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宛眯起一双月目,清润地,一点点将近日半真半假的情报到给帝沙听。
听着心木那“凄惨惨的今朝”,赤眸中闪现出诡异的喜悦。他为这结果颇感满意,也不忘一气儿地夸赞空的功劳——如果不是她,他还未必想得出这借刀杀人,引洪旁侧去的主意。
湘宛只淡淡地,柔柔地笑,在他那一句句亲昵的“空”吹到耳畔时,心内却泛着异常的恶心。
他口口声声说的关心,却根本没有发觉这一个身份名字下的三个魂灵。那柔腻与赞许的声音是那样的真挚,如果不了解他,很容易被他的温柔打动。
但是事实上,空对于他,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个代号,是一个为他效忠的奴隶,至于内里是何,他从不关系。
所以,全然不相似的三个魂灵,他竟然半点都没有看出端倪来。
卑微的,伪装的,或是天生的柔顺。
融在他的血眸,仅是一个一样的特性——听话。
从小到大,镂刻在她骨血中的抹消不去的标签。
只要有这一点,那就是空了。
他甚至还在欣喜,发觉了毫无特点的,卑微犹如尘埃沙粒的小女孩,有了许多截然不同的可爱之处。
比如慢声细语的柔顺,眉宇间淡淡的一抹风情。
如果说笙霰雨还是在刻意模仿融合空和湘宛,才有那一抹和顺,湘宛则是天生的一朵兰花的芳菲气息。
人之所好,倒映人心。
她喜欢熏香,她的人,也像是那香料——一味绵柔侵染,芬芳馥郁醉人之刻,无论是毒试药,便皆不易被察觉。
她虽然很难自己思虑出计划来,但一旦给了她构架,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提示,她也可以做到完美。是一把隐藏在风雨的淬毒暗器,一旦定住了破绽,便可以循着风路中的缝隙温柔致命。
这大概,也是她被选择成为了天机宫接替,在笙霰雨想要附体择了她做临时栖居的原因。
“暗子”的形容,也是所言非虚。
她估量出最恰当的时机,将心木要和一句尸体结亲的事情道了出来。
帝沙原本已经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情,听她此言,怔了一怔,忽然大笑出声,寝殿的墙壁都有些许的震颤。
“他疯了么?还是傻了?竟然连这等荒谬事都想得出!”
湘宛用袖子掩住口,遮住腮边那一抹冷笑,眼眸却是一脉纯柔:“属下听到了,也觉得很荒谬呢,但天机宫的似乎都没什么异议。所以很想问问殿下,需不需要做点什么破坏掉他的昏礼?”
“哎,他都疯成那样了,连活人死人都不挑了,我再和他一半计较,不显得我心眼太小?”帝沙诡秘地道:“何况好歹是我左膀右臂的军师成婚,即使现在贬为奴婢,又一副断情断义的模样,但他是他,我是我,他执拗,我的礼仪却半分都不可丢的。我们就将他的婚事到处宣扬一番,让天冥皆知,再送上大礼,一来,可以体现我的宽宏……二来,他的癫狂……不就人所共知?”
“属下认为不可。”湘宛迅速打断他的话:“我明白您想要让心木大人被千夫所指,但这本是天机宫内部的定夺,若是忽然之间消息流露了出去——是谁说的,想要做什么,想来是要掀起一阵风浪的。如果吹到了属下身上,那我好不容易打入内部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的确到手的好棋,确实没有了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白白扔子儿的道理,帝沙沉吟,在回复温柔问询“那你说该怎么办”之前,湘宛分明看到了在一刹那斜睨着她,甚是不满和蔑视的眼。
当她回答;“属下一时想不出”,他的那份不悦更深,但他的嘴角却还是勾起着,还是对她笑着。
这个人不但虚伪,恶心,还让人的身子不自禁地泛着寒。
嘴甜心苦,明是一团火,暗是一把刀,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难怪姐夫在这片阴霾中脱将不出来。
可是,她不明白——宁儿,离他最近的宁儿,为什么会看不出他的虚情假意而偏偏要为这么样的一个男人效命?
还是,她看出来了,却紧紧拥抱着火焰,感受着那虚幻的温暖,却不看自己的身体慢慢灼烧成灰烬?
