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腰,低到了尘埃里。
“什么?”心木像听不懂一样轻轻翘起了嘴角。
司姻像是难以启齿一样,咬着牙良久,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的姻缘簿,被我拿给师傅……”
“哦,原来你说这个。”心木神色自若,轻松地笑笑:“别说姻缘簿,就是我的宿命簿,也被改成了永世无法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初时或者有些恨意,现在却早已经无所谓了——已经过去,不必再提。无论怎样,我最后不还是和雨儿成了亲,好好的在一起?可见天命在,姻缘改,成事的终究还是在处在其中的魂灵,一切注定都是自己给自己逃避找的借口。若己心坚定,又有什么阻碍是跨不过的?”
“好好的……在一起么……”司姻凝视着坐在轮椅上依旧美丽却白惨惨,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孔,瞥见了腰间已经没有了精美刻痕玉佩的心木:“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呐。难道就没想过,如果要是你们不曾被各样私心毁却,现在也许会过的更好吗?”
“既是假设,思之何益?患得患失,最是不该有的心态。”心木拂去落在她发丝上的花瓣:“我知道我很幸福,够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男人,仅仅是这般的镜花水月,也能笑得如此坦然。
哪怕他的好,不能被她知晓,却能仍能初心不负,无悔如水柔情。
如果要真是真正的琴瑟和鸣,他的神情,一定更令人动容吧。
五味瓶在心内打翻,司姻的眼神,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无奈,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如果若你觉得好,就好吧。”
锦立在一边,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情,只是思索到了一件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插话问道:“心木,你刚刚说……你的宿命簿,被改了?”
蝶翼瘪了瘪嘴巴,有些不大高兴地瞪着锦。司姻惊疑地向锦使了个眼色,同时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的话问的有些太不合时宜了。
心木反而没有露出特别介意的神情来,点了点头。
“是……月……苍……”禁术未完全解除,舌头有些打卷,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谁?”锦没有听清,盯着他的眼睛追问。
蝶翼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挡在心木的面前,回身向他做个“停”的手势,略有些恼怒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月无痕苍默那对狗男女。”
“怎么会……”锦眨着眼睛,充满着疑虑,似乎仍要开口言语,却被蝶翼毫不客气地打断:“锦姐姐,真是奇怪啊,别人正高兴的时候,您却偏捡那戳心窝子扫兴的话——您以前是这样不合时宜的人吗?还是说,原来的您的那份玲珑是装的,冷讽暗刺才是你观测者真正的拿手好戏?”
司姻本也觉锦的模样太过奇怪,想要敲打她两句。但蝶翼一张开嘴巴,他立刻有些铁青了脸:“你说的有些过分了。”
“我过分?恕我直言,既然您当时能够为了帮玺颜和仙君,轻易地欺瞒自己的好姐妹,我也不大敢肯定你是不是他们派来让姐夫塞心的。”
心木摇着头,低声喝止道:“蝶翼,别再说了……我也没怎么样,你不至于言语如此发狠……”
“姐夫,不要拦我,我只是想把话讲清楚——既然她的过往,定是不纯粹的,有了污点,就不要恐惧被说出来。以前我什么都不懂,还很相信虚情假意,天长日久感化人心。可是自从宁儿那小贱人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嘴脸,我总算明白了,不挑对象以掏心掏肺换一方真情的,全都是傻子。”蝶翼罕见的露出冷酷的神情,盯着面无表情的锦,语声咄咄,在瞥见了满脸铁青的司姻咬牙恨恨的神情时,发出了一声冷笑:“司姻哥哥,我数落锦姐姐,也许你不高兴,可你也根本没权力不高兴,或者指责我——如果没有你,估计在天界这么多年都不曾和谁有过太深交涉的锦姐姐,是不可能拉下那张薄脸皮儿,主动和姐姐这闲散人做朋友的,也不会在此刻,伶牙俐齿断碎,一句反驳都没有。”
“你闭嘴!”司姻无端怒道:“你不过就是散羽用灵石收服的一个小丫头而已,谁给你的权利这么胡言乱语?是,不错,阿锦的确有污点,可是现在她已经把污点清洗干净了——再说了,聪明如散羽,她怎么可能看不出锦的忽然接近可能是别有用心?她却坦然接受了,究竟谁是被利用的,如何定论?”
