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默站起身,双手交叠向玺颜行礼道:“父王,您乃九天之王,用如此随便的言语讥刺冥王殿下,只怕不好罢?”
“哎呦喂,苍儿,你这还没成亲,就开始帮着未来岳父说话了?本来我想让你把月无痕这丫头娶回九天,可看样子,莫非你在冥界住得乐不思蜀,想入赘做个上门女婿了?”玺颜大笑着对帝沙道:“人人说女婿是半个儿子,我看这话错了。要是苍儿当了你的女婿,怕你要捡了一整个儿子回去了。哎,也不知道他这是有心还是没长心——不过也无所谓了,有心固然好,没心却更好。你们冥族不是最喜欢那些没长心的石头人了嘛。”
苍默有些不悦,却不好为自己说话,只能装着为冥王出头:“父王,您的言辞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吧!”
“没关系没关系!”玺颜豪饮一口,笑道:“这些冥族愿意把公平公正挂在嘴边,讲究个直言不讳。说得越直白,他们越觉得彼此无嫌隙。遮遮掩掩含含糊糊,反倒像是怀着鬼胎似的。前王那时候他们还不曾能窥听他人心音,他总说些连我都快背下来的套话,我听得都快吐了,也还记得帝沙那嫌弃的眼神,脸苦瓜似的。我徒儿和女儿大喜的日子,何必非说些我不爱说的人家不爱听了,让两人都不自在?你说是吧?”
这话让苍默的心不由得“咯噔”一声,散羽用帕子掩住快把酒水喷出来的口,咳嗽了两声,惊疑不定地看着玺颜。这咳嗽声着实有些突兀,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她像有什么心事被玺颜的话戳中了般。
蝶翼的幻影从散羽身迅速躯幻化而出,漂浮在半空,宁儿紧随着她显形,蝶翼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歪头看着玺颜,低声道:“情况怎的好像有点不对似的?玺颜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竟察觉了这么多事?”
宁儿立即回道:“或许是竹韵偷偷给他送了情报?”
“不可能。”蝶翼道:“竹韵虽然有点小聪明,说话办事还颇有几分痞气,但实际却最是个守规矩的。即使递送了情报,也不会隐瞒不向姐姐汇报的。”
“也对啊……竹韵的确不会……”宁儿滞了滞:“那会不会是玺颜未加思索的随口一说,我们却认真了呢?”
“随口一说?那他还真是学会挑词儿了啊,随便说说都能刺出血来了?”蝶翼冷冷笑道。xǐυmь.℃òm
她们的身影旁人暂看不见,她们的言语旁人也听不见,只有散羽转着手中的酒杯,很专注地听她们的吵嘴,心中的忧虑加重了,但出于信任她实在不愿意朝最坏的方向去想,心里不痛快一样灌了一大杯酒进去,想把思绪冲散。帝沙的眼睛在不经意间偷偷扫了她一眼,旋即目光向上。
蝶翼正对着帝沙的目光:“宁儿,我怎么觉得帝沙好像在看咱们俩?”
“没……没有吧……现在咱们隐遁着身形,有谁能看出我们来啊?”
蝶翼“咦”了一声:“你都没抬头,就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个……晶灵石若想隐匿,即便是法力高如冥王殿……冥王帝沙,也必然看不到,不用抬头也知道的吧……”宁儿两只手略有些不安地交错摩擦着。
冥王殿什么呢?
冥王殿下?!
按在散羽手指下的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道细长的裂纹。
不会,绝对不可能的。蝶翼也好,宁儿也罢,竹韵蓝漪,同属宫内,都是亲人。臣可叛主,友可离心,一家人……是不可能害一家人的……
但她的信任感却一点点地被削弱,原本该坚信不疑的信念都成了自我开解,且这份慰藉越来越无力。
蝶翼的心脉与散羽相连,她降至地面,叹气道:“姐姐,您近日受伤受累是不是伤到脑袋了?这样胡思乱想起来了?要不是您不许,我真想把您刚刚的疑心病讲给大伙听,看他们怎么讽刺您。”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把满脑子的压抑揉出来一般揉着散羽的头发,直到把她的短发揉成了鸡窝,才满意地笑出声来。
“宁儿,你可真是的,姐姐刚差点把咱们都当危险分子看待了,你不下来和我一起拿姐姐寻开心吗?”
宁儿快要把嘴唇咬破,停顿了一会才软糯糯地道:“蝶翼姐,我才没你那样无聊呢,你看看你这恶作剧弄得看姐姐的都是什么眼神吧?”
眼睛盯着散羽的,都诧异地看着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莫名其妙变得乱糟糟。锦推了推司姻,俯在他耳边:“散羽的头发突然间怎么了?”
司姻摇了摇头。楚遥一直不想回头看着同心结的另一端牵系的人,从一走进来眼睛就闪烁不定——尤其总自觉不自觉地向散羽瞟,
她虽然脸色红润却也时常咳嗽,想来是用幻术遮掩了一番,待看到她身畔和对面的空椅子,更说不出的辛酸。她的头发成了一团,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良知凤目瞪得老大,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玺颜随着楚遥的眼神看过去,哈哈大笑了起来:“军师,你这模样,唱的是哪出啊?”