这是个傻姑娘,傻到把唾手可得的脱身幸运放弃,却在黑暗渡化无期。
杀手,一辈子只能是杀手的自卑,让人陷入一种怪圈中无法抽离。
或许,她当年真的应该和这个浑身透出让她不舒服气息的女子好好谈谈。让她知道,她的满手血腥,是如何化作一室芳清。
但现在,所有都只是现在对一种无法改变的曾经的叹息,何况陷入了情海之中,是拖拽不出来的。
她的心中快速流逝千百种思绪,却连一丁点的异样神色都没有露出。仅是保持着恭恭敬敬的目光注视着帝沙。
哪怕面对面,他也期待着小花对参天大树那样的崇敬,可惜,他总是刻意维系着一种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形象,所以那点小小的虚荣心总不能得到满足,影部虽然是忠诚——可他们的眼神,终究是和死了一样,比起敬佩,更像是畏惧。
这许是他对影部的空和无另眼相看的原因——无论如何,他们的眼神,都有一种异样的活络,那些恭谨,都像是发自内心。
而这般重生后的空,更是在他鄙夷的神情无意中落入她的瞳孔,那份真诚也没有被神伤消却,仍是淡淡地注视着他,无声说着:我是真的没有了主意,还是要靠着殿下您才是。
尽管她只能够指出自己的不妥,想不出来替代的计划初初让他发着一股无名的火气,但面对这样的真挚,他的气立刻消了下去,反而对自己的脾气有些惭愧,心底还有些欣慰——什么事她全能想到全能做好,把这样一个什么都能思虑周全的人留在身边,他也会觉得不安全,还是有些弱点的好。
他向她勾了勾手,随意抚摸着她的头,湘宛的脑海中生出无数种念头,却能动也不动地伏在她的膝上——这大概就是蜗牛的专长,哪怕不喜欢湿漉漉的地面,也能把自己淡然地粘在墙壁上,装作没看见一地的青苔。
帝沙毕竟是帝沙,他眼珠稍稍转了一转,便有了主意。ωωω.χΙυΜЬ.Cǒm
“咱们不能明着扬传心木结亲的事情,但是——可以用明着的方法,来照亮他的阴暗嘛。”
离开了冥界后,湘宛一直沉默不语。
紧盯着心木的手链,思来想去,并没有主动去开口。
如果他不改日子的话,只怕会被一众人嘲讽唾弃。
如果他改了日子的话,姐姐……就无法和他相会了……
她很苦恼究竟是该劝说,还是顺其自然地任由。
湘宛纠结的结还未开解,羽灵宫,已经收到了赤红的请柬。
里面书着,月无痕苍默成亲之日,恰是心木所择好的日子。
“为什么偏偏就这么巧?”蝶翼有一点点的怒意:“要不换个日子,和他们一道儿,怎么想都晦气。”
心木沉默了许久,浅浅笑道:“既已是定好的日子,改了实在不合规矩。约的好好的,轿子却没能去迎亲,这会让新娘子作何想法?”
也许,在旁人眼里看来,一生一死,日子是哪一天,都无所谓。
可是,对于他来说,不一样。
他选择的,恰是梅花开得最绚烂的日子。
而且,从他决定娶散羽的那天起,他就不断地在她的尸身耳边吹风,那日期早已成了承诺,他生怕改早改晚,尸身中存留的气息会让他们错过美丽的风景,再次擦身而过。
“可是……如果不改日子的话,苍默和月无痕的昏礼,您就不能去了。他们毕竟是皇子和公主,您又被贬黜为他们的奴婢,这么重大的日子,您不去真的……不会落下什么……话柄之类……”早知道了这件消息的缘落多少担心。
“玺颜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若称病不去,他会想办法替我辩解的吧。”心木淡淡的:“至于话柄,难道我现在的名声很好听?再多添些异样的目光,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恐惧。”
他选择玺颜听从了他的心思,毫不犹豫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替他解围。
湘宛在得知的选择后,纵然还有些担虑,更多的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梅花开得愈来愈烈,珠串的颜色愈来愈深,他一直盼望着日子,也越来越近。
也是她所盼望着的日子。
红妆燃起红装披,便是一生一世执手期。
在另一边,却只有明月兀自皎皎,傻乎乎的高兴。
他却面无表情,仿佛那些喜庆与他毫无干系。
“嘿,很快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好歹也高兴点。”她笑得灿烂:“我一直穿白色的衣服,你也是,等到我们染上一抹红色的时候,会不会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他随意“嗯嗯啊啊”两声,有些心不在焉。
她将不断在头上比量的珠钗放到桌上,有些阴沉地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笑,难道你不想娶我了?”
“我只是觉得可笑罢了。”苍默冷冷道:“我其实对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不过是娶回了一个保障——事实上,这保障却比任何人都麻烦。原本我在天界还算能说得上话的,可是要娶亲了,婚期也要岳父说了算了。果然女强男弱,即使是你跟着来天界,我在你父亲的眼里也还是倒招的女婿吗?”
“有什么关系嘛,都是一家人。”月无痕对他纠结的地方,不甚理解,回过头来对他微微笑道:“你看这个和我配吗?”
苍默没回答,眼睑都没抬一下,心道,我们这婚事,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个什么东西,又何必非要这样假惺惺的?
月无痕听到他的心音,又是一盆冷水落在脸上。
一厢情愿,也总该有个限度吧。如果只有我兴奋,不是看起来像个傻瓜?
守着一具尸体,却还在不停说着话的人,反而没有她的抱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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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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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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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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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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