司姻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污蔑,却忍受不了旁人对锦的指责,这一股怒火上来,即使知道自己失言了,他也完全没有要将覆水收回去的架势。
蝶翼与司姻面对着面,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的模样。
蝶翼忽然就笑出声来。
笑得冷漠而不屑。
“司姻哥哥,你到底还是露出真面目了——对于操控利用别人,要么骗自己情非得已,实在骗不了的时候,就把责任全推出去。总之,总是被逼的,自己就半点错也没有了。”蝶翼的嘴角向一边扬着:“不错,我承认,姐姐知道你们的目的不纯,还接受了你们的‘友情’,她的出发点也未必就纯粹了。但是,不管你们究竟是谁想利用谁什么,我只知道,姐姐确实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在天宫逆命为了谁,你们不会不知,甚至还信任的把身后事托付给锦姐姐。可是,你们却总在伤害她,一桩桩一件件,篡改了我姐姐姐夫的姻缘簿不算什么,至少你可以说是为了众生,但是——第二次呢?能不能告诉我在九天宫内,夜凉音刚死,你就抽出笔来将我姐姐和苍默写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也是为了众生?我听人说,姐姐被治罪的时候,你们都没站出来帮她说一句话,也为了安定?在苍默成亲时,想到姐姐你们一脸的颓丧。但一看到我姐夫人这么好,立刻歉意连连,遮不住眉宇间的愉悦。讲真,若是我姐夫就是个好色的恶心家伙,姐姐被赐给他,你们真的会去拦吗?会去为她拼命吗?我想不会吧。即便都是虚情假意,你们俩早已经输了。”
蝶翼的直言让他们一时喘不过气来。
司姻一时哽住。
锦不言。
连心木都失了神。
初时,他想既然司姻也是奉师命,为苍生,做出什么事,也都不算是不能理解的。何况,散羽并非真名,姻缘之事原与司姻无干系,只是她自己想不开罢了,在司姻道勤的时候,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人家为一件虚罪而难受。
可是,事实上,不管结果为何,做过了,就是做过了。
不能因为没有造成伤害,便一身轻盈,没有任何人有这种权利。
锦在误以为散羽活转过来时的轻松语气,司姻看到他对她爱如骨髓时那份欣慰的表情,都在暗示——或许,他会成为他们洗脱罪恶感的凭借。但罪和私欲一直都在,无论怎样粉饰,其中毕竟是一片黑暗。
或许,这才是蝶翼与他们对峙真正的目的。
为了告诉他,不要太过柔软。他的好与坏,是他自己,与他人无尤。虽然恨他们是不对的,原谅他们也是随心的,但是,不能够让他自己的痴情良善成为别人安心的理由。
为了告诉他们,不要以为说着那些空话,就会有谁被骗到。自私自利就是自私自利,在畏惧死亡的时候,诚实地承认自己想要活下去,远比找一个牵强的理由可爱得多。
“你们被我呛得很难受,是吧?”
蝶翼笑问着脸都已经涨得红了的司姻与锦。
司姻有些不甘心,却还是点头。
“算你们还有点良心,就给你们个补过的机会——”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当年你们没有为姐姐多做过什么,现在姐姐姐夫是一家人了,烦劳你们多照拂点他,这九天上有人说他难听话的时候,也帮忙回护着点,对你们也许没好处,却也不会有坏处——不会有任何人讨厌情深意重的人的。反而是你们原不曾为姐姐求情,招来了些难听的闲话——我都听到过。”
她反手一翻,从心木的手中夺过了轮椅,一阵风似的推着它跑掉。心木猛地回过神来,见到轮椅被抢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忙匆匆地去追蝶翼,三道身影消失在一片红艳。
锦呆立着半晌,茫然地从法力中唤出了散羽托付给她的玉匣。
不断地在答案中翻找着,翻找着。wWW.ΧìǔΜЬ.CǒΜ
适宜的纸条粘在指尖。
正面是困惑:为何明知道你未必心善,我却愿意相信,保护你,还将玉匣灵石托付于你?
背面清秀的答案:如果自己不肯相信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所相信。我一直相信你拿我当朋友,不会背叛我,仅此而已,再无理由。
“阿锦,那是什么……?”
她索思,将纸条撕得粉碎:“什么都没有。”
答案自在心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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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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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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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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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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