶翼哼了一声:“没发现你们是我的疏忽,看来你们两个家伙是打算拦着我了?”
“不,不拦。非但不拦——”缘落道:“其实我们也想把那丫头片子赶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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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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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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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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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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