散羽手指一拢,拢住了一把梳子,倒了点酒在梳子上,对着镜子把头发重新梳理齐整:“回主上,刚风有点大,才把头发吹散了,让您见笑了。”
众人不由奇怪,这九天之上,云平雾静,哪来的大风?
宁儿咬着牙,骨节攥出了“格格”的响声,帝沙轻轻咳嗽,宁儿迅速平复好了情绪,一副温婉如风的安静相。
苍默从替冥王说话时开始,就被玺颜忘了一般,只得一直保持着那副恭恭谨谨的姿势站着,坐也不是,直躯也不是,立了半晌,终于尴尬地小声道:“那个……父王……”
玺颜回过神来:“哎呦,苍儿,你看我,快坐快坐吧!”
“儿臣谢过父王。”苍默行礼坐了回去。
本来对玺颜的心音之语有些介意,可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全被散羽吸了去,没人注意到他表情的些微变化,他本略略有些放下心,且弓着腰身的姿势太难受,他站久了也着实有些不舒服,刚一挨着椅子,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月无痕很自然地替他抚了一下腰。这一切自然也逃不过楚遥的眼睛,他向散羽点了点头,悄悄地做了竖起拇指,示意让她放下心来。
散羽对楚遥的眼神和动作有些不解,沉吟片刻,以为他是在说用灵石收服雾歌魂魄的事情,便嫣然霎了霎眼。楚遥却误以为她这会意是会意的剑阁中交托的两件事,看她迅速有回应,更没有了疑云。
“小遥,你瞧月无痕这丫头多好,温柔又贴心。你看你,就没苍儿这手腕,追到手的不是像落叶那样脾气不好,嘴毒心狠,随时都会爆炸炸药;就是像我家歌儿这样,长得不漂亮,心不灵手不巧,能称上直率的优点也丢了,就知道玩心计满肚子坏水一无是处的家伙。”
雾歌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现在在父亲的眼中,她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女子——连她自己也对这近乎骗婚的行为感到不耻,大红盖头下的脸也没有太难堪的神色。楚遥虽然不知道真正的主使,只当是散羽为了救凉音安排的,却也明白雾歌是无故受过,倒有些过意不去,开口道:“师傅,歌儿没有做错什么,您何必当着天冥诸人,还不给她留面子?”
“是她自己不要脸了,还让谁给她留面子?你既然已违心重责娶了她,那我自然也得当着三界的面,把话说开了——脚下的路,全是自己走的,将来你对她不好,她过得不畅,她自己的选择才是最根本的原因。绝对不能让她个得了便宜的,到时还四处哭诉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博可怜,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你。”玺颜冷冷地道:“说实话,我平生最讨厌阴谋,你负责任,不代表她哄骗婚姻的事实可以改变;我不语,不代表在幕后作祟的可以随意猖狂。”
他的冷眼刻意地扫向散羽,散羽心中并不甚发虚,正迎着他的目光。
在他的眼中,她读出了许多的东西,苦涩,无奈,最多的却是——歉疚。
显然不是为了夜凉音,而仅仅是对她的一种,浓浓的歉疚之情。
散羽不明白,玺颜为什么要歉疚?
楚遥内心自是不安,难道他小看了师傅,他早发现了什么不成?
苍默却认为这话更多的是对自己说的,把拳头攥紧,月无痕忙替他擦去额角要滴落下来的冷汗。
雾歌忽然将盖头从头上揭了下来,露出极淡极淡的妆容——在成亲的日子,她的脂粉红唇,却不如往日更浓烈。
“父王说得很对。耍手段的人,的确不配得到好姻缘。”雾歌轻笑道:“但知女莫若父,要让我这么个脑袋缺弦的人设计出一个陷阱等着人跳下去,我还真是做不来。其实我也不过是被当作棋子,受人摆布了而已——可是我这同为受害的人,现在却在挨着您的骂,真正的黑手,却是高座贵宾,公正何在?”
除了几个心知肚明的,谁也没料到雾歌会来这么一手。苍默皱起眉头,月无痕已把手伸到袖筒中,雾歌不屑地睨着他们,继续道:“女儿很不想结这个亲,不过我非君子,肚里也不能撑船,向来是有恩仇皆必报,既然他们想将我推上众人之目,我也是当着天冥两界揭露,才算是以牙还牙。”
“好,你倒说说,谁是策划了这荒谬事的人?”玺颜道:“不用害怕,大胆地说实话,我和冥王都在这里,不管是谁,都猖狂不得。”
“我本来也不害怕,想算计我和楚遥大哥的是……”雾歌的话刚出口,一阵强烈的震动将她的语声淹没,桌椅杯盏尽数滑落到红云之端。
诸仙冥稳住身形,诧异不已:“这是什么情况?”
妖魅的笑声划破了苍穹:“九天,我好久不曾回,不曾见了,想不到重新看到的第一抹风景,却是我男人在和别的女人成亲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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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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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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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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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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